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周有为下意识的想要重复一遍，正好转头看到慧能在给他使眼色，他猛然意识到这个词语意味着什么，硬生生收住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了字。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老太太的声音从主卧里传出来，像是在问老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建国昨个还说要回来的，咋还不回来呢？”
周有为跟慧能不敢说话，两个人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马老头回过神来，他对两人笑笑，“人老了，情绪多。你们两个小年轻别被我带老气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周有为跟慧能跑回卧室，把床铺收拾了一下，一个简单的宿舍就成型了。
嘀嘀嘀，一条短信传过来，是杨语熙发的。“卡上已汇一万块，查收一下。我妈现在看的严，不方便打电话，等我有空了打给你。爱你，语熙。”
周有为这才想起杨语熙上午跟自己说的要打生活费的话，没想到她这么上心，还打了这么多。尤其是最后那句爱你，让周有为心里热烘烘的。杨语熙的钱他自然不想动，想着先存起来等以后再还给她，但是查还是要查查的，这么一大笔钱不核对一下，他心里不放心。
当下就带着慧能出去找银行，马老头看到他们要出去，喊了一声，“别跑太远，五点半回来吃晚饭。”
虽然才接触没几分钟，他们知道马老头是个热心肠，拒绝老爷子的好心反而显得外道。周有为点点头，“爷爷，我俩都吃素，有碗白米饭就成。”
周有为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他一路小跑，赶在银行关门前终于查到钱都到账了。
“有为哥，其实熙姐不会在乎你有没有钱，她在乎是你这个人。你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慧能看到杨语熙给他汇这么多钱也很惊讶，包老爷子一直勤俭持家，慧能现在虽然衣食不愁，也没有一下子拿过这些钱。不过他知道杨语熙这个动作虽然说明了她对周有为的感情，但是给周有为的心理压力也蛮大。一个男生，竟然还要靠女朋友来周济。
“行了，我没那么玻璃心。走，买酒买肉去！”周有为这嗓子底气十足，虽然这些钱不准备动用，但是躺在自己账户上，那种有钱人的感觉还是让他很爽。
“你不跟马爷爷说咱们吃素的吗？”
“你傻啊，我那不是怕老爷子破费嘛。他们生活一看就挺艰苦，尽量少给他们添麻烦，我不让他做，但是咱们带回去的孝敬他吃总没错。”
“那你还买酒干什么？你现在还有伤，可不能喝酒。”
“原来你还真是个傻包子，咱们来不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马爷爷是本地村民，门儿清。喝点酒好开口，我不能喝还不能劝啊。”
“有为哥，你学坏了啊！”
......
他们在马家营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小小的村落就像是游离于城市之外的一个孤岛，自成小世界。许是现在下班时间的关系，有很多人从外面往村里走。
而村道两旁也冒出来了很多摊档，卖衣服的、卖饭的、卖菜的、卖小玩意的。跟老家赶集一个样子。两个买了个凉拌菜，买了点熟肉，还买了两瓶二锅头，周有为不清楚马老头的酒量，怕一瓶敲不开他的嘴。
其实他倒真不是为了利用马爷爷，而是直接找人家打探消息的话显得太突兀。吃饭喝酒的时候，可能就顺道说出来了，免得马老头再对他们起疑心。
到家之后马老头已经做好饭了，两个菜、一盆米饭，菜虽然简单，但是分量很足：凉拌黄瓜、清炒豆角。马老头正给老太太喂饭呢，真的是一口一口的喂，老太太还跟孩子似的抿着嘴不愿意，“不吃，不吃，我要等建国回来吃。”
看到他们拎着酒菜之后，老爷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都胀红了脸，“哎呀，你们两个孩子真是，这，这让我这老头子怎么好意思。你们还是学生，自己不挣钱呢。”
“爷爷，我们平时打零工钱够用，还有奖学金，请您喝点酒还请的起。您要是这么客气，这饭我们也不好意思吃了。”周有为直接把酒菜放桌上，还特地撕了个酥烂的鸡腿给马老太，“奶奶，吃鸡腿。”
马老太就跟个孩子似的接过去就吃，吃了没两口又放在那里开始流泪，还伸出油乎乎的手去摸周有为的脸，“哎呦乖孩子，你是建国的儿子吧。这个死小子这么多年也不回家，原来在外面成家了都，你看看娃娃都这么大了。”
马老头急忙去拦老太太，周有为挡了一下，任由老太太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他也流泪了，“是啊，奶奶，爸爸说了工作忙，还得几天才能看您，让我给您买点好吃的孝敬着。您得多吃点，身体健康了，等我爸回来你才有精神不是。”
老太天一下子就云销雨霁、喜笑颜开，真的是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鸡腿，还主动扒饭吃，“嗯，吃饱点，等建国回家。”
马老头悄悄抹了抹眼泪，又往老太太碗里夹了些菜，“孩子，谢谢你，这是老太婆这个月吃的最多的一次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意恐游子迟迟归，可惜马老太等的是永远都回不来的游子。
三个人都没有动筷子的心思，大家静静的看着马老太吃完。然后马老头又细心的拿热毛巾给她擦擦脸，带她去刷牙，又把她送回屋里，打开电视。忙活了一圈才回到饭桌上。
“好了，老太婆的事忙完了，她一会看着电视就能睡着，把她搬床上就没事了。孩子，快吃，都凉了。”
周有为他们这才动了筷子，可能是马老太今天表现好的原因，马老头的心情也很好，不用周有为劝，都主动喝了一杯。
有了这第一杯，后面就顺利成章，很快一瓶二锅头就见底了。周有为因为伤口的关系，总共喝了不到一杯，慧能更是滴酒不沾。这小子今天也有眼力价，他吃素很快就吃完了，但是一直在帮着给马老头劝酒。
终于第二瓶二锅头也下去一半的时候，马老头说话渐渐放开了，周有为庆幸自己多买了酒，他急忙开始往拆迁的话题上引。“爷爷，我看您和奶奶生活条件也不太好，听说这里拆迁能补一大笔钱，到时候你们二老干脆去住个高档养老院，那里面生活舒服，又有医生、护士看着，对奶奶的照应也会好一点吧。”
“唉”马老头放下酒杯，眼睛红红的，“拆迁对我们这些老村民来说确实算是好事，这里生活的人很多都是在原来北边的那个机械厂工作的，后来改制，我们这些没什么技术的人都下岗了。就领着一个月几百块的低保金，如果不是还有个窝，在燕京城哪够生活啊。
这块地是被什么杨氏集团给拿下来了，给的补偿款也不错。甚至有几户涨了价格他们也接受了，但是还有个问题他们不给解决，我看一时半会也拆不了。”
“什么问题？”周有为眼睛一亮，马老头终于要说到正点上了。
马老头眯着眼又抿了一杯，惬意的咂着嘴，“听说明朝的时候，我们马家营的祖先就搬到这里住了，传到现在也有三四百年了。在村子东北角有个祠堂，历经四朝而不倒。所有马家的先辈都在里面有个牌位，现在村子要拆迁，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好安置，但是不能不要祖宗吧。卡就卡在这一关，我们的人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就是希望杨氏集团能帮我们保留祠堂，毕竟几百年的建筑了也算是文物了不是。
如果他们怕祠堂太旧影响整体形象，我们甚至愿意自己出钱翻修，可就是这一个要求他们死活不答应，这边管事的说了，那块地要建个什么写字楼，必须推平。还说，在一片高档住宅和商场中间夹着一个祠堂太晦气。你说说，把别人家的祠堂推平建房子，缺不缺德，我们老马家能答应吗？！”
马老头说到这里就来气，吹胡子瞪眼，周有为急忙劝了两杯酒才压下去。
他跟慧能对视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的不好搞。一边是别人的情感寄托，一边是巨大的经济利益诱惑，不好协调。如果那块地是要建成什么花园之类的就好了，还能把祠堂融入进去。
这还没完，马老头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一些，“其实我也知道最后很可能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还得把我们祠堂强拆了。唉，大不了到时候异地重建一个，想来老祖宗也不会太怪罪我们。但是我心里还有件事着急啊。我们马家营有个风俗，死在外面的人至少要有点遗物回来，这样才能把他牌位入了祠堂，否则一辈子就是孤魂野鬼啊。
虽然我是个老唯物主义，但是这种事摊在自己儿子头上，不这么办的话我心里也不踏实，总觉得亏欠了孩子，怕到了地下也没脸见他。唉，前几天终于接到他们单位电话，说他的遗物找到了一部分，是身上的什么配件，很快会送回来，我这不天天都在等。把建国入了祠堂，我也就了件心事。后面的爱咋折腾咋折腾去吧。”
周有为心里有些酸楚，他完全理解马老头这种心情。对这个建国的事迹更是产生了好奇，“爷爷，建国叔叔生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几年都回不了家？” 娱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