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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围

刀可道 林太平 6814 2021-04-06 14:23

  “真是多亏了你啊,到现在了,连在哪儿还没找明白……”风灵伊似是很生气地埋怨道。

  秋枫也只能苦笑:当时慌不择路,一心只想要远离那是非之地,一出茶楼后门,便闷着头走,没多时,便已走出了闹市区,可没想到,却与风灵伊原本要去的方向完全相反。这岛上所有建筑本就是即兴而为,没有任何规划,是以毫无规律可循。他这一通七拐八绕,便如走深进了迷宫,连自己也走不回去了。

  风灵伊虽自小生长在此,可却几乎从未踏足过这岛上闹市之外的地方,二人自打走入这深巷迷宫之中,便是完全两眼一抹黑,只知道大方向在东——还好今天是个大晴的日子,艳阳高挂,要辨别出方向倒是不成问题——也不知走到绝路中多少次,每次眼前骤然出现高大斑驳的墙壁,都让风灵伊顿生一种想要掐死身边这人的冲动,更不用说此刻的他竟然还一副事不关己、非常无辜的表情……

  也是在碰了不知道多少个壁之后,风灵伊才猛然意识到:这店小二竟然在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就拉着自己朝西面跑出了这么远?这脚程也实在是有点……夸张了吧?

  完全没知觉的,连天都悄悄地暗了下来。二人走到空旷处,四下无人,风灵伊朝着墙头一跃而上,回过头来便招呼秋枫,秋枫跟着跳上去,朝远处望去,海与天契合之处,一抹彤红,异常壮观,发自内心地感慨着神风岛处处绝景,世间罕见。风灵伊看他这般吃惊的模样,笑道:“等此间事一了,索性你便在这岛上讨个差事做——反正原本你呆的那家客栈也已没有了,在这儿还安全,那些劫镖的人就算想要灭口,断也不敢在御剑庄上造次。到了那时,这景色,你便天天都能见得着了。”

  秋枫叹了口气,摇头不语。风灵伊知他神秘甚多,想来定是有诸多不得明言的苦衷。不过她倒也没有丝毫追问下去的意思,虽然自己甚是好奇,可此刻却也清楚,这秋枫只怕也是一旦打定主意不说,便怎么都问不出来的主儿。

  而且,没来由的,她总觉得只要寿宴一过,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世间会重归太平……

  可她却不知道,有时候真相,并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的。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用了整整三个时辰,才重新绕回到岛的东面,找了一个再不起眼不过的面摊里随意吃了些东西。不过让秋枫没想到的是,这姑奶奶不但一句都没抱怨,反而吃得津津有味。如今天黑得早,时辰刚到,夜幕就已占据了天空中的所有领域,不留边角。风灵伊从铺子里出来,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暗忖:“天一黑下来,倒是更方便了。想来虎威那三人定已入庄,最迟的,我也该明天回去了……”认明了方向,带着秋枫,继续赶路。

  地上是厚薄不一的石板铺出的路,走在上面能听得见“嗒嗒”声响,四周静谧。秋枫随着风灵伊,两人结伴夜行,前方是不知道的去处,身后的闹市中已繁灯高挂,可漏入这小巷的,却稀稀疏疏。二人身前间或闪现出自己的影子,仿佛是被它们引领着。不过风灵伊这次倒是熟门熟路,一路过来,每个弯都转得毫不含糊——秋枫自然是看不出这些与白天那些巷子之间的差别,只能断定这条路定是这七姑奶奶日间常走,以至在这天黑无灯的环境中也走得如此坚决,毫无犹豫。

  已然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入巷已深。周围除了一直弥漫着的鱼腥味和海潮声,再无其他。秋枫心中一阵恬淡,不禁想到,好像自从那日事发之后,便一直忧心不断,整个人时刻都处在一个紧绷着的状态,便是到了此地此时,方才有了些安宁的感觉。就算风灵伊刚刚不提,他也已萌生出日后安顿在此的想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远离人世的海岛上当个渔民,也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

  自己的这个身份……

  想到此处,又摇头苦笑:“怎么可能……”

  !!!!

  那份苦笑还未收回,便已僵硬在秋枫脸上。

  ……

  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难道是自己太过惬意,居然疏忽了么?

  而且,好像来人不少啊……

  风灵伊还一直茫然不觉地走在前面,忽然又被秋枫拉住了手臂。回过头,看到他正看向自己,满脸的凝重。心里登时“咯噔”一声,黑夜中,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不知怎地,看着秋枫这个表情,四个字在她脑海中清晰了出来:如临大敌!

  “怎么了?”

  “我们被跟踪……不,看来是被包围了……”风灵伊顺着他扬起的眼光看去,前方两边的墙头上,不知何时,竟已各站了两个人。

  两个黑衣蒙面人。

  连他们手里握着的刀,也都是黑柄黑鞘的。只有四只眼睛,熠熠地闪着比天上星星还亮的凶光。悄无声息,仿佛是周围漆黑的夜幕所孕育出的幽灵。

  风灵伊左手握紧了剑,右手已抚上剑柄。

  秋枫看着那两人,一只手却轻轻搭在风灵伊右臂上,道:“先别这么紧张,还没完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嗒嗒”两声,风灵伊回头过去,见到两个一样打扮的人落在了自己身后狭窄的小道上。

  这二人的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两把黑鞘朴刀。

  这时,左右两边又有两股杀气溢来——好像在提醒着风灵伊莫要忽略了他们一般——风灵伊左右望去,两边的民宅屋顶上,也各站了一人,衣袂随着海风,不住飘扬。

  江湖上围追堵截下黑手的事每天都在发生,风灵伊自然也从未天真地认为若是有天她涉足江湖便能幸免于此。可是,在自家的岛上,就这么公然被六个人生生围住,实在有点可笑。而且每个人看着他们俩的眼神都如同看着两只走入狼窝的肥羊一般。

  她对眼前这一切的震惊已远远大过自己被埋伏的恐惧了。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敌人——虽然根本搞不清这六人来历。

  不过大概就算开口问,也不会得到任何回答吧……

  风灵伊不断告诉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看清局势,现在以她一人之力要赢过这六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秋枫武功虽然高强,可不知这六人根底,也难保他会有必胜的把握。看来,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办法招来本家的人求救……

  可是,好死不死的,刚才偏偏是为了避开本家的人,才入巷这么深的……

  这些人,定是从不知何时就一直在尾随了,直到此处已远,才决定现身。

  他们有什么目的?

  这次没有二哥在身边,就算是在岛上,也与别处无异,说不定……真的会死!

  想到这儿,胸口好像被人重重击了一下。

  …………

  紧接着便猛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这不祥的念头甩出脑海一般,又深呼吸了两口,再次强迫自己安定下来:既然求救不行,那就只能靠自己了么?

  这六人拿着一样的朴刀,故意隐瞒来历,武功深浅完全无从判断,看上去,只能以身试法这一条路可走了。

  唯一的指望,可能就是他们本不是使刀的,骤然用刀,不太顺手,发挥不出全部功力……

  “你去拖住后面那两人,不要与他们交手,只绕开了跑就行,这里有我挡住,我答应了大当家,一定要将你还给他……”风灵伊朝秋枫低语道。话虽如此,自己心中却毫无着落。

  她的心,从未如此慌乱过,甚至都没感觉到搭在自己右臂上的那只手,异常的干燥,稳定,充满自信。

  “只有六个吗?”秋枫漫不经心地道。

  语音虽是平常大小,可余下七人听来却如晴天闷雷一般震撼刺耳。

  “你你你……!”最吃惊的当然还是风灵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连眼珠都快被她瞪了出来,该说这人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哦?这位小哥的意思是……我们六个远远不够喽?”左手边站在房顶上那人当先发话,听上去已是人到中年,声音低沉浑厚。听得风灵伊的忧心又甚了一层:这个年纪的江湖中人,正处在精力、体能以及江湖经验最为旺盛的时候,跟他们动手,着实胜算不大……

  可这秋枫又是怎么一回事?激将?挑拨?还是单纯的白痴?

  难道……他面对这六个人,真的很有自信?

  忽然,她眼前浮现出今天晌午茶楼上的场面……

  “你好像,也很强……”

  梁刀儿那个疯子做出的判断,此刻想来异常可信。

  “六位若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蒙面前来呢?”秋枫继续漫不经心地道。

  风灵伊困惑:不是所有下黑手的人,都会穿着夜行服蒙着面么?

  “蒙面,其实就是为自己留的后路——万一要杀的人没能杀得了,或是中途出了什么别的岔子,只能自己跑路,那么,托这面罩的福,被偷袭的人就完全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自然也就无迹可寻……”环顾四周,看了看几人手中一样的朴刀,“而且,几位手里面拿的,全都是江湖上最普通最普通的砍刀,为的,不就是掩饰自己的武功家底,怕被瞧出端倪么?”秋枫顿了顿,又道:

  “可是,这样一来,谁又能保证几位的武功不会被大打折扣呢?”

  风灵伊心中着急:这种话你为什么都要全说出来,提醒他们吗!?

  六个黑衣人同时沉默,因为没有人能否认他说的这番话。

  “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血玉门的人蒙过面?还没动手,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时没人注意到他已经移动了两步,和风灵伊背对背站着,“也就是说,连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行,我又怎么会信呢?”

  “油嘴滑舌地拖延时间吗?你以为,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来救你们?”刚才说话的那个黑衣人已握紧了刀柄。看来他是这六个人的头儿。

  “这里到底有多偏僻,我们自己走来的,自己自然也有数。可是,那不也是在说,你们如果栽了,同样不会有人来接应么?”

  风灵伊分明地看到面前两人眉头猛地皱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身后朴刀破空之声响起,正要回身迎击,左手里却突然一凉,再看时便只见秋枫拿着自己的剑鞘朝着站在后路上的一人迎去。

  大概是那人没受得住挑拨先动了手——就连站他身边的同伙一瞬间也愣在原地,只听见身旁同伴的一声大喝:“杀!”

  可尾音还没能出得了口,就听到一声惨呼传来。因为角度刁钻,秋枫背后的五个人谁都没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能看到的,只有那黑衣人瘫坐在墙根,眉头紧锁,像是极为痛苦的样子。而他手里的那把朴刀,却不知怎么的,已到了秋枫手中。

  秋枫右手中拿着风灵伊的剑鞘,左手拿着朴刀,站立在那人身前,两眼盯着方才没来得及冲过来的另外一人,后者被他盯得连连退步,拿着刀的右臂,止不住地哆嗦。

  他全都看到了,所以才会感到恐惧。

  所有人一瞬间都都陷入沉默。

  紧跟着,带头儿那人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提刀朝风灵伊砍去,风灵伊始料未及,右手长剑本能地迎击。

  “叮”地一声脆响,刀剑相交,火花四溅。黑衣人臂上用力,风灵伊气力不支,被压得几乎要跪倒。

  周围另外三人也紧跟着围了上来,长刀高扬,刀面映着月光。

  那个瞬间,风灵伊被光芒和死亡同时包裹在内……

  她只感觉到四周同时刮来的刀风刮得面庞生疼,从剑上传来的持续而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压断她整条右臂……

  这个瞬间,她瞥向左边,只看清秋枫脸上的表情,决绝,急迫,又阴沉。

  耳畔“铛铛铛铛”的一阵猛响,周围的刀光消失了,手臂上的压力也跟着无影无踪了。

  回过神来,看见一个不甚高大的背影耸立在自己面前,右手拿着剑鞘直指向前,左手后伸,反手握刀,刀锋横陈,将自己围在刀柄和他脊背之间。

  正前方,四个黑衣人两前两后地站在狭窄的小巷中,眼神中闪现的是同样的狼狈和惊讶。

  风灵伊又乜了眼身后,另外的那个黑衣人也已趴倒在地。

  就刚才的那眨眼间的功夫,他就打倒了那人,又冲了过来逼退自己身边的这四人么?

  ……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风灵伊不住地问自己,企图从刚才零碎的片段中再强行抽取出一点回忆拼接起来。而事实上,秋枫刚刚的一切动作,她连一招都没有看清,收在眼底的,全是他的战果。

  “你……”风灵伊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此刻自己万分复杂的感受,占据着自己的,究竟是“劫后余生”的欣喜,是眼前这人着实出手不凡带来的震撼,还是在这岛上莫名其妙被人埋伏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七姑奶奶,有什么话,等打发了这帮人再说罢……”语气中完全没有轻松打倒两个人后应有的自在,反而凝重很多。

  是因为这四个人比那两个强出很多么?还是只是单纯人数上的二倍?

  风灵伊没有发觉,被这个没有来历的男人护在身后之后,自己已经完全没了任何主意。脑海中涌现的,全是疑问和困惑。

  “你究竟是谁?”她还是问了出口。

  秋枫叹气,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而且,这种情况下无论怎么想,都是该去问对方“究竟是谁”吧……

  “这位小哥儿功夫可俊得很啊……”带头儿那人说道。

  “哦?临来之前,你们老板没给你们提个醒么?”秋枫悠悠道,“诶?没有么?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他明明知道,‘腊肉屠夫’和‘黑杖’都是栽在我手上的……”

  风灵伊大惊失色,当然另外四人虽然蒙着脸,可也看得出眼神中闪过的,绝不是兴奋或欣慰。

  她虽久居海岛,可江湖上的消息却从没漏下过。是以当然知道“腊肉屠夫”和那“黑杖”是何许人也。

  一个纵横诸州,杀人越货无数,手段凶残,嗜吃人肉,教人闻风丧胆。

  而另一个,则是“血玉门”第一流杀手,江湖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为,见过这个人的,全都被他送去见了阎王。

  所以,风灵伊现在心中的激烈,已完全不是“震惊”二字可以草草概括得了。

  “哼!大言不惭!”看来带头儿那人完全没有相信他的意思,一马当先,提刀冲来! 刀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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