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肖汉毅所料想的一样。
在景州建兴城中坐镇的柳思铭对于护送粮草的果毅都尉命人快马送来的信件十分重视,亲自拆封阅读后,顿时脸色大变。
不过柳思铭作为柳家的下任家主、多年镇守安北的都护府都护,立刻就沉下心,想出了应对之策,他一面把信件给心腹们传阅,一面神情严肃地吩咐道:“新磊,你亲自去安排,从粮库里运出与并州押运数量一致的粮草,等并州粮草一到就当即替换。兴志,你立刻启程前往并州,把阮博那个蠢货惹的摊子给我收拾了。”
能被柳思铭视为心腹的自然都是不蠢货,见了信件上的内容也知道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柳家必定损失不小。被点到名的两个人,更是立刻上前应诺,行了礼就要退下去准备。
只是此时,有一名青年男子低声道:“大父,杜荀一向仇视咱们柳家,怎么这回会这般好心相告?莫不是有诈?”
此人就是柳思铭的长子长孙柳令纶,自小跟在柳思铭身边,受他教导。因此,柳杜两家的恩怨他是一清二楚,连京城里杜蔚和他的二叔柳安霖私下达成默契之事,他也知晓。正是因为知道的多,才觉得奇怪。
正要退下去的两人,闻言脚步微滞,抬头看了看柳思铭,见他并无更改之意,才快步出了屋子。
柳思铭并没有立刻回答长孙的问题,而是吩咐完其他人,待大家都退出去之后,才看了柳令纶一眼,淡淡地道:“想清楚了?”
柳令纶从刚才大父不理会自己的问题开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沉下心来想了想杜荀的为人,心中有了几分明悟,现在见大父提问,便道:“是孙儿想岔了,杜荀投身军旅多年,外界提起他除了骁勇善战便是爱兵如子,他手下的兵士抚恤赏赐很少被克扣,可见这个传闻不虚。他这样的人,必定看不惯褚家拿前线将士的生死来做诬陷人的筏子,更何况押运的人里面还有他未过门儿媳妇的舅舅,所以他才会提点并州的人。”
说完之后,柳令纶悄悄去看柳思铭的脸色,见柳思铭微微颔首,心中才轻吁了口气。
“以后遇事要多思多想,不要想当然也更不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柳思铭说道。
柳令纶正色应是,道:“孙儿谨记大父教诲。”
柳家这边有了应对之策,褚家和王家那边自然也从安插在押运队伍中的心腹那里知道了消息。两家不约而同地打算先下手为强,让并州长史把事情闹出来,再把手上的证据抛出去,拉下并州刺史的同时拖柳家下水。
是以,并州人马押运的粮草刚到了建兴城没多久,并州那边就闹了起来。并州长史弹劾刺史阮博贪污受贿、倒卖军粮,连运送给前线的粮草都是被调换过得霉米,并且还附上不少证据证言,让人快马送到洛京城。
此事一出,在朝堂上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圣人现在可还在前线呢,并州刺史这个时候替换军粮,难道就是为了钱财?还是说他有谋害圣人之心。
就是大家不往这个方向想,褚攸借此机会也会让大家往这方向想。
倒是中书令郑嘉是个老成之人,他一面让人去并州查证,一面让安北那边暂时不要将并州的粮草运往前线,全部一一开袋检查。
柳思铭照做了,不过开袋的都是已经重新调换过得粮食,自然没有半分问题。
安北的粮草没有问题,并州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阮博这么做就是为了替柳家敛财,柳家自然不会自己把把柄露出来,那些粮食定是被替换过了。
而在此时,前往并州调查的官员也发现并州刺史阮博的确不干净,虽说军粮的事还没有眉目,但他治下的广济仓和惠民仓确是都有亏空。
消息传回,满朝哗然。前有左袁,后有阮博,柳家究竟想干什么!
前线的圣人得知消息后更是震怒不已,下旨命褚攸严查到底。
褚攸暗自欣喜,正想联合王家韦家趁胜追击之时,已经大半年没上朝的左仆射柳慎居然病愈上朝了!
柳慎可不是柳安霖,他一回归,被压制多时的柳系官员顿时有了主心骨。不论旁的,光是柳慎三朝元老的威望,便是褚攸拍马也不能及的。
就在柳慎重归朝堂之际,并州的事情也起了新的变故,一直静默无声的并州刺史阮博突然发难,甩出了一堆关于并州长史和参军的黑历史不说,更将倒卖军粮的矛头直指长史。并且查封了并州当地的一家大粮行,从中牵出不少蛛丝马迹。
柳系官员趁此机会纷纷出手,打得褚攸招架起来也颇为狼狈。
杜家没掺合这里面的事情,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两帮人狗咬狗。只是杜宜琬却觉得,这样来来回回的扯皮,一点也不像柳家的风格。以柳慎以往的性格,都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没道理这回的手段软了许多。
杜宜琬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杜荀,杜荀默然了片刻,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道:“你大父和伯父都觉得柳家怕是要向圣人下手了。”
听闻此言,杜宜琬眼中浮现起凝重之色,低声道:“阿耶可备好了后手?”
杜荀叹道:“我已让人提点了圣人身边的人几句,只是圣人好大喜功又一向刚愎自用,只怕听不进去。”
前几日,圣人所在的军队又攻下了广泉城,现在前锋兵马已直指南望城。只要攻下了南望城,高句丽国都以西便再无险隘可守,兵临城下指日可待。这样的境况下,圣人怎么可能收兵。
杜宜琬了然,心中对于这位圣人更加不屑,只是现在这位圣人还不能死。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杜宜琬道:“阿耶何不让人通知海州刺史,说起来,海州也同高句丽接壤呢。”
海州刺史张宪之,卢皓的亲舅舅,前世这位就是因为救驾有功才入了魏成帝的眼,引为心腹不说,还将岭南之地交给他看管。谁不知道岭南的航线是皇帝的私库,派去那当刺史的人可都是圣人极信任的人。
既然前世救驾之事会重演,不如就让父亲先卖张宪之一个人情。而且海州比宁州离圣人近,圣人的消息应该是先到海州才到宁州,若阿耶贸然出兵救驾,只怕圣人要多心阿耶在他身边安排了人。倒不如和张宪之结为同盟,由张宪之来引这个救驾的头,反而不留后患。
杜宜琬能想到,肖汉毅自然也能预料到,所以他早就和杜荀商量好了应对之策,派去海州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现下杜荀见杜宜琬所说与肖汉毅的打算不谋而合,心中微微惊讶女儿的敏锐,然后便是高兴和担忧。
“我家阿俪真是聪明,你说的阿耶已经让人去办了,不过往后这些事你少操心,你才多大点。”杜荀拧了拧杜宜琬的鼻子,颇为无奈地说道。
杜宜琬也知道阿耶是担心她的身体,便笑了笑:“好呀,那我以后就不操心了,只管吃喝玩乐。”
反正高句丽一战后,圣人、柳家、王家和韦家,三方势力相互制约,会形成一个诡异的平衡,杜家倒是能真正的松一口气。既然知道杜家后面没什么大危险了,她还是顾忌一下亲长们的感受,也别事事亲为,叫他们太过担忧。
杜荀听了杜宜琬的话,十分欢喜,当即就道:“这就对了,你只管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外头这些事自有阿耶处理。”
杜宜琬粲然一笑。
两日后,前线急报,高句丽军队仗着熟悉地形,绕过柳安霆所率领的大军,直插其粮仓,大军粮草焚毁殆尽。柳安霆当即命令停止行军,收缩兵力,以待后续军粮运来再作打算。
同时,柳思铭奏请圣人放弃攻打南望城的计划,只巩固已被占领的土地城池,等来年春暖花开兵强马壮,再行攻打不迟。
南望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原本就是计划待两路大军汇合后再一齐攻打。现在柳安霆的军队因缺少粮食而停滞不前,圣人所率领的大军就成了孤军,没有了策应的友军。
若圣人此时能冷静下来,不难发现他孤军深入已经犯了兵家大忌。可惜,这位圣人已被前番的多次胜利冲昏了头。居然认为柳思铭用心险恶,而打算自己攻打南望城。
偏偏这位圣人骄狂惯了,竟然还分兵四路向四个城门同时进攻。啧啧,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嫌命长,若是他集中兵力只攻打一路城门或许还有胜算。现在,十月的高句丽已是草枯河冻,圣人的兵马连续作战已是疲惫之军,用这样的军队同南望城中众志成城又以逸待劳的军队打,真是找死。
果不出大家所料,连续攻城五日后,圣人的军队折兵损将不得寸进,反而因为粮草耗尽不得不撤。
而就在大军撤退之时,南望城中守城将士和四周早已埋伏好了援军一同杀出,大魏的军队抵抗没有多久,就出现溃败之势。高句丽军队顿时气势如虹,打出了活捉大魏皇帝的旗号,逼得魏成帝带着心腹仓皇而逃。#####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