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大夫姓钱,铺子虽开在西市,家却安在存知坊。因前段时日抚宁城内不太平,钱大夫索性便将药房的门关了,留了掌柜守着,自己带着徒弟回家去了。
杜家侍卫谎称有急症要请钱大夫出诊,从留守的掌柜嘴里问到了钱大夫在存知坊的住址。
“大兄,事情宜早不宜迟。”马车刚离开西市,杜宜琬便忍不住挑了车帘,向杜云彦说道。
现在谁都不知道肖先生的下落,好不容易得了线索,自然要去查证。万一钱大夫那里也是一无所获,就要快马让人送信回京,请卢家再帮忙物色人选了。
战事将起,杜宜琬怎能不着急。
杜云彦和杜云章也知此事重要,何况现下天色尚早,再去一趟存知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便向阿远吩咐了一声,一行人改往存知坊而去。
存知坊并不是抚宁城内富贵人家聚居的坊市,来来往往地都是些平头百姓或是小商小贩。杜家这一行人又是骑马又是马车的,还有侍从护卫,在存知坊就显得格外打眼。
路过的行人中,有那么个胆大的,就上来询问:“贵人可是来寻人?”
杜家仆从见那人穿着短褐、袒露双臂,便知道是街面上的闲汉。这些人虽然无赖但是走街串巷消息倒是灵通,于是从袖中掏了些钱扔给他,问道:“可知钱大夫家怎么走?”
那闲汉得了钱原本喜笑颜开,但一听对方发问,顿时皱了眉头,颇有些迟疑之态。
杜家仆从原本只是随意打听消息,但见此情形立马看出这个闲汉似是知道什么,便冷着脸问道:“怎么?难道钱大夫家住哪里还是秘密不成?”
那闲汉见对方面色冷凝,虽然穿着仆从的衣服,但举止气度比县衙里的小吏们还强些,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世仆。再偷偷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群里一瞄,侍卫们都是身强体壮之辈,腰间亦悬挂利刃。
这一群人来头定然不小!
闲汉知道来人得罪不起,立刻低声说道:“贵人息怒,您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左拐第二个路口进去正数第五间,便是钱大夫的宅子。只是您若要去,还请快些,有人要寻钱大夫的麻烦,那些人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杜家仆从闻言心头一惊,将手中剩余的钱扔给闲汉后,连忙到杜云彦身边禀告。
杜宜琬虽在马车里,也听了个清楚,不等杜云彦说话,便急急地说道:“救人要紧,大兄和阿兄自去,阿俪随后就来。”
杜云彦微微沉吟,便道:“阿章你和阿俪随后过来,我带着人先去看看情况。”
说完也不等杜云章答话,点了几个侍卫跟着,就策马而去。
杜云彦和杜家的侍卫马术都极好,这条路上又没什么行人,便是纵马也不怕伤到人。
马车内,杜宜琬听着杜云彦等人远去的马蹄,反而放下了心。虽然不知道钱大夫是惹上了什么人,但不外乎就是黑白两道。
若是官面上的,大兄他们只要把身份亮出来,宁州这地界连个王府和像样的世家都没有,还真没有比他俩身份高的子弟。
若是些泼皮无赖不会带眼识人的,杜家的侍卫就教教他们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马车自然比不上骑马快,待杜云章和杜宜琬到达钱大夫家门口时,杜云彦已经把该料理的人都料理了。
八九个大汉被打的鼻青脸肿,叫杜家的人拿绳子捆了仍在门口。还有个管事模样的,一嘴牙都给打掉了,满口是血。
杜云章见了皱了皱眉,吩咐道:“移走,别吓到三娘。”
仆从们立马把这几个哭爹喊娘的家伙给挪远一点。
钱家的门小,马车进不去。杜宜琬就在门口下了车,刚要抬脚,才发现钱家的门板都已被撞碎。想来方才这帮无赖已经冲进了钱家,也不知道那位老大夫受伤没有,伤得重不重。
这宅子并不大,也就两进。杜宜琬踏脚进去,就闻到一股药香。抬眸一看,发现院子里原本晾晒了不少草药,此时已被掀翻在地,十分狼籍。
阿远看见了杜云章和杜宜琬,连忙走上前来,低声道:“真是凑巧,原来那肖先生就带着女儿躲在钱大夫家里。这些人就是那富户的家奴,打听到消息,今天上门来抢人的。”
“可有人受伤?”杜云章看着这屋中乱像,也知道钱、肖两家人只怕吃了大亏。
阿远话中隐含怒气道:“这两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唯有钱大夫徒弟一个青壮,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我们来的时候,那肖小娘子都差点被抢出门了。好在这些人也没想闹出人命,肖先生和钱大夫都是些擦伤,钱大夫的徒弟挨了几棒子,也没大碍,皮肉伤而已。”
杜云章和杜宜琬这才放下心来。
“那肖先生现在何在?”杜宜琬问道。
阿远道:“正在和大郎说话。”
杜宜琬顿时放了心,大兄方才于肖先生已算是有恩,这会提出要求,肖先生怕是不好推辞。
此时,阿远又道:“二郎和三娘可要见见钱大夫,说来钱大夫还是位故人。”
杜宜琬闻言心中一动,恍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个钱大夫莫非是告老回乡的钱医令?”
阿远倒是没料到杜宜琬能记起这位前太医令,愣了一下,笑道:“三娘真是好记性,正是这位老御医。”
杜宜琬闻言心中暗暗无语,真不是她记性好,而是这位钱医令给她的印象委实太深,她到现在都能想起那喝了大半个月的苦药汤子的味道。连带着,她也记起这位钱医令告老回的可不就是宁州嘛。
杜云章听杜宜琬和阿远这么一说,也想起来当初自家小妹危在旦夕时,这位钱医令也算是殚精竭虑用尽各种办法救治。虽说小妹病愈是清宁道长的功劳,但对这位钱医令,杜家上下还是很尊重的,毕竟小妹的病乃天道反噬,非是寻常人力可及。
想到这里,杜云章便问道:“老御医现在何处?”
“正在屋中上药,我引二郎三娘去见。”阿远边说边将二人带到正屋。
杜云章和杜宜琬进去时,先是看见一位豆蔻年华的绿衣小娘子和一位二十四五的青年郎君,然后才看见斜倚在凭几上的前太医令钱鹏。
那小娘子和青年郎君见有人进屋,都是微微一愣,阿远正欲说出杜云章和杜宜琬的身份,那青年郎君却已认出杜云章,忙行礼道:“原来是杜家小郎君和小娘子,程羽见过二位,多谢杜家今日援手之恩。”
随着青年郎君的道谢声,绿衣小娘子也紧跟着恭恭敬敬地向杜家兄妹行了一个礼。
杜宜琬趁此机会,悄悄打量了二人一眼。不用说,这位青年郎君定是钱大夫的关门弟子程羽,嗯,长到也算是仪表堂堂,瞧着也颇书卷气。
至于那绿衣小娘子,想来就是肖先生的掌珠,细细看去,只见纤腰楚楚、身形袅袅,虽才十五岁,但眉目之间已是婉转动人。如此容貌,难怪遭人觊觎引来祸事。
只不过这两人现下看来却有些狼狈,程羽的嘴角乌青了一块,左手袖子断了一截,双手亦微微颤抖,想来在方才的冲突中受了点伤。而一旁的肖小娘子,虽然衣裳齐整,但云鬓松乱,耳上的明珠珰都少了一个,更别说一双水眸,红通通的,一看就知道哭过。
杜宜琬悄悄收回打量的目光,那厢边杜云章虚扶了一下程羽,说道:“程郎君何须如此,令师当年对我家小妹多有费心,如今被小人所趁,我等既然遇到,岂有袖手之理。”
程羽还欲再言道谢,一旁的钱大夫忽然道:“杜家丫头,身子骨好全没?过来,老夫再给你把把脉。”说完转头对程羽和肖小娘子道:“既然已无事了,你俩也下去收拾一下。”
“师傅,您的脚……”程羽尚有些迟疑。
钱大夫已不耐烦地摆手道:“不过是崴了一下,回头涂点药就行,你先顾好你自己,瞧你那张脸,当心破了相娶不着媳妇!”
程羽倒是知道自家师父说话向来如此,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难免尴尬,吭吭哧哧没说出句话来,只好向着杜云章拱拱手退了出去。
前脚程羽出门,后脚肖小娘子也是朝众人一福身,便紧跟着退出了屋子。
只是杜宜琬眼尖,瞅着肖小娘子如玉的面庞飞了两朵红云,顿时若有所思。
“杜家丫头。”钱大夫见杜宜琬不上前,便又唤了一声。
杜云章想抚宁城中的大夫就是再好自然比不上这位前太医令,于是轻推了杜宜琬一把,让她去给钱大夫瞧瞧。
杜宜琬只好从善如流地坐在钱大夫对面,心中想着要是这位又给她开药方,她该怎么推辞。
好在钱大夫把了脉,只是道:“小丫头的身子倒是比去年强健不少,只是脉象有些浮,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杜宜琬还未说话,杜云章已道:“正是,小妹昨日才到抚宁,这一路车马劳顿,的确没有休息好,钱大夫看可否需要开些药调理一番。”
杜宜琬闻言就瞪向杜云章,偏杜云章一脸认真地看着钱大夫,完全没有察觉到小妹对自己的不满。
坐在对面的钱大夫倒把杜宜琬的小动作看的真切,暗自好笑,面上却故弄玄虚了几句,才道:“是药三分毒,小娘子既然身子无妨,还是少吃药为妙,只要注意保养,好生休息,也就是了。”
杜云章点点头,杜宜琬却是松了一口气,不过钱大夫这番话倒是让她心底浮上一个念头。
“钱大夫,那帮小人虽走,但您这也被毁的不成样子,不若您与肖先生带着程郎君和肖小娘子去刺史府暂住,等把这起子小人彻底收拾了,在把您这给收拾整齐了,您再搬回来,可好?”杜宜琬望着钱大夫,笑意盈盈地说道。#####昨天作者君犯蠢用码字软件把自己电脑锁了,没法更新,今天补上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