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畜生似乎是认出了秋枫手里的刀。
宫羽亭浑身上下的武器便只有几支暗器而已,面对这巨猿,只怕连其皮毛都伤不了。而风灵溪见那巨猿盯上了秋枫,趁其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的时候,一声断喝,猛地跳起,想要和秋枫一样,在它背上狠狠地来上一下,可哪想到刚刚跃到半空中,那巨猿看也不看,反手便是一甩,长臂如鞭,手背正砸向风灵溪。
风灵溪见状大惊,反应却也不慢,双剑改变方向,转而向左,重重扎进那巨猿的手背之中。可怎奈这一甩之力太过强大,风灵溪的双剑又太短,她并没有能以剑为栓,扒在那巨猿手臂上,反而被它这一下打出去老远,重重摔在地上。
宫羽亭连忙跑了过去,半扶起风灵溪,见她除了呕出了几大口血外,没有其他异样,头部也没有明显创伤,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连忙问道:“喂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风灵溪勉强地摇了摇头,道:“还好,就是摔到了背。这畜生,这畜生当真了得,他是如何没有回头便看到我的?”
“难道是他后面还有双眼睛!”宫羽亭大惊道。
“你再开这种玩笑我一定撕碎你的嘴。”风灵溪声音虽然不高,气势却足。
“那猴子是冲着秋枫去了,似乎认准了便是他,现在我们再用刚才那个法子引他注意怕都不好使了……”
“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风灵溪问道。
“你刚才不也试了,现在连偷袭都不管用。也不知刚刚秋枫那一刀是插到那畜生哪儿了,简直跟打开了个开关似的,像完全变了一只猴,也不发狂了也不撒泼了,就闷着头要去收拾秋枫。”
风灵溪低头看自己的双剑,确实太短了些,对付人类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碰见这种体格的畜生,只怕它连点感觉都没有吧。
宫羽亭一边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一边不住留神,看苏清明到底去了哪儿。
秋枫则管不了这么许多,面对不断逼近的那巨猿,他不停地思索,看哪里能有机会再攀上去切它两刀。他没有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巨猿,瞬也不敢瞬,当然巨猿也一直看着他,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漆黑的眼珠。
方才宛如地狱一般的危机不断的码头此刻却突然沉寂了下来,但气氛却凶险万倍,没有人知道那巨猿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秋枫屏气凝神,将嘴里咬着的那把障刀收回刀鞘,双手只握着秋水,眼观鼻,鼻观心,不想其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都是在揣度这巨猿接下来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但是它停住了,站定不动了。
秋枫目测了一下距离,比那巨猿的臂长稍微远一点,而巨猿则只重重喘着粗气,两只手垂到了地面,一动不动。
宫羽亭远远看着,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心中不停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畜生,才能做到站住不动呢……
秋枫渐渐放低重心,双手举刀于眉前,呼吸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忽然,那巨猿一跃而起,跳得不高但速度却极快,双腿使力跳起来的同时双手同时舞出,劈天盖地地从上而下地拍了下去。
秋枫也丝毫不慢,巨猿双脚离地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也弹了出去,以刀为刺,整个人化成了一支箭般,直朝着那巨猿的胸口射了过去。
巨猿双手双臂虽然粗大,但是离胸口越近,双臂之间的空隙也越大,只要速度够快,便能在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砸下之前先一步欺进安全区域。
秋枫当然够快,那巨猿的双臂双手重重砸中地面时,秋枫的长刀已经插进了它左侧胸口。
巨猿又是一声嘶吼,反手便朝着自己胸口扒来,可秋枫哪里还在。一招得手,立时抽刀走人,抓着那巨猿的长毛,三步并作两步,便踩上了他肩头,又是一刀直插进巨猿左肩中。
想来是这猴子的心脏位置与常人不同,秋枫自觉那一刀应该正中心脏才是,谁想到这畜生并无大碍,如今的表现也只是同后背被捅时无二,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异常反应,秋枫眼疾手快,在其肩膀又补上一刀,巨猿彻底癫狂,一双手臂不住摇摆,整个身子也在不停跳动,到处锤击,左肩鲜血四溅,秋枫攀在肩膀,整个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再也站立不住,从其肩膀上跳了下来。
“照啊!中了两刀,再来一次,就能刺穿那畜生的喉咙了!”宫羽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大喜道。
风灵溪心中也对秋枫有说不出的崇敬,面对这样的敌人,他居然还能镇定如初,仔细寻找破绽和破解之道,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退反进,生生打开了局面,当真是常人所不能及。
秋枫浑身沾满了那巨猿身上呲出来的血,大半个身子都被染得鲜红,腥臭难当,这热血洒在他身上,兀自地散发着热气,使得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如修罗一般。
与这巨猿对战,他并没有受伤,只是体力和精神消耗太大,隐约间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意思。现在那巨猿恼羞成怒,重新发起了狂,自己速度再快,也决计冲不过去,不过倒是见到它那支左臂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看来痛感已经彻头彻尾地发挥了作用,倒是胸口那一刀不怎么见效,当真奇怪。
看来下一刀,说什么都要砍在喉咙上。
他并没有砍下过任何人的头,怕这巨猿的头颅,要成为第一个了。
秋枫握了握刀,其实也并不是这么有把握,这“秋水”虽说是深海陨铁所铸,乃世间邪物,极为不详,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但若说要切下这么大颗的猴子的头颅,秋枫心里还不是那么的有把握。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忽然间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这剑刃染血之处,居然隐约有些发黑,全然不似之前的那般亮银之色,这刀方才连戳进那巨猿体内三下,整个刀刃都沾了血,可现在看上去,刀刃发黑的地方有深有浅,全不统一。先前这刀兵不血刃,刃不沾血,血总会沿着刀刃滴落,不会在刀身上有所停留——这也是神兵利器的一个共同特征,可如今是这兽血与人血有所不同,才使得如此么?
秋枫仔细端详了一下刀刃,见虽是变色,却并没有任何损坏腐蚀的迹象,刀刃变黑之后,隐隐间还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光芒,而刀尖端,沾染的血势必最多,颜色已经开始微微变红,现在整把刀的色调极为奇怪,他也全然不明所以……
隐约里,他记得当初传刀之时,师父曾说过很多与这刀有关的传说,他说这刀也是他自己从别处得来,并非其第一任主人,与这凶刀有关的传说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这刀的恶名远早于自己,只是后来自己名声更大,将它盖了下去,江湖中便鲜有人提了,似乎这刀一早就独属于他鬼才狂刀一人,旁人完全无法驾驭。
江湖中但凡出现凶刀之名,皆与养刀有关。相传刀与人一样,也需要养,喂养得越多,便越利,威力越大,越衬主人之手,而养刀之法,便是人血献祭。换言之,便是杀的人越多,刀便越趁手。
此说太过玄妙,其实就连鬼才狂刀本人,也未怎么往心里去。他杀人无算,手法自然越来越娴熟,刀法自然越来越利落,但他只会觉得是自己武功有所进步,并不会想到是这刀有了什么变化。这刀与他,一人一物的恶名互相成就,到了最后,谁又能分得清彼此。
所以但是他讲得并不在意,秋枫也只是当个传说随便一听。他笃定的只有这刀邪魅不详,总会给使用者带来灾厄一说,养刀云云,未见得作数。
可此刻看来,似乎是所言不虚。
无论这件事看起来有多么的诡异,但握着刀柄的秋枫却清楚,自己手中的刀,正在起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不知该如何向外人形容,如何向旁人解释,但这秋水,确实是要比方才更重了一些,刀刃散发的寒气也更强了一些。
他看着黑红不匀的眼色,心里有了计较,面对那发着狂的巨猿,也再无犹豫,提刀便冲了过去。
身后的风灵溪和宫羽亭尽是一阵惊呼,高喊出声,想要拦住他,可这时的秋枫哪里还听得进去话。那巨猿也看到了他,双眼通红,拍打着右手便朝着秋枫袭来。
秋枫脚下一个滑步,整个人矮了半个,从巨猿左侧闪了过去,随即刀光一闪,便将那巨猿行动不畅的左臂跟斩下半截来。巨猿吃痛恼怒,转身便是一巴掌拍了过来,秋枫高高跃起,再度将刀从背面插入巨猿左肩,用力下拉,也亏得他刀长,居然就这样把那巨猿的整条左臂都生生卸了下来。
这时的巨猿已经开始有些畏缩,它开始警惕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像在鲜血中泡过的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秋枫再度跳起!
长刀直刺,唰唰唰三下急闪,三下都扎进巨猿胸膛,巨猿也不管这些,转身便跑,可秋枫速度更快,两个起落便跃至巨猿身畔,一个猛跳跳上其后背,抓住后脖颈处的长毛,由后向前,一刀刺了进去。
那巨猿立时身体僵直地挺了起来,甚至连呜咽都没来得及,双眸失了神色,重重趴倒在地上,发出最后一声巨响。
秋枫缓缓抽出秋水,待刀刃上的血滴干净时,整把刀已经变得通体漆黑,月光下,微微地泛着红光。
秋枫看着它,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隐蔽的笑意。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