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棠棣院的路上,杜云章有些疑惑地问杜云彦:“大兄,你为何饶过绿萝?”
杜云彦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仆从,快走几步拉开了距离,轻声对杜云章道:“阿俪有这样的本事,她身边的人必须对她忠心不二才行。她们的主人只能是阿俪一个人,她们可以不听大父的话,不听叔母的话,但是一定要听阿俪的吩咐。”
杜云彦顿了顿,道:“绿萝也许有千般不好,但是这点,她做的很好。阿俪身边需要这样的忠仆。而且,只有绿萝一个,还不够。”
杜云彦想起阿俪的梦兆预言,心中就涌起难言的感激。若不是阿俪舍了命去说出两次梦兆,阿耶、阿佑,说不定连阿娘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以前他只是出于亲缘,做好一个堂兄对堂妹的爱护和关心,可现在他知道,不光是兄妹亲缘,阿俪还是他一家的恩人。他得保护她,让她平安长大,让她免受觊觎。
可是除了让自己和阿章都变得强大起来还不够,阿俪自己也要有自保的手段才行。她的不凡注定她不能像别的小娘子一样完全托庇于父兄家族的羽翼下,她得有自己的翅膀。忠心能干的侍女,不过是长出羽毛的第一步。
杜云章虽然不及杜云彦聪慧过人,但到底是大家族里精心养大的,杜云彦的言下之意,他转了几遍脑子也就明白了。
他看了看杜云彦,随后轻叹道:“我倒不希望阿俪有这样的本事,她若是能像别人家的小娘子一样,无忧无虑的,该多好。”
杜云彦没说什么,安慰似的拍了拍杜云章的肩膀,两人一同走进了棠棣院。
这厢边杜宜琬完全不知道两个兄长对她未来的谋划,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刚处理完家务归来的朱氏的脸色,见朱氏并无怒容,心下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大兄他们的确没将绿萝的事情告诉阿娘。
放下了包袱,杜宜琬献宝似的拿出江品轩的糕点,请朱氏品尝。
朱氏看着气色红润的小女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面笑容地递上糕点给她吃,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就着杜宜琬白嫩|嫩的小胖手吃了一块后,便道:“阿俪喜欢吃吗?”
杜宜琬点点头。
朱氏就道:“阿娘那里还有一盘呢,回头都给你。”
杜宜琬笑着拒绝:“不用了,阿娘也吃。”
朱氏笑着点了点杜宜琬的小鼻子,道:“这有什么,阿俪要是喜欢吃,阿娘叫人天天去江品轩买来就是了。除了这道糕点,他家不是还出了几道新菜嘛,阿娘也叫人买回来给阿俪尝尝好不好?”
杜宜琬连忙摇头,谁不知道江品轩的菜品出名,除了因为好吃,还价钱昂贵啊!一桌菜值上万钱也是有的啊!阿娘您不心疼咱家钱,我心疼。
眼看朱氏还要继续这个话题,杜宜琬连忙道:“阿娘阿娘,您看我都好了,是不是就不用喝药了?”
当初她因得了清宁道长的救治病情好转,把来给她看病的钱医令吓了一大跳。眼看着要咽气的人,忽然好过来了,简直是咄咄怪事。
而那时清宁道长又进了宫,对圣人说杜家小娘子是被邪崇所侵,祈福驱邪就能痊愈。圣人开始还半信半疑,后来听了钱医令关于她身体好转的回报,不但打消了对清宁道长的怀疑,反而对其更加推崇。
按理说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但偏偏钱医令这位老先生,因年轻时见过众多被巫医耽误病情的病患,一辈子最恨巫术救人一说。见杜宜琬病情好转,便认定是他学艺不精才没治好病,和撞邪没有半点缘故。随后居然上奏称自己医道不精,要挂冠回家继续研读医书。
偏偏圣人居然准了,这位六十多岁的太医令就真的备齐行李带着徒弟回了宁州老家。临走前,还给杜宜琬开了半个月的药,说是防微杜渐。
这下轮到杜宜琬倒霉了,天知道钱太医在那个药方里下了多重分量的黄连,每次杜宜琬喝完药就觉得舌|头苦得都木了。她和朱氏抱怨过几次,但都被驳回了,毕竟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如今找到机会,杜宜琬旧事又重提。
朱氏笑着摇摇头,道:“就还剩几副了,咱们还是喝完啊,乖!”
杜宜琬苦了脸,动着心思想怎么把那几副药给逃过去。
杜宜琬动着不吃药的小心思,几百里外的鹤望城中,却有人动着怎么干掉张贺的大心思。
鹤望城刺使府,一间不起眼的厢房中,两个男子正低声商讨着什么。
其中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道:“你武艺高强,那狗贼疑心重,必然会有所防范。便是你能一击得中,也不好脱身。”
对面那军士打扮的虬髯汉子道:“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得手?”
文士道:“你忘了那把匕首削铁如泥,如今又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我趁其不备时出手,难道不比你有胜算!何况那狗贼也不过是文人出身,比我又能强到哪去?”
军士依然摇头,他看着文士脸上纵横的刀疤,想着以前这张脸是何等的俊逸,便叹道:“你为主上已牺牲至此,某怎可让你再孤身入险?主上于你有知遇之恩,于我却是恩同再造,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为主上报仇,又有何妨!”
文士闻言冷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命尚不惜,况乎容貌!你休要再出这等妇人之言!再者,我可没有你那飞檐走壁的本事去开门献城。”
军士哑口,半晌才道:“也罢!只是你莫忘了大郎君和夫人还需我等襄助。”
文士笑道:“这是自然,我虽不怕死,却也不会轻易送死。那狗贼屋中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我到时便借此密道逃脱,你且放心。”
军士颔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我先去东门准备。完事后我在城外五里坡等你。”
文士点头。
军士翻窗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文士待军士走后,便整理了一下衣饰头冠,打开门往张贺休息的院子走去。
半刻钟后,无心睡眠的张贺听说手下谋士贾先生有密事相告,想起如今焦灼之局,便连忙将人请进内书房密谈。
此时,月上中天,夜幕笼罩下的鹤望城一片萧肃,寒风瑟瑟,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披甲执锐的军士在来回巡逻。
突然战鼓声起,喊杀声震天而来,竟是城外大军趁夜攻城。守城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本能地拿起弓箭射向进攻的军队。箭雨顷刻而下,进攻军队的步伐有所迟滞。
守城门的将军对此情景早已熟悉,除了开始因措手不及有所慌乱外,现在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指挥士兵放箭投石。他知道鹤望城城高墙固,易守难攻,外面的军队没那么容易打进来。
两军正对峙拉锯之时,忽然鹤望城东门火光冲天,更大的喊杀声从东边传来。
将军见此大惊,暗道不妙。有心派兵增援东门,但城外士兵却突然如打了鸡血一般,一波波地往上冲,攻城锤一下下地敲击着城门,此时分兵,这个城门也保不住了。
尚在犹疑之间,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突然跑上城墙,急声道:“赵将军,楚校尉反了!楚校尉反了!”
“你说什么!?”被称作赵将军之人高声质问。
来人惊恐道:“楚校尉砍了周将军,打开了东门,城外大军已经进城了!赵将军,我们,我们怎么办?”
赵将军闻言大惊,环首四周,见听到消息的兵士眼中都露出惊恐绝望之色,心便一直往下沉,大势已去!他闭上双目微微思量片刻,终于长叹道:“天意如此,开门投降吧。”
听到他吩咐的士兵如释重负,虽说当兵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是能不死的时候,大家都不想死不是。士兵顾不上欣喜,连忙跑去传令。
不消多时,鹤望城四门洞开,城外大军冲入城中直奔刺史府而去。
其实早在城外大军刚开始攻城时,便有卫士前去禀告张贺,奈何在门外等候多时也不见张贺传唤。卫士心中生疑,试探着推门而入。却见内书房中,一具无头尸体倒伏在地。而尸体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张贺的衣物。至于贾先生,却是不见踪影。
卫士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查看贾先生的下落,忙去禀告旁人。
待张贺的心腹黄勇得知消息时,鹤望城东门已然被攻破了。来不及咒骂背叛者,黄勇当机立断带着忠心张贺的侍卫护卫着张贺的妻儿从密道逃脱。
等杜荀带着先锋营杀到刺史府时,刺史府因失了主心骨已是乱作一团,仆从侍女们或争相奔逃或趁机搜刮钱财。杜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个刺史府拿下,而此时大队人马入城,鹤望城已经完全处于掌控之中。
“将军,”一个满身是血的军士,看着眼前威武冷厉的杜荀,说道:“已经确认了,书房里的尸体,就是叛臣张贺。”
杜荀目光如电,看着军士道:“出事前张贺正和手下谋士贾放密谈,那些仆从发现时,贾放不见踪影,只有身着张贺衣物的无头尸,如何确定尸体不是旁人?”
军士道:“韩时是仵作出身,经他查验,那无头尸不但身形年纪和张贺一致,脖子上还有一块红色圆形胎记,也与张贺对得上号。而那谋士贾放据说尚不及而立,与尸体年纪并不相符。此外,属下还在书房的榻下发现一条密道,如今已经派人去追了。”
杜荀闻言思虑了一番,点点头,吩咐道:“张贺的家眷应该就是从这条密道逃脱,除了派人去追,传信叫城外的军士留心堵截。”
军士抱拳应诺,退下执行。
杜荀见人退下后,转身望向洛京的方向,目光柔和而眷念。
鹤望城被攻下的捷报被鸿翎快使以跑死马的速度送往洛京。洛京城中,君臣齐欢,杜家又收到了许多御赐之物。
不过魏成帝是不是真高兴,杜宜琬一点也不在乎,她只知道,打了胜仗,她家阿耶和大伯父终于可以回家了。
而在此时,沉寂多时的昌宁县公府却以另一种方式出了名。#####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