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愿意不愿意的嘛……不过老太太您也知道，我呢，说破大天，也只是个下五门的贼，您是江湖第一大世家的执掌者，咱俩之间这地位，隔得比海都宽，您说您要跟我合作，说实话我心里真是没底。”宫羽亭笑着说道。

　　“你这小贼！怎么说话的！别不识抬举！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一旁坐着的嘉儿原本怒斥道。

　　“嘉儿姑娘，我只是实话实说，真没什么冒犯的意思。这江湖上从来都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别的我不说，如果最后让别人知道了我跟老太太有过合作，不管是哪种形式，我是无所谓对不对，对老太太的名声，那可就不怎么好听喽！更何况……还有他。”说着朝秋枫那儿看了一眼。

　　嘉儿一时语塞，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风老太太面挂微笑，似乎毫不在意，道：“宫少爷如果有其他顾虑，不妨一同说出。如今既然要合作，自然是开诚布公。所以，但说无妨。”

　　宫羽亭听到这老太太也提到“开诚布公”四个字，不由愣了一下，忍不住又看了秋枫一眼，心想这小子直觉还挺准……心中也便不再有什么顾忌，道：“晚辈大概能理解您希望低调解决事端的想法，也明白您此时此刻确实不方便用风家人，可除此之外，您应该也有其他很多选择，不说别的，就只说您这威望，在江湖上也是一呼百应的，可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我俩？一个贼，一个……”说到这儿居然一时语塞，因为他想不出该如何形容秋枫。

　　明明和鬼才狂刀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注定要被称为是“恶魔的血脉”；明明一件坏事都没做过，却注定要受到所有江湖中人的仇视；明明本身是个安静寡淡的人，却偏偏被纠葛进这场江湖浩劫的风眼中……

　　“因为据我查探，现如今这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里，没有被他们渗透的，已经不多了。而且，只怕连庄里……”

　　秋枫和宫羽亭面面相觑，神情里流露出相同的震惊。他们二人对组织的能量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都没想到连一些名门正派都牵连其中，不禁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敌人。

　　便是此时，“内奸”二字重新浮上心头。是啊，连虎威兄弟五人里都有他们的内奸的话，在其他门派里安插内应好像也就没有这么难以想象了。只是也不知温三爷和老掌柜的他们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尽管离那个晚上并没有过几天，可每每回过头想，总觉得已经非常遥远了。

　　宫羽亭指了指秋枫，问道：“他就不说了，您就没有考虑过我也被他们收买了的可能？”

　　“呵，看来宫少爷还是小瞧了我们姑姑的能耐。”一旁的嘉儿冷笑道。

　　“岂敢岂敢……”

　　嘉儿笑吟吟道：“宫少爷来去无踪，连苏清明大人都没办法，我们想查宫少爷的底，自然是困难重重，其实一开始也没往宫少爷那儿想，倒是查了查司徒非大人最近的日程，顺藤摸瓜的，也就知道了宫少爷跟那组织之间最近的纠葛。”

　　宫羽亭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想到那段被司徒非阴魂不散纠缠的日子，觉得脑壳隐隐作痛。

　　“宫少爷还有什么别的疑问么？”嘉儿嘴上毫不留情，语气里也充满傲慢。

　　宫羽亭还未答话，风老太太便笑道：“也不怪你们，整件事说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只怪这次的对头能量太大，我不用些剑走偏锋的办法，着实没有把握。宫少爷的顾忌我完全理解，说实话就在我走出这扇门前，也没有想到我能够心平气和地跟鬼才狂刀的养子进行对话。你不妨将这次的合作理解成一笔交易，虽然现在没办法说一些太具体的报酬，但只消此间事了——不管成与不成——我都应你一件事。只要老身我做得到，绝无二话。不知宫少爷能不能信得过我这老婆子。”

　　宫羽亭道：“您要这么说，我心里倒还真踏实了不少！”

　　“不仅如此，我这么执着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次的计划里，有极其关键的一环，普天下，可能只有你才能做到。”

　　秋枫看了看宫羽亭，后者也一脸困惑，完全想不出来到底能有什么事儿是自己才能办得到的。

　　风老太太道：“本来么，倒是就应该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谈法。是我疏忽了。也没想到宫少爷如此坦诚，居然格外教人喜欢。其实在我看来，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值得信任。往往越是拍着胸脯说万死不辞的人，越是靠不住。”

　　“活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夸我这个贼值得信任，哈哈哈哈！”

　　“于我而言，如果是想做成件什么事的话，我要考量的从来都不是合作的人的人品或者是否道德，我只在意他有多大本事，能给我起多少的用处，而我，又是否能负担得起相应的代价。”老太太咽下了茶碗里的最后一口茶，“你们也算有些江湖经验了，应该也知道，所谓的名门正派，做些不太光彩的事时，也没什么多余的含糊。”

　　秋枫倒还好，脸上的惊讶一晃而过，似乎马上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一旁的程儿却是嘴都合不拢，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老太太见状，微微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觉得自己当着这丫头的面，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她身份微妙，善加利用的话，以后能起到巨大作用。随即转念一想，便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倘若程儿这孩子真的是见不得世面的乖巧丫头，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一路艰辛地来到这儿了。

　　“可能会与你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但至少我以为，一家之主，光靠气魄、武功、胆量和正义之心，是远远不够的。”接着便又叹了口气，道：“只怕现在的钰儿也是一样，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张罗这场寿宴了。”

　　“他举办这场寿宴，难道不是为了……”

　　“为了给他的父亲——你养父的死敌、我的兄长——祝寿是吗？”风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并不是。这场寿宴的真正意义，主要在于立威。”

　　“立威？”秋宫二人实在不明白，御剑庄风家，居然还要特意立威？

　　“风家的地位，也并不是岿然不动安如泰山，这些年来，江湖上虽然太平，没有什么大的风浪，可几大势力之间的较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风家的声名，在除鬼圣战后达到巅峰，我兄长骤然退位，将担子扔给了钰儿，钰儿的压力可想而知。他继位的这些年，自然一直都在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武林中的这种事，机遇的成分占得太多，这么说虽然不太合适，可如果一直这么太平，很难有什么出头之日。而另外一方面，很多江湖世家必须要做的事，其实都是巨大的消耗，拿整个御剑庄来说，单是养岛上这么些人，就是个天文数字，单单靠铸剑这笔买卖，根本是九牛一毛。除此之外，这岛上还有其他的很多迎来送往的应酬，都是只有出没有入。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像风家江湖地位这么高的家族，就应该兼济天下——事实上我们也一直在这么做——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单是维持这么大一个家族，钱从哪儿来，要兼济天下，钱又从哪儿来。似乎这岛下面就是座金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似乎也从来都耻于谈钱。当然除了钱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但总归这是最根本的。要说地位，有风家剑法在，还不是寻常家族可以撼的动的，可同时也难免有越来越多的事，风家爱莫能助，有心无力。”

　　秋枫忽然想起先前风灵伊跟他说的，这些年她大哥跟南宫一堂走得越来越近，以及南宫一堂武功突飞猛进甚至还会了几招风家绝学的事，想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南宫家家大业大，绵延多年，跟家里有座金矿也差不到哪儿去。

　　就是不知这风四姑娘嫁给他，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出于对家族的义务感。那会不会，有朝一日，风灵伊也走上同样的道路……？

　　就在秋枫担心旁人的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宫羽亭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万分恐怖的念头：如果风家此次寿宴的目的在于立威，那么，还有什么是比杀了鬼才狂刀的遗腹子来得更快更有效的吗？同样，如果抓住了一直躲过苏清明追捕的自己，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功效？

　　莫不成，这风老太太从一开始，就给我们两个挖好了陷阱吗！？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