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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宴月楼

刀可道 林太平 4592 2021-04-06 14:23

  风灵溪走进宴月楼的时候,立时便被大厅里坐着的某几个人吸引了注意。

  外面的雨还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她一路走来,靴子和半截裤子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泥。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阴沉的关系,此刻虽已是午饭时间,可宴月楼的大厅里,只是阵阵低沉的嗡嗡声在响动,像是每桌的人都刻意地压低了嗓音,探讨着什么私密之事,与之前人声鼎沸的热闹喧哗相去甚远。

  店伴连忙跑来招呼,请在大厅里就坐。眼下神风岛人满为患,大批江湖人士在此积压,宴月楼作为岛上最大的酒楼,自然无法幸免。店家为了自己招牌,特意规定一楼大厅中招待用餐客官,二楼以上的空间只有在本店入住者方可享用,而且住店的费用照往常已经上涨了一倍不止,几乎一天提两成——若换成其他客店,胆敢提出这样的规矩,只怕早被这群江湖草莽拆个干净了。

  可偏偏宴月楼此举,没有任何人觉得过分。

  似乎所有人都认可中原第一店的威严和尊崇,觉得在这里哪怕一盘土豆丝卖五两银子都是正常的。

  此刻刚过了巳时不久,大厅里也只剩寥寥几个空座,那店伴将风灵溪引至中间座位时,正巧被不远处的店家瞧见。店家不比店伴,识得风灵溪的身份,慌忙赶了过来,便要请其去上座。

  风灵溪何等眼力,那店家跨出第一步时她便已察觉到。只是此番她前来至此为的就是暗查,风家身份大有阻碍。便微微皱眉,摇头示意。好在店家人情练达,立时会意,转去其他桌招呼。

  “客官您要点什么?”店伴问道。

  “来壶滇红。”风灵溪随口应道。

  她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青灰色长衫,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可饶是如此,从她踏进店门的那刻起,就已经清楚地感受到来自楼上楼下所有人目光的侵袭了。

  虽然早已不是少女,又远非是“风韵犹存”四字可以形容的年纪,可如今的风灵溪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再加上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清冷之气……总之这身衣服算是白换了,没起到欲盖弥彰的效果都该谢天谢地了。

  宴月楼是全中原最大的客店,几乎所有大中城镇都有分店,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当地最好的那个。神风岛上的这家店,从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进来才知别有洞天。整个建筑成塔状,二楼以上,中间部分都是空的,从一楼大厅能直望到楼顶。每一层的外围是客房和对应的雅座,没有多出的位子。每高一层,房间外的走廊都更宽了些,七楼能并排放两张大圆桌,可二楼,每个房间外就只能放下一张方桌了。从下往上瞧,犹如六个逐渐缩小的圆圈。这样的设计让上面每层的人都能将下方的情况尽收眼底,而下层却无法瞧清上层。当然,所有的花费也是随着楼层的升高而递增的,每一分花费都能让人切实地感受到阶级的提升。

  神风岛上所有店面——无论客栈、茶馆、酒楼、赌坊、布匹庄、妓院——都隶属风家管辖,唯有它是例外。宴月楼每个分店自掌柜到厨子店小二,都是其内部人员,与各地势力泾渭分明——只不过它也只做客店生意,没有别的任何动作。

  宴月楼所在的区域是神风岛上最繁华的地带,门口的那条长街下至码头上至御剑庄正门,是整个岛的中心线。而宴月楼,又在这条街的中心,其地位与资本不言而喻。出事的那间茶馆,也在这条街上,就在宴月楼下行不远处。

  风灵溪方才和风木碰过了头,后者虽对五小姐亲自出马颇为震惊,可还是将所有查探到的消息尽数告知。风灵溪向其表明了自己身份的“隐蔽”优势,二人商议由她蹲守宴月楼收集消息,风木前去各个事发地详细勘察,每晚在此汇合一次,互报平安以及交换信息。

  “一切事宜,定当由五小姐决断。”风木作了个揖,便出了客店。

  风木的叙述在风灵溪脑海里一直不停地回荡,是以她刚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昨天中午,茶馆门前发生了打斗,一方是有名的刺儿头梁刀儿,另外一个则是北方豪强鹿代中。这场打斗始于梁刀儿和鹿代中的废物师弟闫硕,最后被南宫一堂强行中断,招式华丽,有人认出是霸道七式。而后,梁刀儿被南宫一堂带回庄——这件事风灵溪倒是昨天下午就听说了,毕竟是破例带了外人进去,不过南宫一堂给出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没有人可以反驳:梁刀儿这种人放在庄外,不知道还会惹出多大乱子,既然他是来凑热闹的,那就直接把他带到要出热闹的地方让他等着好了。

  不过再之后,那梁刀儿去了哪儿,就没人知道了。

  这就是昨天中午时分发生在茶馆门前的打斗事件的大体过程,也是当时所有在场之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茶馆对面的酒楼上,被闫硕撞出的大洞仍在,兀自空荡荡地袒露着,像是印证着这一切。

  风灵溪细细梳理,毫无疑问,老掌柜的死和此事有着必然的联系。可单靠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实,定是查不出任何结果,而且也看不出南宫一堂当时的处理有任何的问题。只不过,风木接下来的话才算是真正的重点:

  “我试着去找鹿代中,可没能成功,好像那场打斗之后,便再没人看见过他——不仅是他,所有劈山堂的人都不见了踪迹,像是从岛上消失了一般。差人去码头问了,昨天中午过后,就再没有一个人离开这座岛。此外,店里面的伙计说,昨天中午,七小姐风灵伊和另一个人正好也在,她二人在四姑爷入店后不久到的,虽然都在顶楼的隔间里,不过双方好像互相之间都不知情。”

  没想到伊儿也被牵扯进来了,一件普通的争斗居然牵扯进了两个风家人,怎么想都不太像是偶然。不知她昨晚的遇袭是不是也与其有关……

  那个老掌柜也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才被人下了狠手。伊儿是昨天乘船回的庄,路过茶馆坐下喝口茶再正常不过。倒是南宫一堂,可寿宴开办在即,上上下下正是忙碌的时候,他居然有闲工夫外出喝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那个跟伊儿在一起的是谁?南宫一堂似乎也不是一个人——只是店里所有伙计都不能确定这点。

  一个可怕的念头登时冒了出来:这件事是不是只有老掌柜确定,所以他才被……

  风灵溪强行停住了思绪,毕竟现在所知甚少,还不能轻易下结论。她自己也承认,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停止对南宫一堂的怀疑。她知道这股怀疑源于偏见——彻彻底底的,毫无来由的偏见。

  她当然知道如果此事当真和南宫一堂有关,她的揣测得以验证,那后果将会多么可怕。他南宫一堂若要做对风家不利的事,造成的损害只怕是前所未有的大。

  原本她想带个熟悉岛上情况的丫鬟出来,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万一与人动起手来难免碍手碍脚,便也没再多提,自己径直出了庄。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己查出真相。

  而且是在两天的时间里。

  若非这些年她的武功和江湖听闻都没有落下,这活计是万万不敢接下来的——“江湖险恶”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单纯地危言耸听。要说唯一有些担心的,便是交手经验了:每个江湖中人都很清楚“练习”和“对敌”之间的天差地别。这些年来,武功剑法只是她相夫教子之余充实自己的一种途径而已——类似于大家闺秀的看书写字——甚至连喂招的人都没有。庄家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能允许娶回来的媳妇儿整日在后院弄枪耍剑已经很是开明了,对此也甚是感恩。

  风灵溪一度以为,自己的这般身手,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用到了……

  “真是天真呐……”喝着刚上来的红茶,风灵溪内心感叹着。

  这些年新晋的赫赫有名的后辈和恶人,她还算得上耳熟能详,知道这些人的样貌特征、打扮癖好和所使的兵器——每个人都致力于让自己有特色,能一下被人记住,被人认出。

  显然他们的目的达到了,风灵溪一进门时,就注意到了这些人。

  她确信自己没有认错:

  现在坐在她右前方驼子应该是这几年声名鹊起的侠士“重峰”方平;正右方那黑衣汉子桌上剑长四尺有余——“长剑”段三高;对面那人腰畔挂着个巨大的布袋,坐下的时候都半搁在凳子上,极是臃肿,可却没有人敢觉得它可笑,明眼人都认得出来,那布袋里装着的,可能算得上是当下江湖最可怕的暗器——玉琉璃;左侧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胖子,胖得好像走两步就要喘三口的那种,唇下胡须茂盛,眼神沧桑,乍一看似有四十多的年纪,可长相白净,连端放在桌子上的那只肉嘟嘟的右手也洁白如玉,指甲修得齐整,五根手指上戴了三个戒指。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个瘦高小厮,上身微弓,似乎是在时刻准备着要给主子满上酒。虽活脱脱一副商贾嘴脸,实际上却被认为是近十年来江湖上兰花拂穴手练得最好的唐衍飞,西北马王唐参天之子。

  可是,最让她在意的,却是一个在二楼的人。原本按照宴月楼的设计,楼下的人是不会看到楼上的情况的,风灵溪之所以会一进门就看到了他,只是因为他打一开始就站在二楼的围栏前,直直地盯着大门,像在等什么人似的。而风灵溪进来后,他的目光居然也随着移动,像沾在风灵溪身上一样。此刻,仍然在二楼围栏前站着,大大方方地盯着风灵溪看。

  风灵溪却瞧不出那人来历。浑身上下散发着平庸之气,无论五官、衣着,甚至是表情,都毫不起眼,仿佛转过头去就能立马忘了其长相。周围的人好像也是一样——不然,他如此无礼的行径,早就该有人上前制止了。

  风灵溪没去多管,吞下了一大口茶,她自己其实也清楚,说自己身份安全不会被人认出什么的,只是自欺欺人之语。倘若真的是有人在打御剑庄的主意,那她这堂堂五小姐,怎么会不被认出。

  所以,与风木分开后,思忖再三,她便决定来了宴月楼。一来因为宴月楼所处位置,在这条街的上行处,也就是说昨天中午茶馆前发生的一切,在宴月楼北朝向的客房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再者,也是更重要的,直觉告诉她,如果未来两天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那必然是自此而起。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从不曾见过,是今天才上的岛?”思绪未断,桌前便已坐下一妇人,面如满月却生得柳眉凤眼,嘴角挂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她是单纯来搭讪的,还是……?

  风灵溪心中念想,口中接道:“我这个岁数,再称‘姑娘’,不合适了吧?” 刀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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