尽管跟大哥大嫂说的是来厢房这边看一下有没有需要照应的,可风灵静却已认出,这条路分明是去往虎威一行人住处的道路。
她其实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找虎威。
那些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说,虽然虎威是昨天才住进庄里的,可立时便已成为舆论的焦点,不光住进来的各路豪强打听,甚至连伺候的下人都不停提起。为了最大程度平息事端,风灵钰临时调整了厢房安排,将反方向的一处院落着人收拾了出来,供虎威一行人居住,并差人不要声张,若是其他宾客问起,任谁都不能说知晓其住处。
寿宴在即,无论是风家还是虎威,都着实不想所有人都在谈论后者丢镖的这件事。
按理说,论及江湖地位,虎威远没有在这种场合里充当核心话题的资格,但要怪也只能怪先前他们做得实在太好,声望累积的太高,所以此番这件可能对普通镖局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足以一蹶不振的重创,动静实在太大。而且就对整个江湖而言,这也确实是件大事。
风灵静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从谁那儿听到的虎威丢镖的事。好像忽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每个人都一副“咦原来你都知道了,嗨早知道我还忍这么辛苦”的表情。
“想必海大当家一行人,昨天那一路走来,必然受了不少白眼和指点吧。”风灵静悄声说道。
风雨正急,天色阴沉,南宫一堂走在她身前,并没有接话。
她也不再多言,只跟在其后,她知道,每每此时,都是夫君认真思考的时候,而这种时候,他一般什么话都不想说。
“待会儿见了几位当家,你不要多说什么,主要由我来就好了。”南宫一堂道。
风灵静怔了一下,随即便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心里其实还有些许沮丧,不知道为什么连这种事,夫君都要多嘴嘱咐一句,难道他还以为自己会口无遮拦吗。
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总会不自觉地感到理亏。
饶是风灵静这种出身的人,面对南宫一堂时依然会有这种类似于自卑的情绪。
尽管他们已经成婚七年。
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风灵静总这样想,可一直未能如愿。
南宫家的生意红火,作为少当家的他不用操太多的心,很多时候只是出个面就好了,反而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神风岛上,和大哥商议要事。在这点上,他倒更像是这个家族里的二哥。比起风灵溪一家,她二人明显和娘家关系上更近一些。
有时候风灵静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大哥大嫂一起议事,恍惚中总有种自己是个嫁过来的媳妇的感觉。
虎威一行人被安排在的院落清雅别致,有假山有溪流有树荫有小亭,本来是大哥大嫂平日里躲清静的处所。风灵静想了想,觉得好像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来过这儿了,现如今也只是大概地记得个方向,若是让她自己前来,没人带路定然是找不到的。
南宫一堂径直穿过连廊,走向了最西边的那间厢房,敲了三声门,尚未说话,门便应声而开。风灵静认出眼前这人,正是虎威镖局二当家马伯云。
与之前相见时的儒雅和体面不同,尽管此刻的马伯云衣着上依然无可挑剔,精致、考究,但总感觉神情间有些狼狈。
马伯云一脸惊喜,道:“南宫公子怎地这般早便到了?连四小姐也来了,快请快请!”
“方才与大哥大嫂有事相议,想到今日与马老板有约,便匆匆赶了过来。马老板可用过早膳?”南宫一堂道。
“用过了,此番贵庄上下安顿如此妥帖,当真让人钦佩。”
“马老板谬赞了,庄内事宜,全是我大嫂一人功劳。这里是临时调整安排的,大嫂也是生怕伺候上有了什么疏漏,便差在下专程过来查看一下,看是否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南宫一堂道。
“风夫人太客气了,马某这一路便只想,这种规模的盛宴,普天下只怕只有风家能办得出。”
马伯云招呼二人进屋坐下,此处并没有专门伺候的下人,但所有物品一应俱全,在这里住下倒是也没什么不方便。
“我大哥和三弟就住在隔壁房间里,公子是否另有要事相告,我这便去将他们叫来。”
南宫一堂摆了摆手道:“不妨,这次在下前来,是专程找马老板的 。”
风灵静记得上一次在江湖上见到马伯云,别人都还称他作“马当家”或者“马二爷”,虽然想不起来是多久之前了,但如今称呼其为“老板”,总觉得还是怪怪的。但她并未有任何表露,和南宫所嘱咐的一样,从她进门到现在,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讲过。马伯云似乎也直将南宫一堂当作风家人,并未有任何要和她交谈的意思。
“是昨日马某嘱托之事……?”
南宫一堂点了点头,道:“正是。”
马伯云皱紧眉头,问道:“如何?”
“我七妹昨夜遇袭,教人送了回来,据门房众人说,未瞧清下手之人长相。眼下似乎刚刚转醒,我和静儿还未来得及去瞧她。和马老板所想一致,只有她一人,再没有其他……”
马伯云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口中喃喃直道:“是他……一定是他!”
风灵静想不通为什么马伯云打听伊儿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激动。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难道是知道什么跟伊儿遇袭有关的事?不应该啊,她记得虎威众人是晌午那会儿入庄的,他们怎么会碰到伊儿?
尽管心里有诸多疑问,风灵静还是没有开口。
“果然……那小子果然是有鬼!南宫公子,请即刻加派人手出庄抓捕,这小子善于乔扮,狡猾至极,务必要当心!”
南宫一堂道:“马老板请先息怒,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怕只有伊儿才知道了,现在这会儿,想必我大嫂已经赶去瞧了。我七妹遭遇了什么,我们自然无比挂心,其实不用马老板多惦记,我们风家也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马伯云点头道:“那是自然!”
“马老板所言之人,在下也托人打听了 一番,确实有人见到有一小伙子同伊儿走在一起。那人是否中等身材,剑眉薄唇,身无长物?”
“正是!”
“如此,便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不过不管怎么说,伊儿那边都是最重要的。于我们而言,这人也是重要证人。”
“那小子鬼大得紧,很多事他都脱不了干系,南宫公子请务必当心!”
“那在下是否方便问一句,那人究竟与镖局有何瓜葛,为何马大哥一再提及?”
马伯云叹了口气,道:“兄弟,此事要说起来,那话便长了。而且那小子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我现在还那不太准,只是我很清楚,他可能是我们破局的唯一线索……虽然,现在说破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马兄休要气恼,眼下虽丢了镖,于镖局名声有损,可好在还有钱庄支撑,虎威钱庄如今如此规模,定然安稳。何况退一万步讲,如果真受影响,我们几大家族与钱庄往来密切,也绝无坐视不管之理。”
似乎是没料到南宫一堂会先开口说出这句话一般,马伯云楞了片刻,随即便站立起身,一揖到地,道:“有兄弟这句话,马某便踏实了!想来后面还是要多麻烦兄弟,此番马某便先行谢过。”
南宫一堂、风灵静二人也慌忙站起还礼。
便至此时,“虎威丢镖”一事在风灵静这儿,才不再只是个传言……
“倒是这几日,听说中原几大老板也都上了岛,钱老板、杜老板、唐少爷他们,马兄如是愿意,在下可以做个局让几位碰一下头。”
“如此当然甚好,只是……”
“马兄放心,自然是私下里进行的,绝不会教旁人知晓。事已至此,总是早做些准备的好啊……”
风灵静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马伯云眼神中的感激了。想想也是,这几年任谁都知道虎威无论是镖局还是钱庄,都以匪夷所思的态势扶摇直上,风头一时无两,此番大难,造成的损失只怕难以预计,镖局其实还好,重振旗鼓再做就是了,江湖中最不怕的就是从头再来,倒是钱庄,听上去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这种出了问题,只怕不是自己一方能够处理得了的。饶是马伯云这种江湖地位尚算尊崇的人,此番也有些乱了阵脚。
只是……夫君如此积极地施与援手,难道是南宫家的生意也牵连其中了吗?
“若是兄弟方便,不知能否借渠道一用,替愚兄送些消息出去?”
眼下整个江湖的人都涌入神风岛,罕有人出,马伯云定是想到了这点才想依靠南宫来传递一些什么,可明明也从镖局里带了镖师来,为什么不嘱咐他们呢?风灵伊异常困惑。
“这是自然,马兄但说无妨。只是伊儿遭人毒手一事,我再请问一遍,马兄是否有十足把握?”
马伯云略一沉吟,道:“千真万确!”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