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个刘贺立是干嘛的,这么横?”老房子的好处就是烧东西也不怕呛,周有为在阳台上烧材料,想起来刘贺立刚才嚣张的嘴脸、对待马老头那恶劣的态度,就觉得自己那一脚踹轻了。
“好像是杨氏集团的一个什么小头目吧,我们村的拆迁工作就是他协调的。这个人一脸奸猾相,本来我们是铁板一块,要保护祠堂的。不过前几天我听说他频繁的找老六、二羔他们吃饭,他们几个是村里管事的。这个刘贺立打的什么心思自然昭然若揭,我本来以为他们几个能收住我们马氏的族规,干干净净做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唉,现在人心都变喽,一切向经济利益看齐。”
马老头说到村里的这几个人有些意兴阑珊,周有为默然,他知道这种情况自古至今其实不知道重复上演了多少遍。你可以严格要求自己坚守底线,但是对别人却无能为力。
今天把这些合同烧掉只是出口闷气,其实周有为也知道没有多大作用,大家既然都达成意见了,合同没了重新签一份就是了。他现在担心的是,祠堂还能坚守多久,能不能等到建国的遗物。
还有,今天把这个刘贺立算是彻底得罪了。他会不会在拆迁补偿上克扣马老头的?如果最后强拆之后,经济补偿再少给,那马老头就损失大了。
不过这些话他现在可不能说,马老头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的事,现在谈钱就是刺激他。
回到房间之后,慧能忽然说了一句,“哥,我看这事基本已经定型了,很难阻止。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个刘贺立也算是变相帮了你的忙,这块地的拆迁如果能开动,你是不是就算赢了跟语熙姐父亲的赌约了?”
周有为愣了愣,他刚刚只顾着考虑马老头的需求,还真的差点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给忘了。仔细想想,慧能这个说法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杨乐风这种人物,会这么轻易的认可吗?
慧能不睡觉,就拿了个草席垫在地上打坐,反正夏天也不怕寒气。周有为心里有事,躺下也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低声说话声。他才想到可能是另一个房间的租客回来了。
马老头质问刘贺立的一句话忽然闪现在脑海,“拆迁了,去哪里摆摊、哪里开店做生意呢?”是啊,这个地方也寄托着很多人营生的希望啊,如果就这么一股脑的拆了,本地人有补偿还好。那些异乡人怎么办呢,换个地方继续打拼吗?
周有为隐隐觉得这也是个问题,他好像灵光一闪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脑袋实在是太昏沉了,还没等到想明白就睡去了。
早上醒来,听到慧能正在客厅跟马老头有说有笑。他走出去一看,饭桌都摆好了,小米粥、咸菜、馒头。
“呦,有为起来了,正好要开饭了,快去洗洗。”经过昨晚的交心和“并肩战斗”,马老头今天的眼神愈发亲切了。
周有为看到对面的次卧大门紧闭还上着锁,心里感慨这邻居太拼命了,大半夜的回来,又早早的出门,真是辛苦。
看到周有为的目光,马老头也有些感叹,“他们两口子就是拼命三郎啊,听说家里有两个孩子,父母身体也不好,只能拼命挣钱了。唉,小老百姓嘛,谁都不容易。你们两个娃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
马老太的精神今早看起来也好了很多,竟然还记得周有为跟慧能是她“孙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多吃饭、多锻炼,等儿子。看到她呼哧呼哧的喝粥,大口吃馒头,马老头很开心。
他体贴的把鸡蛋剥好,送到老婆手里。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两人解释,“娃娃,别嫌爷爷抠门,家里正好没鸡蛋了,难得老太婆胃口好,就多给她吃点。”
“爷爷你说什么呢,大米粥、白馒头比我们学校食堂好吃多了。爷爷,您这么大岁数了,跟奶奶要照顾好身体,每天一盒牛奶、一个鸡蛋不能少。您更得把身体照顾好,不然以后谁来照顾奶奶。您家里有房子,平时花费也不多,不要太节省了。”周有为看到马老头的状态就想起了父母,那一辈的人都是勤俭持家,对自己很苛刻。只是,马老头都这么大岁数了,营养不能少。
“爷爷,您是钱不够用吗?”慧能就比较直接了,他也不是情商不够,只是在很多问题上心思单纯,觉得对待亲近的人直来直去最高效。
马老头哑然失笑,“爷爷钱够用,只是年轻的时候节省习惯了。再说了,我这边省一点,也能给孩子们多攒一点。”
“什么孩子?”周有为奇怪。
马老头嘿了一声,“老了,说话不过脑子。本来不想公开的,你俩听一听放心里就行了,别往外说。建国前几年有个战友牺牲了,他说这个战友的父母有病需要长期吃药、还有个五岁的儿子要上学。抚恤金够父母治病就不够孩子读书,所以就每年都资助那孩子读书。
这不是建国人走了,我就想着孩子的学业不能断,就接着他给孩子打钱。那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建国已经没了,我也没言明,反正我身子骨还可以,起码撑到孩子读大学没啥问题。所以我看到你们两个娃娃读大学就开心啊,你们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假期打个暑假工可以,但是平时的功课一定不能松懈。”
说着说着,马老头提到两人的学业就开始滔滔不绝。周有为他们乖乖的听马老头训导,没有插话,老人的话语可能略显啰嗦,但满满的都是对年轻人的爱。
他心里很震动,老爷子本身家里的状况就不太好,他竟然还挤出钱来资助其他人。毫不夸张,他真是肃然起敬的感觉。
慧能眼里也有些湿润,这孩子本就心善,这种事情最能触动他。周有为看到他眼中有一抹坚定闪过,就知道这孩子是下了什么决心了。
“嗨,又啰嗦了。快吃,粥凉了就不好喝了。”马老头张罗着给他们盛饭,老太太已经吃完了。他这边就细心的拿块湿毛巾给她擦脸,把她送回屋里。
这边刚收拾利索,梆梆梆敲门声响起。
周有为心里有些火气,难道是刘贺立这个鸟人来报仇来了?
他跑过去开门,猛的一愣。门外站了两个身穿军装的男人,两人身子站的笔直、都是刚毅的国字脸,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如渊的气势。
“您好,请问这里是马建国家吗?”周有为还在晃神,左边那位年长一些的已经开口了。声音沉稳、充满了磁性。
周有为一下子反应过来马建国应该就是马老头的儿子了,再看到两人的装束,他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没答话,先喊了一声马爷爷。
他有些紧张,嗓子听起来都尖细了不少。
马老头有些疑惑,他看到门口两人的时候,呼吸瞬间变的粗重。“你,你们。”
唰,两人齐刷刷给马老头敬了个军礼。“您就是马建国同志的父亲吧,我们是他的同事,这次过来是专门护送他的遗物回家的。”
马老头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泪流满脸,手颤抖的厉害,他嘴唇翕张着,就是没有声音。
周有为急忙把他搀进房间坐下,然后示意门口两位进屋。
年长那位看到屋内的陈设和桌上的饭菜之后皱皱眉,眼里有些伤感滑过。
“建国、建国。”马老头终于开了口,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年轻军人手中的黄布包。
看到中年人点头,年轻人急忙把布包递过去,“对不起,因为建国同志任务的特殊,我们只能讨要回来这几件随身配饰。”
忽然,那位中年人转头看着周有为跟慧能,“二位是?”
周有为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恐怕不适宜外人在场,很知趣的拉着慧能出去了。顺道把门关上了。
看到马老头那种反应,他也很伤感,老人以后对儿子全部的寄托就只能在那个黄布包里找寻了。作为经历过生离死别痛苦的人,他感同身受。
不过,建国的遗物终于到了。等马老头把儿子送进祠堂,他也就了心事了。
慧能情绪也有些低落,“哥,我以后想替马爷爷资助那个孩子,我也要好好打工,攒点钱。之前我以为多研究些人类心理,多做学问就能真正修身、悟道,现在看来马爷爷才是真正修行的人。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我要向他学习。”
“好,我支持你!”周有为对此双手赞同,他本身就是从小山村奋斗出来,自然知道学习对一个穷孩子的命运意味着什么。助学就相当于给了那个孩子生命的希望、让他有了升华的可能。
他们在楼下漫无目的的溜达,走到外面一条街上,忽然看到很多人往东北角涌去,吵吵嚷嚷的很热闹。
看到人群的方向,周有为就联想到了祠堂,他现在对这件事很敏感,急忙拉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听说这马家营的人昨个都签拆迁合同了。人家施工队今天就来拆祠堂了,嗨,这人啊还真是有趣,有了钱就不要祖宗喽!”这人一口外地口音,看来是这里的租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还热情的招呼两人跑快点,免得看不上热闹。
拆祠堂!周有为差点破口大骂,妹的,要不要这么巧。建国的遗物刚到家,就不能晚一天,让马老头做完仪式吗。
“包子,快回家!”他撒腿就往马老头家里跑,这么重要的消息必须尽快通知他。 娱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