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生民》之什
生 民
《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源奸，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
——毛诗序
厥初生民
①
，时维姜嫄
②
。
生民如何？克禋克祀
③
，
以弗无子
④
。
履帝武敏歆
⑤
，攸介攸止
⑥
。
载震载夙
⑦
，载生载育，
时维后稷。
诞弥厥月
⑧
，先生如达
⑨
。
不坼不副
⑩
，无灾无害
，
以赫厥灵
。
上帝不宁，不康禋祀
，
居然生子。
诞寘之隘巷
，牛羊腓字之
。
诞寘之平林
，会伐平林
。
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
。
鸟乃去矣，后稷呱矣
。
实覃实訏
，厥声载路
。
诞实匍匐
，克岐克嶷
，
以就口食
。
蓺之荏菽
，荏菽旆旆
。
禾役穟穟
。
麻麦幪幪
，瓜瓞唪唪
。
诞后稷之穑
，有相之道
。
茀厥丰草
，种之黄茂
。
实方实苞
，实种实褎
，
实发实秀
，实坚实好
，
实颖实栗
。
即有邰家室
。
诞降嘉种
：
维秬维秠
，维穈维芑
。
恒之秬秠
，是获是亩
；
恒之穈芑，是任是负
，
以归肇祀
。
诞我祀如何？
或舂或揄
，或簸或蹂
。
释之叟叟
，烝之浮浮
。
载谋载惟
，取萧祭脂
。
取羝以軷
，载燔载烈
，
以兴嗣岁
。
卬盛于豆
，于豆于登
，
其香始升。
上帝居歆
，胡臭亶时
。
后稷肇祀，
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周族祖先谁所生，是那姜嫄的女子。
如何生下周人来？祷告神灵祭天帝，
祈求生子免无嗣。
踩着上帝的脚印，神灵佑护总吉利。
十月怀胎要肃敬，一朝生下勤养育，
孩子就是周后稷。
十月怀胎产期满，头胎分娩很顺当。
产门没破也没裂，安全无患体健康，
上帝显出了威灵。
上帝心中不安宁，姜嫄心慌忙祭祀，
庆幸果然生儿郎。
新生婴儿放小巷，牛羊爱护喂养他。
再将婴儿放林中，遇上樵夫被救起。
又置婴儿于寒冰，大鸟展翅使他暖。
大鸟终于飞走了，后稷这才哇哇啼。
哭声又长又洪亮，声满道路强有力。
后稷很会四处爬，又懂事来又聪明，
觅食吃饱有本领。
不久就能种大豆，大豆一片茁壮生。
种了禾穗一排排。
麻麦长得真茂盛，瓜儿累累果实成。
后稷耕田又种地，他有耕种好门道。
茂密杂草全除去，挑选黄谷播种好。
不久吐芽出新苗，禾苗细细往上冒，
拔节抽穗又结果，谷粒饱满质量高，
禾穗沉沉收成好。
定居邰地乐开怀。
上天关怀赐良种：
秬子秠子既都见，红米白米也都全。
秬子秠子遍地生，收割堆垛忙得欢；
红米白米遍地生，扛着背着忙运输，
忙完农活祭祖先。
祭祀先祖怎么样？
有舂米也有舀米，有扬糠也有搓米。
沙沙淘米声音响，蒸饭喷香热气扬。
筹备祭祀多想想，艾蒿油脂燃芬芳。
大肥公羊祭路神，又烧又烤供神享，
祈求来年更丰收。
祭品装在碗盘中，木碗瓦盆派上场，
香气升腾满厅堂。
上帝因此来享受，饭菜滋味实在香。
后稷始创祭享礼，
祈神佑护祸莫降，至今仍是这个样。
【注解】
①厥：其。
②时：是。姜嫄：传说中有邰氏之女，周始祖后稷之母。
③克：能，善于。禋：祭天的一种礼仪，先烧柴升烟，再加牲口及玉帛于柴上焚烧。
④弗：通“祓”，除灾求福的祭祀。
⑤履：践踏。帝：上帝。武：足迹。敏：脚的大拇指。歆：欣喜，悦服。
⑥攸：语助词。介：通“祄”，神保佑。止：通“祉”，神降福。
⑦载：语助词。震：通“娠”，怀孕。夙：通“肃”，肃敬。
⑧诞：发语词。弥：满。
⑨先生：初生，第一胎。达：通“羍”，小羊。
⑩坼：裂开。副：破裂。
灾：灾难。
赫：显耀。
不康：指姜嫄因踩上帝大脚印而怀孕深感不安。
寘：放置，安置。
腓：庇护。字：养育。
平林：大林，森林。
会：恰巧，适逢。
鸟覆翼之：大鸟张翼覆盖他。
呱：小儿哭声。
实：是。覃：长，悠。訏：大。
载：充满。
匍匐：伏地爬行。
岐：开始懂事，能分辨事物。嶷：识。岐嶷形容幼年聪明。
就：趋往。
蓺：种植。
荏菽：大豆。旆旆：生长茂盛的样子。
役：行列。穟穟：禾穗丰硕下垂的样子。
幪幪：茂盛的样子。
瓞：小瓜。唪唪：果实累累的样子。
穑：耕种。
相：助。道：方法。
茀：清除，拔草。
黄茂：黄谷。
方：谷种开始露白。苞：谷种吐芽，苗将出末出时。
种：禾苗始出。褎：禾苗渐渐长高。
发：生，出。秀：谷类植物抽穗开花。
坚：谷粒饱满。
颖：禾穗末稍下垂。栗：栗栗，形容收获众多的样子。
有邰：当时代族，其地在今陕西武功县。
降：赐予。
秬：黑黍。秠：黑黍的一种，一个黍壳中含有两粒黍米。
穈：红米。芑：白米。
恒：遍。
亩：抗亩来计算产量。
任：挑起。负：背起。
肇：开始。祀：祭祀。
揄：舀取。
簸：扬米去糠。蹂：以手搓剩余的谷皮。
释：淘米。叟叟：淘米的声音。
烝：同“蒸”。浮浮：热气上升的样子。
惟：考虑。
萧：艾蒿。脂：油脂。
羝：公羊。軷：出行前祭祀路神。
燔：将肉放在火上烧。烈：烧，烤。
嗣岁：来年。
卬：我。豆：古代食器，形似高脚盘。
登：瓦制食器。
居：语助词。歆：享受。
胡：大。臭：气味。亶，确实。时：善，好。
行 苇
《行苇》，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
——毛诗序
敦彼行苇
①
，牛羊勿践履。
方苞方体
②
，维叶泥泥
③
。
戚戚兄弟
④
，莫远具尔
⑤
。
或肆之筵
⑥
，或授之几
⑦
。
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
⑧
。
或献或酢
⑨
，洗爵奠斝
⑩
。
醓醢以荐
，或燔或炙。
嘉肴脾臄
，或歌或咢
。
敦弓既坚
，四鍭既钧
；
舍矢既均
，序宾以贤
。
敦弓既句
，既挟四鍭。
四鍭如树
，序宾以不侮
。
曾孙维主
，酒醴维醹22；
酌以大斗
，以祈黄耇
。
黄耇台背
，以引以翼
。
“寿考维祺
，以介景福
。”
芦苇聚在路两边，别让牛羊把它踩。
芦苇含苞才成形，叶儿润泽有光彩。
同胞兄弟最亲密，不要疏远要友爱。
铺设竹席来请客，端上茶几面前摆。
铺席开宴上菜肴，轮流上桌显局促。
主宾酬酢共畅饮，洗杯捧觞兴致高。
送上肉酱请客尝，或烧或烤滋味好。
牛胃牛舌也不错，唱歌击鼓人欢笑。
雕弓拽满劲儿大，四支利箭合标准；
放箭一射中靶心，较量射技座次分。
雕弓张开弦紧绷，利箭四支手持定。
四箭竖立靶子上，对待客人不怠慢。
宴会主人是曾孙，供应美酒味香醇；
斟满大杯来献上，敬祝老人更长寿。
龙钟体态行蹒跚，扶他帮他是侍者。
“长命吉祥是祥瑞，请神赐予大福分。”
【注解】
①敦彼：聚拢的样子。行：道路。
②苞：含苞。体：成形。
③泥泥：通“苨苨”，茂盛。
④戚戚：亲热的样子。
⑤远：疏远。尔：通“迩”，近。
⑥肆：陈设。筵：竹席。
⑦几：矮脚的桌案。
⑧缉御：局促不安的样子。
⑨献：主人对客敬酒。酢：客人拿酒回敬。
⑩洗爵：周时礼制，主人敬酒，取几上之杯先洗一下，再斟酒献客，客人回敬主人，也是如此操作。爵，古酒器，青铜制。奠斝：周时礼制，主人敬的酒客人饮毕，则置杯于几上。客人回敬主人，主人饮毕也须这样做。奠，置。斝，古酒器，青铜制，圆口、平底、三足。
醓：肉酱的汁。醢：鱼肉等制成的酱。荐：进献。
脾：通“膍”，牛胃，俗称牛百叶。臄：牛舌。
咢：徒手击鼓。
敦弓：雕弓。
鍭：一种箭，金属箭头，鸟羽箭尾。钧：通“均”，平均，均衡。
舍矢：放箭。均：权衡，比较。
序宾：安排宾客在宴席上的座位次序。贤：此指射技的高低。
句：借为“彀”，张弓。
树：竖立，指箭射在靶子上像竖立着一样。
侮：怠慢。
曾孙：周代贵族对神自称曾孙。
醴：甜酒。醹：酒味醇厚。
斗：古酒器。
黄耇：老人。
台背：即“鲐背”。指年老长寿的人。老年人背上生有斑纹似鲐鱼之纹，故称。
引：引导。翼：遮蔽，此犹言扶持。
寿考：长寿。祺：吉祥。
介：赐予。景：大。
既 醉
《既醉》，大平也。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
——毛诗序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
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①
。
既醉以酒，尔殽既将
②
。
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③
。
昭明有融
④
，高朗令终
⑤
。
令终有俶
⑥
，公尸嘉告
⑦
。
其告维何？笾豆静嘉
⑧
。
朋友攸摄
⑨
，摄以威仪。
威仪孔时
⑩
，君子有孝子。
孝子不匮
，永锡尔类
。
其类维何？室家之壶
。
君子万年，永锡祚胤
。
其胤维何？天被尔禄
。
君子万年，景命有仆
。
其仆维何？厘尔女士
。
厘尔女士，从以孙子
。
甘醇美酒喝个醉，你的恩德我饱受。
祝愿主人活万年，天赐洪福永享有。
甘醇美酒喝个醉，你的佳肴我细品。
祝愿主人活万年，天赐前程多光明。
幸福光明很长久，德高望重得善终。
善终自然是美好，神主良言愿赠送。
神主良言什么样？祭品丰美放盘里。
宾朋纷纷来助祭，增光添彩重礼仪。
隆重礼仪很合适，主人尽孝是孝子。
孝子永远不会少，上天赐你好后嗣。
赐你后嗣什么样？治理家业有良方。
祝愿主人活万年，天赐福分后代享。
传到后代什么样？上天给你添厚禄。
祝愿主人活万年，自有天命得妻儿。
妻儿都是什么样？天赐才女做新娘。
天赐才女做新娘，子孙不绝代代传。
【注解】
①景福：大福。
②将：拿，取。
③昭明：光明。
④融：长。
⑤令终：善终。
⑥俶：善，美好。
⑦公尸：古代祭祀时以人装扮成祖先接受祭祀，这人就称“尸”，祖先为君主诸侯，则称“公尸”。嘉告：好话，指祭祀时祝官代表尸为主祭者致嘏辞（赐福之辞）。
⑧笾豆：两种古代食器、礼器，笾竹制，豆陶制或青铜制。静嘉：美好。
⑨摄：辅助。
⑩孔：很，甚。
匮：竭尽，缺乏。
类：族类。
壶：宫中之道，引申为齐，作动词用，治理家庭。
祚：福。胤：后代。
被：加，覆盖。
景命：大命，天命。仆：仆人，此指妻儿。
厘：通“赉”，赐予。
从：随。孙子：子孙。
凫鹥
《凫鹥》，守成也。大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神祇祖考安乐之也。
——毛诗序
凫鹥在泾
①
，公尸来燕来宁
②
。
尔酒既清，尔殽既馨。
公尸燕饮，福禄来成
③
。
凫鹥在沙，公尸来燕来宜
④
。
尔酒既多，尔殽既嘉。
公尸燕饮，福禄来为
⑤
。
凫鹥在渚
⑥
，公尸来燕来处
⑦
。
尔酒既湑
⑧
，尔殽伊脯
⑨
。
公尸燕饮，福禄来下。
凫鹥在潨
⑩
，公尸来燕来宗
。
既燕于宗
，福禄攸降。
公尸燕饮，福禄来崇
。
凫鹥在亹
，公尸来止熏熏
。
旨酒欣欣，燔炙芬芬。
公尸燕饮，无有后艰。
野鸭鸥鸟聚河中，神主赴宴多安详。
你的美酒清又醇，你的菜肴味道香。
神主赴宴来品尝，福禄大大为你降。
野鸭鸥鸟聚沙滩，神主赴宴来应邀。
你的美酒好又多，你的菜肴美又香。
神主赴宴来品尝，赐你福禄长安康。
野鸭鸥鸟在沙洲，神主赴宴来居住。
你的美酒已滤清，你的菜肴有干肉。
神主赴宴来品尝，为你降下大福禄。
野鸭鸥鸟在港汊，神主赴宴位居尊。
已在宗庙设酒席，福禄降临你家门。
神主赴宴来品尝，福禄不断赐给你。
野鸭鸥鸟在峡门，神主赴宴乐悠悠。
美酒香味闻得到，烧肉烤肉香喷喷。
神主赴宴来品尝，从此太平无艰辛。
【注解】
①凫：野鸭。鹥：鸥鸟。泾：直流之水，这里指河水。
②公尸：古代祭祀时代替祖先受祭的活人。燕：通“宴”。宁：安慰。
③成：实现。
④宜：顺，安享。
⑤为：助。
⑥渚：水中小块陆地。
⑦处：安乐。
⑧湑：过滤。引申为清。
⑨伊：语助词。脯：干肉。
⑩潨：港汊，水流汇合之处。
宗：尊敬。
宗：宗庙，祭祀祖先的庙。
崇：高，此作动词，加高，增加。
亹：峡中两岸对峙如门的地方。
熏熏：和乐的样子。
假 乐
《假乐》，嘉成王也。
——毛诗序
假乐君子
①
，显显令德
②
。
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保右命之，自天申之
③
。
干禄百福
④
，子孙千亿。
穆穆皇皇
⑤
，宜君宜王。
不愆不忘
⑥
，率由旧章。
威仪抑抑
⑦
，德音秩秩。
无怨无恶，率由群匹。
受禄无疆，四方之纲。
之纲之纪，燕及朋友
⑧
。
百辟卿士
⑨
，媚于天子
⑩
。
不解于位
，民之攸塈
。
成王令人爱又敬，内心光明好美德。
适合民安与用人，所得福禄皆天赐。
保佑辅佐受天命，上天常常关照他。
求得福禄多又多，子孙多得数不清。
成王端庄又美盛，应理天下称君王。
从不犯错不忘本，遵循先祖旧典章。
仪表堂堂很威严，文教言谈条理明。
不怀私怨与私恶，诚恳听取众贤臣。
所得福禄无穷尽，四方以他为准绳。
天下以他为标准，他设宴席酬友朋。
众位诸侯与百官，爱戴天子有忠心。
从不懈怠在王位，他使人民得安宁。
【注解】
①假：通“嘉”，赞美。乐：喜爱。
②显：光明。
③申：重复。
④干禄：求福。
⑤穆穆：肃敬的样子。皇皇：美盛的样子。
⑥愆：过失。
⑦抑抑：美好的样子。
⑧燕：宴请。
⑨百辟：众诸侯。
⑩媚：喜爱。
解：通“懈”，怠慢。
塈：休息。
公 刘
《公刘》，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将涖政，戒以民事，美公刘之厚于民，而献是诗也。
——毛诗序
笃公刘
①
，匪居匪康
②
。
迺埸迺疆
③
，迺积迺仓
④
。
迺裹糇粮
⑤
，于橐于囊
⑥
。
思辑用光
⑦
。
弓矢斯张
⑧
，干戈戚扬
⑨
，
爰方启行。
笃公刘，于胥斯原
⑩
。
既庶既繁
，既顺迺宣
，
而无永叹。
陟则在巘
，复降在原。
何以舟之
？
维玉及瑶，鞞琫容刀
。
笃公刘，
逝彼百泉
，瞻彼溥原
；
迺陟南冈，乃觏于京
。
京师之野
，
于时处处
，于时庐旅
，
于时言言，于时语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
跄跄济济
，俾筵俾几
。
既登乃依，乃造其曹
。
执豕于牢
，酌之用匏
。
食之饮之，君之宗之
。
笃公刘，
既溥既长，既景迺冈
，
相其阴阳
，观其流泉。
其军三单
，度其隰原
，
彻田为粮
。
度其夕阳
，豳居允荒
。
笃公刘，于豳斯馆。
涉渭为乱
，取厉取锻
。
止基迺理
，爰众爰有
。
夹其皇涧
，溯其过涧
。
止旅迺密
，芮鞫之即
。
忠实厚道好公刘，不图安康和享受。
划分田界治边界，仓里粮食堆得满。
把那干粮装起来，大袋小袋都装满。
大家团结光荣久。
佩起弓箭执戈矛，盾牌斧钺都拿好，
向着前方迈步走。
忠实厚道好公刘，察看豳地原野忙。
百姓众多紧跟随，民心归顺多舒畅，
没有叹息不烦忧。
忽登山顶远远望，忽下平原细细瞅。
身上环绕何物件？
美玉宝石有很多，佩刀上面有玉饰。
忠实厚道好公刘，
沿着溪泉岸边走，眺望广阔的原野；
登上南边高冈望，京师美景一并收。
京师四野多肥沃，
这里适合人居住，快快去把宫室修，
又说又笑喜洋洋，又笑又说乐悠悠。
忠实厚道好公刘，从此定居在京师。
群臣侍从威仪盛，赴宴入席招待忙。
宾主依次安排定，祭祀神灵求保佑。
圈里抓猪做佳肴，且用瓢儿斟美酒。
酒醉饭饱心情好，推选公刘为领袖。
忠实厚道好公刘，
又宽又长辟地头，测定日影在山冈，
山南山北测一周，勘明水源与水流。
组织军队分三班，勘察低地开深沟，
治理田亩好种粮。
再到西山仔细看，豳地确实很广大。
忠实厚道好公刘，豳地筑宫环境幽。
横渡渭水驾木舟，砺石砧石任取求。
块块基地治理好，民康物阜笑语多。
皇涧两岸人住下，面向过涧视野好。
移民定居人稠密，河之两岸再往就。
【注解】
①笃：诚实忠厚。
②匪：不。康：安乐。
③埸：田界。
④积：堆积谷物。仓：把粮食存入仓内。
⑤糇粮：干粮。
⑥于橐于囊：指装入口袋。有底曰囊，无底曰橐。
⑦思辑：和睦团结。思，发语词。光：光荣。
⑧斯：发语词。张：准备，张罗。
⑨干：盾牌。戚：斧。扬：古代一种兵器，亦名钺。
⑩胥：视察。斯：这。
庶、繁：人口众多。
顺：民心归顺。宣：舒畅。
陟：攀登。瓛：山峰。
舟：通“周”，环绕。
鞞：刀鞘。琫：刀鞘口上的玉饰。
逝：往。
溥：广大。
觏：见，看见。京：高丘。也释作豳之地名。
京师：京邑。
于时：于是。时，通“是”。处：处所。
庐旅：此二字古通用，即“旅旅”，寄居之意。
跄跄：步履从容有节奏的样子。
俾：使。筵：铺在地上坐的席子。几：放在席子上的小桌。
造：一种祭祀名。
牢：猪圈。
酌之：指斟酒。匏：葫芦，此指剖成的瓢，古称匏爵。
君之：指当君主。宗之：指当族主。
景：通“影”，测定日影。
相：视察。阴阳：指山之南北。南曰阳，北曰阴。
三单：分军为三，轮流值班。
度：测量。隰原：低平之地。
彻田：周人管理田亩的制度。
夕阳：山的西面。
允荒：确实广大。
渭：渭水。乱：横渡河水。
厉：通“砺”，磨刀石。锻：打铁，此指打铁用的砧石。
基：基地。理：治理。
爰众爰有：谓人多且富有。
皇涧：豳地水名。
过涧：涧名。
止旅迺密：指前来定居的人口日渐稠密。
芮：通“汭”，水边。即：往就。
泂酌
《泂酌》，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也。
——毛诗序
泂酌彼行潦
①
，
挹彼注兹
②
，可以餴饎
③
。
岂弟君子
④
，民之父母。
泂酌彼行潦，
挹彼注兹，可以濯罍
⑤
。
岂弟君子，民之攸归
⑥
。
泂酌彼行潦，
挹彼注兹，可以濯溉
⑦
。
岂弟君子，民之攸塈
⑧
。
远处舀到积水潭，
把这水缸都灌满，可以蒸饭和热酒。
君子德行真和乐，就像百姓父母般。
远处舀到积水坑，
舀水倒进我水缸，便把酒壶洗干净。
君子德行真和乐，百姓追随心向往。
远处舀到积水洼，
舀进水瓮抱回家，可以洗涤和抹擦。
君子德行真高大，百姓安定爱戴他。
【注解】
①泂：远。行潦：路边的积水。
②挹：舀水。注：灌入。
③餴：蒸饭。饎：酒食。
④岂弟：同“恺悌”，和乐平易。
⑤罍：古酒器，似壶而大。
⑥攸：所。归：归附。
⑦溉：通“概”，一种盛酒漆器。
⑧塈：休息。
卷 阿
《卷阿》，召康公戒成王也。言求贤用吉士也。
——毛诗序
有卷者阿
①
，飘风自南
②
。
岂弟君子
③
，来游来歌，
以矢其音
④
。
伴奂尔游矣
⑤
，优游尔休矣
⑥
。
岂弟君子，
俾尔弥尔性
⑦
，似先公酋矣
⑧
。
尔土宇昄章
⑨
，亦孔之厚矣
⑩
。
岂弟君子，
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
。
尔受命长矣，茀禄尔康矣
。
岂弟君子，
俾尔弥尔性，纯嘏尔常矣
。
有冯有翼
，有孝有德，
以引以翼
。
岂弟君子，四方为则
。
颙颙卬卬
，如圭如璋
，
令闻令望
。
岂弟君子，四方为纲。
凤皇于飞，翙翙其羽
，
亦集爰止
。
蔼蔼王多吉士
，
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
凤皇于飞，翙翙其羽，
亦傅于天
。
蔼蔼王多吉人，
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皇鸣矣，于彼高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
菶菶萋萋
，雝雝喈喈
。
君子之车，既庶且多。
君子之马，既闲且驰
。
矢诗不多，维以遂歌
。
丘陵曲折风光好，旋风呼啸自南来。
平易近人的君子，到此遨游歌载道，
众人陈述其德音。
江山如画任你遨，悠闲自得休息好。
平易近人的君子，
终生劳碌何所求，只为继承那祖业。
所有版图和封疆，宽广辽阔遍海内。
平易近人的君子，
终生劳碌有作为，主祭百神最适合。
你受天命久又长，福禄安康样样有。
平易近人的君子，
终生劳碌百年寿，天赐洪福享受够。
良士贤才辅佐你，品德崇高有威望，
匡扶相助功绩伟。
平易近人的君子，天下万民效法你。
贤臣肃敬志高扬，品德高尚如圭璋，
威望名声传四方。
平易近人的君子，天下诸侯好榜样。
高高天上凤凰飞，百鸟展翅紧追随，
凤停树上百鸟陪。
周王身边贤士多，
任你驱使献智慧，喜爱天子不敢违。
青天高高凤凰飞，百鸟纷纷紧追随，
直上云霄迎朝晖。
周王身边贤士多，
听你命令不嫌累，爱护天下老百姓。
凤凰鸣叫表吉祥，停在那边高山上。
高山上面生梧桐，面向东方迎朝阳。
梧桐枝叶多茂盛，凤凰和鸣声悠扬。
迎送贤臣车马备，车子又多又华美。
迎送贤臣有好马，奔腾敏捷快如飞。
贤臣献诗多又好，为答周王邀歌会。
【注解】
①卷：卷曲。阿：大丘陵。
②飘风：旋风。
③岂弟：即“恺悌”，和乐平易。
④矢：陈述。
⑤伴奂：纵驰、尽情的意思。
⑥优游：从容自得的样子。
⑦俾：使。尔：你，指周王。弥：终，尽。性：生命。
⑧似：通“嗣”，继承。酋：完成，成就。
⑨昄：大。
⑩厚：广大辽阔。
主：主祭者。
茀：通“福”，福气。
纯嘏：大福。
冯：辅。翼：助。
引：引导。
四方：天下。
颙颙：严肃的样子。卬卬：气宇轩昂的样子。
圭：古代玉制礼器，长条形，上端尖。璋：也是古代玉制礼器，长条形，上端为斜锐角。
令：美，善。
翙翙：鸟飞时振动羽毛的声音。
爰：于。
蔼蔼：众多的样子。吉士：贤良之士。
媚：喜爱。
傅：至。
朝阳：指山的东面，因其早上为太阳所照，故称。
菶菶：茂盛的样子。
雝雝喈喈：鸟鸣声。
闲：熟习。
遂：对、答。
民 劳
《民劳》，召穆公刺厉王也。
——毛诗序
民亦劳止
①
，汔可小康
②
。
惠此中国
③
，以绥四方
④
。
无纵诡随
⑤
，以谨无良
⑥
。
式遏寇虐
⑦
，憯不畏明
⑧
。
柔远能迩
⑨
，以定我王。
民亦劳止，汔可小休。
惠此中国，以为民逑
⑩
。
无纵诡随，以谨惛怓
。
式遏寇虐，无俾民忧。
无弃尔劳
，以为王休
。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
惠此京师，以绥四国。
无纵诡随，以谨罔极
。
式遏寇虐，无俾作慝
。
敬慎威仪，以近有德。
民亦劳止，汔可小愒
。
惠此中国，俾民忧泄。
无纵诡随，以谨丑厉
。
式遏寇虐，无俾正败
。
戎虽小子
，而式弘大
。
民亦劳止，汔可小安。
惠此中国，国无有残。
无纵诡随，以谨缱绻
。
式遏寇虐，无俾正反
。
王欲玉女
，是用大谏
。
百姓也已够辛苦，只求可以稍安康。
爱护京师众百姓，安定四方诸侯国。
不要听从欺诈语，谨慎提防无良人。
遏止暴虐与掠夺，怎不畏惧天朗朗。
远近百姓都要爱，周王心定福安享。
百姓也已够辛苦，只求可以稍休息。
爱护京师众百姓，百姓安乐聚一起。
不要听从欺诈语，谨慎提防少争吵。
遏止暴虐与掠夺，不使百姓太忧愁。
不要抛弃旧功劳，只为王家谋利益。
百姓也已够辛苦，只求可以稍喘息。
爱护京师众百姓，安定四方诸侯国。
不要听从欺诈语，谨慎提防无法纪。
遏止暴虐与掠夺，不使作恶太得意。
恭敬慎重保威仪，亲近仁人与志士。
百姓也已够辛苦，只求可以稍安宁。
爱护京师众百姓，使民消除心中忧。
不要听从欺诈语，谨慎提防那恶人。
遏止暴虐与掠夺，不使政事败难成。
你虽是个年轻人，作用却大要认清。
百姓也已够辛苦，只求可以稍安定。
爱护京师众百姓，社会安定无酸辛。
不要听从欺诈语，谨慎提防内乱生。
遏止暴虐与掠夺，不使颠倒我朝政。
大王贪财爱美女，因此大声来谏诤。
【注解】
①止：语气词。
②汔：副词。庶几，差不多。康：安康，安居。
③惠：爱。中国：京城，国都。
④绥：安定。
⑤纵：听从。诡随：欺诈虚伪。
⑥谨：谨慎，提防。
⑦式：发语词。寇虐：残害掠夺人民的人。
⑧憯：竟，乃。
⑨柔：安抚。迩：近。
⑩逑：聚合。
惛怓：喧扰，争吵。
尔：指在位者。劳：劳绩，功劳。
休：美，此指利益。
罔极：没有准则，没有法纪。
慝：恶，邪恶。
愒：休息。
丑厉：恶人。
正：通“政”，政事。
戎：你，指在位者。小子：年轻人，指周王。
式：作用。
缱绻：固结不解，指统治者内部纠纷。
正反：政事颠倒。
女：女色。
是用：是以，因此。
板
《板》，凡伯刺厉王也。
——毛诗序
上帝板板
①
，下民卒瘅
②
！
出话不然
③
，为犹不远
④
。
靡圣管管
⑤
。不实于亶
⑥
。
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天之方难
⑦
，无然宪宪
⑧
。
天之方蹶
⑨
，无然泄泄
⑩
。
辞之辑矣
，民之洽矣
。
辞之怿矣
，民之莫矣
。
我虽异事，及尔同寮
。
我即尔谋，听我嚣嚣
。
我言维服
，勿以为笑。
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
。
老夫灌灌
，小子蹻蹻
。
匪我言耄
，尔用忧谑。
多将熇熇
，不可救药。
天之方懠
，无为夸毗
。
威仪卒迷
，善人载尸
。
民之方殿屎
，则莫我敢葵
。
丧乱蔑资
，曾莫惠我师
。
天之牖民
，如埙如篪
，
如璋如圭
，如取如携。
携无曰益，牖民孔易
。
民之多辟
，无自立辟
。
价人维藩
，大师维垣
，
大邦维屏
，大宗维翰
。
怀德维宁，宗子维城
。
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
。
敬天之渝
，无敢驰驱
。
昊天曰明
，及尔出王
。
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
上帝昏乱行为反常，民众受苦多病辛劳！
说出的话太不像样，决策眼光很不长远。
无视圣贤刚愎自用，不讲诚信是非混淆。
执政行事太没远见，所以要用诗来劝告！
天下正值多灾多难，不要这样寻欢作乐。
天下恰逢祸患骚乱，不要如此一派胡言。
政令如果协调得当，百姓便能和睦安定。
政令一旦败坏涣散，人民自然遭受苦难。
我与你虽各司其职，但也与你算是同事。
我来和你一起商议，不听忠言态度傲慢。
我言切合治国实际，切莫当成笑话儿戏。
古人有话不应忘记：“请教樵夫大有裨益。”
天下近来正闹灾荒，不要享乐一味放荡。
老夫忠心诚意满腔，小子如此傲慢轻狂。
不要说我老来糊涂，是你戏谑实在张狂。
多行不义事难收场，不可救药病入膏肓。
老天近来已经震怒，谄媚顺从于事无补。
君臣礼仪都很混乱，好人闭口好比神尸。
人民正在呻吟受苦，我今怎敢别有他顾。
国家动乱财物匮乏，怎能将我百姓安抚。
天对万民诱导教化，像吹埙篪那样和洽，
又如璋圭相配相称，时时携取将其佩挂。
随时相携没有阻碍，因势利导不出偏差。
民间今多邪僻之事，徒劳无益枉自立法。
好人就像篱笆簇拥，民众好比围墙高耸，
大国犹如屏障挡风，同族宛似栋梁架空。
有德便能安定从容，宗子就可自处城中。
莫让城墙毁坏无用，莫被孤立忧心忡忡。
敬畏上天发怒警告，怎么再敢荒嬉逍遥。
看重上天变化示意，怎么再敢任性桀傲。
上天意志明白可鉴，与你一起来往同道。
上天惩戒无时不在，伴你一起出入游乐。
【注解】
①板板：邪僻，反常的样子。
②卒瘅：劳累多病。
③不然：不对，不合理。
④犹：通“猷”，谋划。
⑤靡圣：不把圣贤放在眼里。管管：随心所欲，无所依据的样子。
⑥亶：诚信。
⑦方：正在。难：灾难。
⑧无然：不要这样。宪宪：欢欣喜悦的样子。
⑨蹶：动乱。
⑩泄泄：多言的样子。
辞：指政令。辑：调和。
洽：融洽，和睦。
怿：借为“殬”，败坏。
莫：通“瘼”，疾苦。
及：与。同寮：同事。寮，同“僚”。
嚣嚣：傲慢的样子。
维：是。
刍：草。荛：柴。此指樵夫。
谑谑：喜乐的样子。
灌灌：诚恳的样子。
蹻蹻：骄傲的样子。
匪：非，不要。耄：八十为耄。此指老来糊涂。
将：行，做。熇熇：火势炽烈的样子，此指一发而不可收拾。
懠：愤怒。
夸毗：卑躬屈膝，谄媚顺从。
威仪：指君臣间的礼节。卒：尽，都。迷：混乱，迷乱。
载：则。尸：祭祀时由人扮成的神尸，终祭不言。
殿屎：呻呤之声。
葵：通“揆”，度量。
蔑：无。资：财产。
惠：施恩。师：此指民众。
牖：通“诱”，诱导。
埙：古陶制椭圆形吹奏乐器。篪：古竹制管乐器。
璋、圭：玉制礼器。
孔：很，甚。
辟：邪僻。
立辟：制定法律。辟，法。
价：善。维：是。藩：篱笆。
大师：大众。垣：墙。
大邦：指诸侯大国。屏：屏障。
大宗：指与周王同姓的宗族。
宗子：周王的嫡子。
戏豫：嬉戏逸乐。
渝：通“愉”。
驰驱：指任意放纵。
明：光明。
王：通“往”，去，到。
游衍：游乐。 诗经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