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我说，你真的没弄错吗？”看着眼前这个瘫倒在地不住求饶的男人，徐定疑惑地问道。
“不会错的，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他！”身旁的郭勤特别笃定地回答。
这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痛哭哀嚎，叫得声嘶力竭，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说实话，跑江湖跑了十几年，这么没种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怎么看怎么不像有胆子捅人的人。徐定心中直犯嘀咕，可既然郭勤都说亲眼看到了，那应该就没跑了。
“他用的刀？还是剑？”徐定问道。
“小匕首，特别短的那种，我看见他把匕首捅进了阿四的肚子里。”
“匕首的话，还是能说得过去的。”徐定摸着自己扎满胡茬的下巴心道。
“喂！闭嘴！别哭了！”徐定朝地上那人大吼。
那个男人果然立时噤了声，，将深埋在怀中的双眼抬了起来，脸上涕泪模糊，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子依然不停地哆嗦着。
“我问你，今天下午，在寿永茶馆跟你起了争执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捅的？”
没有回话。
徐定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面门，那人鼻血狂飙，又是一声惨叫。
“他妈的老子问你话呢，是不是你！”
那人的头微微颤抖，气都喘不利索，眼神悲伤哀怨。
“他好像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哎……”郭勤道。
徐定一巴掌扇了过去，吼道：“那他妈的点头摇头总会吧？我再问你一遍，今天的人，是不是你捅的？”
那人的脑袋颤巍巍地做了一些动作，幅度小得可怜。
“他点头了！”郭勤道。
尽管徐定根本看不出来这人点没点头，还是接着说道：“呐，你看，现在是在神风岛上，咱们有事儿说事儿，我们的人被你捅了，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我不管你们俩到底因为什么事儿争了起来，捅了人总得有个说法不是？就算咱们兄弟两个不找你麻烦，待会儿我大哥找来了，你也落不了好儿去。这事儿说到哪儿，都是我们占理，动了粗，风家也管不着，你说是不是？”
他居然点头了。
徐定嘴角上扬，道：“看样子你小子还挺懂规矩的嘛，说吧，你是想要一只手呢，还是耳朵？”
“不要……不要杀我……”从被抓住拖到这条巷子到现在，这人终于开口说了话。
“哈？”徐定眼中满是嘲笑，“老子本来也没杀你的意思，何况，谁他妈敢在神风岛上杀人啊。所以啊……”
忽然出手，揪起那人的头发，把他脑袋重重磕在后面的墙上，瞪大双眼盯着他道：“是在问你是想留下一只手，还是耳朵！”
那人又猛地开始摇头，放声大哭。
“他妈的，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个样还真是难看。”郭勤嫌恶地皱了皱眉，朝徐定说，“行了，别玩了，快把他手剁下来回去吧。今晚大哥跟木鼎帮的人喝了酒，没处找姑娘，正窝火呢，被他找来了这里，肯定要杀人。”
像是忽然听懂了什么，原本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的那人突然朝巷子口蹿了出去，口中大声叫嚷。徐定郭勤两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藏着这份力气，前脚后脚追了过去，口中连声叫骂，皆下了决心，抓住这小子后要把他两只手都剁下来。
巷子尽头突然暗了下来，方才那人跑出去时口中发出的疯狂的叫喊声也戛然而止。徐定郭勤转过弯去，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完了，看来今晚一定会出人命了。”两人此刻的念头不谋而合。方才心中的怒火已全变成恐惧，拼命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一股浓郁的酒糟气扑鼻而来，巷子口的光亮被两个八尺多高的大汉挡得严严实实，这两个大汉身前那人，身材中等，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眼神迷离，嘴唇上两撇胡子修得整整齐齐。
“大哥……”徐定郭勤同时鞠躬道。眼角扫过去，看到了重新蹲在地上的那个人。
“明明刚刚乖乖让我们把手剁下来不就好了吗？”郭勤心中暗骂。
“就是他吗？”光头咂着嘴问道。
“回大哥，就是他……”徐定道。
“阿四也真他妈废物啊，居然被这种人给捅了。”光头语气里尽是不满，“还有你们两个，人都抓住了，居然还能教他跑了，一个个的，都这么没用！”
郭勤徐定不敢接话。
“大哥……大哥，不要杀我……”地上那人重新开始求饶，连连喘着粗气。
光头没有答话，像是忽然发觉了什么，突然朝身后两个壮汉道：“你们俩让开点，让我瞧瞧他！”那两人侧开了身，光线重新映了进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光头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人的脸。虽然鼻子已经破了，整张脸上血污和眼泪鼻涕浑在一起显得肮脏不堪，可依然可以辨认出他皮肤细腻精致，完全不像是个男人。然后又拉起那人的手，反复查看。
那人缩在墙角，任凭处置，完全没有抵抗。
徐定喉咙有些发干，咽下去了一口唾沫。
“他的鼻子是你踢的？”光头问。
“是……”
“他跟阿四是因为什么事儿打起来了？”
郭勤道：“这不清楚。晚上跟木鼎帮的兄弟一块喝酒的时候，阿四突然说看到今天下午在茶楼跟他吵起来的一个人，要出去寻他晦气。当时兄弟们喝得都有点多，没有一个人要劝阻，都纷纷起哄。阿四就自己跑了出去。我和徐大哥又喝了两碗酒见他还没回来，就追了出去。我在酒楼附近的巷子看见两个人纠缠在一块，阿四突然惨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上。我一边叫徐大哥过来，一边跑向阿四，阿四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接着我就跟徐大哥追到了这个人。”
“哦？是吗……”光头淡淡地应道。
徐定没有从大哥的语气中感受到任何类似愤怒的情绪，相反，他倒是想起来之前在帮派内的一个关于大哥癖好的谣言……
以及，阿四好像也……
他觉得有些脚软，晃了晃头，不许自己再想下去。
“老徐啊……”光头道。
“是，大哥。”
“以后下手前问清楚前因后果，这么草率就把人鼻子踢破了，传了出去，会教别人说我们水乾帮闲话的。”
“是，大哥，我记得了。”
郭勤的心情有点复杂，他知道今晚不会再死人了，而且也知道，之前帮内的那个传言，似乎并不是谣言。
“你别怕，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跟大哥说清楚，你放心，哥哥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徐定觉得胃在收缩，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在不住地翻腾。“大哥”变成了“哥哥”，他不是没有听见……
“他……他说要剁下来我一只手……”那人娇软地说道。
“谁呀？”光头问。
那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了郭勤。
郭勤大吃一惊，急忙道：“不是，我……”
随即突然住口。虽然这话是徐定说的，可这时辩白也已没了意义。
光头眼露凶光地看了郭勤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走，哥哥带你去把鼻子包一下，你晚上吃东西了没？”
那人摇了摇头，说：“我，我有些腿软……”
“那哥哥架你起来。”光头说着便凑近身去，便将那人的胳膊顺势搭在自己肩上，贴身子过去，要将他架起来。
郭勤徐定以及另外两个壮汉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一言未发。
“咔……”
好像有什么声音响了一下。
徐定看过去，发觉大哥仍蹲在那人面前，一动不动，并没有站身起来的意思。又瞥了郭勤一眼，后者方才觉察到似乎哪里不对，开口问道：“大哥……”
没有回应。
其中一个壮汉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下光头的肩膀，光头直接倒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他好重哇。”
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倏地响起，把四个人都吓了一跳。徐定隐隐觉得这音色好生耳熟，再一想，发现居然是一直坐在地上那人发出来的。
微弱的光线下，依然可以看到他脸上鲜血模糊，像张唱京剧的脸谱，可不同于之前，此刻他的脸上，再找不到任何惶恐惊吓的踪迹。双眼微弯，止不住的笑意流露了出来。
徐定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前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
郭勤退后两步，道：“你……刚刚说什么？”
“看来你们这些人没有扶你们老大起来的意思了。哎，真是的。”
“大哥他……怎么了。”
“死了而已，没怎么。”那人将光头从自己肩头上推下去，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拍着身上的灰尘。
“你说什么……？”徐定又问了一遍。双拳已微微攥紧。
那人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方帕，捂住鼻子，口中直道：“噢……一碰还是好痛啊！”
“你做了什么！”郭勤大吼道。
“没什么啊，只不过他靠过来的时候捏了下他的喉咙，就捏碎了。”
捏……喉咙？
捏碎了？
像是这才意识到了危险，徐定四人纷纷向身后撤了开去。可那两名壮汉还没来得及起步，便被抚在肩膀上的手按了下来。
“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两名壮汉一前一后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这……
这他妈什么情况！
郭勤跟徐定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上一刻还任人宰割的小嫩羊，此刻便化身为瞬间夺人性命的厉鬼……
而且……
这厉鬼还是自己招来的……
逃！
快逃！
两人心中皆是一般的想法，可无论大脑怎么下达指示，双腿就是像钉在地面上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那人慢悠悠地走到二人面前，满面的笑意。
只是这份笑容，在他此刻花了的脸上，更加诡异恐怖。
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摸上郭勤的喉咙，看着后者的双眸，道：“就像是这样哦，就把它，捏碎了。”
“咔……”
清脆的声音在徐定耳边响起。
就是这个声音，刚刚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原来……捏碎喉咙是这个声音。
徐定又咽了口唾沫。隐隐觉得裤裆发热，一阵腥臭传来。
脖子上清晰的触感传来，徐定喉咙里不可控制地发出了阵阵呜咽。
“啊呀啊呀，就是这个声音！”那人的脸上露出了异常愉悦的表情，“真的是，太棒了呀……”
“咔……”
徐定轰然倒下。
“他妈的，死变态！”
“哎呀呀，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呢。”回过头去，看到墙上蹲坐一个彪形大汉，身材健硕，比起方才光头那两个跟班，毫不逊色。浑身上下沾满鲜血，只不过似乎都是别人的。可偏偏一双拳头，破得血肉模糊，这时依然在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一眼没看见你这个死变态就跑了出来，这么迫不及待地杀了人，这几天怎么没憋死你，伊笑笑？”
“‘若看到红色信号，则自今晚起，可随意行动，无需顾忌，生死由命。山长水远，咱们寿宴上见~’公子爷都这么嘱咐了，我又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而且……”他看了看眼前这人身上的血渍，笑道，“你不也玩得挺开心么，庞大师？”
这庞大师呸了一口，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打碎你那张臭脸的，伊笑笑。”
伊笑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能被炙天拳庞大师这么承诺，真是好开心呀！”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