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看着眼前的这只巨猿,自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整个人都像脱了水一般,被汗水浸透,也被那巨猿崩出来的鲜血淋了个透。
此刻的他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将身上这身衣服除了去,实在是太腌臜不堪了。
宫羽亭激动地跑了过来,语无伦次地道:“太强了!太强了!没想到你居然连这怪物都能一个人干掉!太强了!啊你身上这个味道实在是……不如你现在去海里泡一泡吧!哎不过这刀,我说这刀!你这刀是怎么了?绣掉了吗?不对啊,生锈哪有发黑的?难道这畜生血里有毒?那你沾了一身会不会也……”
秋枫不知该如何跟宫羽亭解释,见风灵溪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转为凝重,便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把刀……”风灵溪道,“真的就是那把刀吗……?”
“我真是差点就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了庄夫人。”宫羽亭试图打破一下忽然凝重的气氛,但好像失败了。
秋枫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把。”
“它……怎么了?”风灵溪问道。
“似乎变得更好用了。”
风灵溪心里“咯噔”一下,铸剑对她来说也是风家的传统修业,每个风家子弟都必须掌握,比起宫羽亭,她更能察觉出这把刀的变化,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这把刀比之前,煞气更强了。
这对于现在他们的境况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可对于风家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好事。
“为什么它的血可以……难道魔刀饮血的传说是真的吗?”风灵溪问道,“是不是意思也是,你杀的人越多,这把刀就越强呢?”
秋枫摇了摇头,道:“这点我并不知晓。当年我也是看着师父拿着油,轻轻擦拭,亲自养刀,和旁人对刀,别无二致。至于饮血的传说,说实话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刀有所不同。”
“我可以,看看它吗?”风灵溪盯着秋枫问道。
秋枫楞了一下,没想到风灵溪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倒转刀尖,将刀柄送在风灵溪手中。
风灵溪接过的手有些颤抖,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亲手触摸道这把鬼刃凶兵。
哪怕她看到这把刀的尺寸,在心里对其重量已经有了预估,可拿在手里时,还是觉得比想象中要重上不少。尽管被秋枫紧紧握了这么久,刀柄还是冰冰凉的手感。她也是用双短剑用习惯了,对于这么长的大刀,需要两只手才能稳稳拿住,便是她双手握紧刀柄的这一刻,整个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似乎被什么东西入侵了一般,通体冰凉。
她说不出这种感觉究竟为何,眼前一阵模糊,不停闪过昔年行走江湖时,杀过的种种敌人,尤其是最后躲人性命的那一瞬间,不停不停掠过脑海,甚至敌人的死状都比当时更加清晰,哀嚎,叫喊,血腥味,都重新浮现在眼前,宛如这一瞬间便置身地狱火海,所有她当初的手下败将统统出现在一起,身上带着她给予他们的伤口,凶神恶煞,咆哮着要找她来索命。
风灵溪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恶鬼离自己越来越近,浑身战栗,提起最高戒备,她看着手里已然泛红的刀刃,忍不住便要冲前一劈而下!
秋枫和宫羽亭见其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动作也异常僵硬,眼神混沌,都忍不住吓了一跳,秋枫刚要上去接过刀来,便听到风灵溪大声说道:“没事!我可以的!”
宫羽亭小声问道:“你当初第一次拿这刀时,也这样吗?”
秋枫摇了摇头,小声回道:“不是,我当时拿的时候除了重,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感受,当初洛大叔也跟我说过,说我这刀太过不详,每次拿起来,都会看到无数的邪恶和肮脏……简直能摄人心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算了,这玩意我还是别碰了,只有你们这种怪物才能拿得动它。”话虽这么说,可宫羽亭还是后退了五步,异常警惕地看着风灵溪。
秋枫则还站在原地,丝毫不敢松懈,时刻观察着风灵溪,如果哪个瞬间她表现出明显的不适,他就要第一时间将刀从她手中取回来。
但风灵溪确实将那股邪念尽数压制,方才便在那眼前恶鬼要朝自己扑上来,她要一刀斩下之时,忽然听到有个女童声在一旁叫喊“阿娘!”
她识得此声,正是爱女庄咏心,这才缓过神来,一睁眼便看到警惕着自己的两个人,隐隐间竟觉得有些羞愧。
也当是没想到这刀居然有这般取魂慑魄的魔力,在拿到它之前,她也将那些江湖中关于这刀的传闻当成是耸人听闻的传说,可没想到,居然全都是真的。
古往今来,关于凶刃的传说从不间断,铸剑者的最高境界,便是以血喂剑,以毕生精力、经验以及自己的声名饕铸剑刃,这样铸出的剑,锋利异常,寻常刀剑与之交锋,触之即断,但相对的,因其蕴含铸造者的灵魂,也便极为不祥。诅咒之说大行其道,是以虽然与这些神兵利器有关的传言沸沸扬扬,真的动手去寻的寥寥无几,任谁都不想被自己的武器反噬,说到底,刀剑也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
风家并不秉信这一套,甚至将以血喂剑视作异端邪教的做法,称此举只是可笑的噱头,断无任何理由,风家严禁所有子弟用此方法铸剑。而所谓的凶器,也只是因为其主人杀人过多,名声上连累了武器,刀剑诚然需要保养爱惜,但绝不是拿人血来锻铸。
可手里的这把刀,将风家一直以来的信仰击的粉碎,所谓的凶刀确实存在,确实能迷惑使用者的心灵,而且,在风灵溪眼睁睁地看着它饮满了那畜生的血,整个刀刃变得漆黑泛红之后,断不能再将以血喂剑之说当成无稽之谈。
鬼才狂刀昔年杀人如草芥,这刀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如果这刀是饮血越多越锋利,凶煞之气也越重,那这秋枫用刀多年,很难不会被这刀影响脾性。只怕现在的他只是伪装,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凶残异常的人……
但是,无论怎么说,现在这把秋水的色泽,确实令人着迷不已。风灵溪精通铸剑之术,但从未见过如此颜色的兵刃,她识得出好坏,知道自己此刻拿着的这把刀,足以媲美御剑庄打造的七大神剑,不,甚至还在那七把剑之上也说不定。
这么一把凶器交到这鬼才狂刀之子的手中……
他方才就是拿着它,把那四五个人高的巨猿都轻松斩下,实在是太过恐怖……
一直以来,风灵冲都是风灵溪心中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但此刻,她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肯定。
便说这巨猿,她就没把握自己的二哥一定能诛杀掉它。
如果自己有能力,她定然会当场毁了它,可是她却很清楚,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拿它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继续看着它为祸武林。
但究竟是不是为祸……
风灵溪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秋枫,见后者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仿佛生怕自己遭遇了什么不测一般,目光炙热,全聚焦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他的那把刀。
风灵溪这次选择了相信。
她试着卸下自己心里的负担,试着去相信秋枫,相信自己今晚所见到的一切。
“恭喜你。”风灵溪以同样的动作倒转了刀身,将刀柄递还给秋枫。
秋枫接过刀,不知该如何表示。
“这把刀材质异常,我也看不出端倪,但能确定的是,它确实比之前变得更锋利,也更凶残了。”风灵溪看着秋枫,说道,“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
秋枫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总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它既然肯信任我,那我也一定不会辜负它的。”
“希望你也不要辜负了正义。”风灵溪道。
“苏清明那小子到底去哪儿了?不会是跑了吧!”宫羽亭实在听不下去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了,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们。这风灵溪始终不肯信任秋枫,都一块拼了一场命了居然还能这么提防,这些武林正道当真也是无趣得紧。
“他若是还在那巨船上,应该是在想办法对付那艘船吧。”秋枫转过头去看了看那艘船,道:“但是这么庞大的船,他一个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
“说得对,我真的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远远的,苏清明的声音传了过来。
“呦,苏大人,您回来了!”宫羽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苏清明落在三人身旁,并没有理会宫羽亭,震惊地看着地上那巨猿的尸体,又同样震惊地看了看秋枫,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但脸上没有半分得意的意思。
苏清明叹了口气,便说道,“这船端地是太大了,而且里面跟迷宫一样兜绕不清,我连那仇老儿和那瞎子都没有找到不说,甚至其他的水手船员也没有看到。我下到最底层,想要在那里开上几个大洞,让这船沉了得了,却没想到这船底内部,居然包了一层精钢,实在破坏不得。船底有自己的动力系统,有无数的人工水浆,但是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藏到何处去了。”
“那这样的凶兽,船里是不是还有几头。”风灵溪指了指地上的巨猿。
苏清明点了点头,道:“就在中间那一层,这船虽高大,但中间那层船舱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里面一片漆黑,到处都是腥臭之气,什么都看不清,我也不敢点着灯火,但呼吸声粗重,确实还有几头在,也看不清都是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查出什么多余的来。”宫羽亭撇了撇嘴,似乎对刚刚那场战斗苏清明的缺席很有意见。
“那依您之见,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风灵溪问道。
“现在我们拿它没办法,只能让御剑庄知道这件事,并组织人马,小心戒备不说,能想办法将这船拉走凿沉便是最好,那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头的畜生,万一惊醒了他们,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看上去那些畜生都只听吹笛子那一个人的话。”宫羽亭道。
苏清明点了点头,说道:“现在知道的还太少,贸然行动有害无益,还是不要惊扰了它们的好。万一再来两只,怕便吃不消了。”
“再来更好,正好喂喂这把神刀!”宫羽亭兴奋道。
“我可没有力气再跟这种怪物打了。”秋枫叹了口气。
“如此,那我们就先找地方落脚修整吧。”苏清明提议。
其他三人也没有意见,惴惴不安地看着那艘巨船,它依然事不关己地停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威严四溢。
四人无法不感到莫大的挫败感,但也只能就此作罢。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