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就是说不上来,不停在码头上来回踱步,思前想后,但无论是他还是风灵溪,对这码头都不熟悉,只知道这里距离工人们的住处不远,但走过去仍需要时间,现在不知道船里什么情况,也不好贸然离开。
夜色渐深,海上的浓雾也愈发浓重,渐渐得甚至看不清两丈以外的海面上都有什么。
“他们将这码头占下,可能也费不了多少的力,可此时如此作为,到底所图为何呢?”秋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模糊的海面发怔,这个问题他已经反复问了自己好几遍了,一直找不到线索,就试图从组织的角度出发来考虑,结果却发现总是推想至一处便进行不下去了,怕如果是苏清明或者洛大叔的话,就一定能寻出一些端倪,哎方才应该自己跟着宫羽亭去船舱之内的,留苏清明在外寻找线索。
正想间,便听到船舱里传来打斗之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晰,没有利器相交的乒乓声响,也不知是谁与谁交上了手,不过只要碰上了人,总归是能查出些什么来。秋枫一点都不担心这船里会有苏清明对付不了的对手,尽管还没有见过他出一招一式,但就凭洛大叔对自己这个师弟的赞许和畏惧,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庄夫人,关于这码头,你还记得些什么别的东西么?随便什么都好,哪怕再小的事情。”秋枫问道。
风灵溪这时却忽然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随花姐出海,为了避开码头上众人的耳目,总是去其他地方上船。这岛上其实有许多小码头,但是位置不好,吃水又浅,所以一般是寻常渔夫才会在那里走船,而这大码头,专门修来迎来送往各方船只,无论是多大的船,都能容下。而且似乎,当时还有工人向我们炫耀过,说这码头上其实有机关,只要触发,便能在这巨石台上打开几处石闸,在潮水过高时泄洪而用,但潮水涨到这个地步,我这辈子还没有遇上过,是以没有什么印象了,但这个所谓的机括,应该是存在的。”
秋枫心念稍转,便有了计较,问:“你可知那机关在哪儿?”
“不知道,”风灵溪摇了摇头道,“只是听说过,见都没有见到过,但是这机关确实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些人不会打这机关的主意吧?”
“我下去看一下,你便在此处,不要走动。”秋枫说着,就扒着码头边缘跳了下去,风灵溪赶忙上去看,见他正以那风姑姑赠予的障刀做枝,插一处向下移一步,每停一次,便敲敲周围石壁,看看有无异常声音。
“他莫不成是担心有人藏在那机关里?”风灵溪心想,“这么大的两只船在呢,要藏也该藏在船里吧?”
可秋枫能攀爬的地方着实有限,晚上天黑,光线也不好,被两艘大船遮住的地方是否有那空洞在,完全看不清楚。正灰心想要跳上去时,隐隐间似乎听到远处海面上传来一阵异动。
这声音他听到过,是大船疾行之时的声音,而且这时的声音更闷,远远听去,便如这海雾之中潜伏着的异兽正在逼近。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莫不成那些人占领码头,又埋伏此处,目的是为了伏击这一船上的人?”随即左手拍了一把墙壁,右手抽出插在石头里的刀,整个人跃了上去,便要对风灵溪说。
风灵溪始终站在两艘大船之后,没有听清这声音,可秋枫刚要开口,便立时察觉到不对:这声音此刻已经越来越近了,怎么还没有减速的意思,那野兽一般的低吼之声甚至越来越大,仿佛是这船在加速一般。
大船……加速……
忽然间便像被踩到尾巴一般,整个人跳了起来,一把推开风灵溪道:“快躲开!越远越好!”
风灵溪不明就里,被他这一下推出老远,但他小心着手上力道,并未猛然发力,是以风灵溪还是稳稳落下,眼中便见着那秋枫像离弦的箭一般窜上大船,口中还在喊叫:“宫羽亭!你在哪儿!快跑啊!”
风灵溪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这秋枫想趁机拉上宫羽亭一起逃走!双脚蓄力,刚要跳起,远远的却见海雾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
比眼前这两艘船还要大上一倍的阴影,看上去足足比这码头还要高上六七丈出去。
她被这巨大的阴影震惊得说不出话,双腿的动作也就此停滞,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大之物,一时间懵住,竟不知该如何做好,也正是这时,才反应过来是秋枫察觉到了巨物的存在,连忙去将苏清明和宫羽亭二人从那船中叫走。
那庞然大物冲破阴影,以势如破竹之速直撞向码头,风灵溪这才看清那巨物原来是艘巨大的船,跟它相比,眼前这两艘船便如浮舟一般不堪一击,但是这船掀起的巨浪便能将其卷出老远。她眼睁睁看着这大船撞向码头,全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紧跟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随之而来便是一股飓风袭来,风灵溪始料未及,只觉得好像地震了一般,连脚下的石头似乎都在跟着颤抖,人也站立不稳,直被吹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
这一下摔得她七荤八素,头痛欲裂,再坐起身来看时,见整个码头上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重白烟,鼻子里更是塞满了木屑的味道,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慌忙站起了身,口中叫喊着:“秋枫!你在哪儿!”
方才那大船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撞了过来,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定是铁了心要撞碎码头上原本停靠着的两只船,想来定是他们远远地瞧见了己方四人,兴许还认出了苏清明,知道明斗不过,便留下了人手,引己方上船,再用这种方式一网打尽。
大概他们没想到秋枫和自己并没有上船吧,可现如今……
风灵溪掩住口鼻,向前跑去,阵阵海风不时吹过,码头上的烟雾也渐渐散去,她抬头望去,只能瞧见这船的巨大阴影,根本望不到边缘和轮廓。在其阴影笼罩之下,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之感,便只是这么站着,似乎都需要比寻常多出十倍的力量。
没有给她多少的时间压抑,码头边缘,传来窸窸窣窣声响,风灵溪定睛看去,见陆陆续续有十几人攀了上来,浑身都已湿透,各个手中握着探龙抓,宛如都多长长了一截手一般,黑夜里看上去,尤为可怖。
看来秋枫方才的猜测没错,他们的人确实是藏在这码头下方的出水口之中,大船冲来之时,会激起巨大海浪,这些人就用手中的探龙抓插在石头之中,固定住自己,待这海浪褪去,便顺着石壁爬了上来。
所以这艘大船,便是他们占领码头的目的。
难不成,那传说中的“公子爷”,此刻便正在船上?犹记得今日下午那使双锏的年轻人说晚上会在明水林有个集会,组织中所有要人都会参与,这公子爷这时才来么?倒是轻松得紧啊!
风灵溪丝毫不敢怠慢,整个人慢慢往后退去,双臂一振,甩出双袖中的藏剑,警惕地盯着眼前出现这十几个水鬼一般的人,眼下那三人生死未卜,四人小分队顷刻间只剩下自己一人,忍不住咬紧牙关,愤恨不已。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组织的手段,无论是这巨船、这当机立断的计谋、还是做事如此决绝的作风,都让她胆寒不已。难怪那些人每个都身怀绝技,但一提起组织各个却都皱紧了眉头,这哪里是简单的“棘手”二字便能概括的啊!简直是可怕了啊!
风灵溪盘算自己一个人对付这十几人的胜算有多大,可以想见他们其中未必有真正的高手,只是人数优势太过明显,自己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她对自己能打倒这些人没有什么怀疑,怕的就是不知道这巨船之中,藏着怎样的怪物……
双手握紧“翼舞”,双腿再次蓄力,便等待着一发之机……
便就在她已然选定了目标,打算一冲而上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这声音她委实熟悉,放在平时肯定会警惕厌弃,可此时听来,却不啻天籁。
“秋枫!”风灵溪回头叫道。
只见秋枫架着一人从后面的雾气中慢慢地走了出来,风灵溪定睛一看,认出那被架着的人身材矮小,正是宫羽亭。
虽不知道他是怎么救了宫羽亭又从这巨大的撞击中逃出生天的,不过现在看上去,他只救出了宫羽亭一人……
“我要去打架了,你怎么样,能自己站住吗?”秋枫问道。
“就算没被迷得腿软,这会儿也被吓得腿软啦!他奶奶的,这群人到底是有多少钱多少能耐,从哪儿整来一艘这么大的船?他妈的简直比老子见过的山都要大了!”宫羽亭骂道。他骂得虽狠,可风灵溪却听出,气息虚弱,没有什么力气,怕是刚才在船舱中吃了不少亏。
但秋枫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语气平静,脚步稳健。
他走到风灵溪身旁,将宫羽亭扔在地上,说:“你帮我照看他一会儿,刚刚这小子吸了一大口迷魂香进去,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睡得跟个死人一样。”
“能不能说得吉利的!?”
“那……苏大人呢?”
秋枫摇了摇头,道,“我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一个,苏大人想必是在下层船舱中,当时时间紧急,我根本没时间再拖着一个人下去找他了。”
“……”风灵溪沉默,如果在下层船舱中,那如何才能在这种速度的冲击之中活下来……
“没什么好担心,”宫羽亭坐在地上说道:“他还活着,我知道。我那劳什子的糟糕感还在,他一定还在左近。”
“那我就放心了。”秋枫缓缓走上前去,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刀。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