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绫宫是耶律莹的私人宫殿,建在极为隐蔽的地方,若无宫人带路,旁人是无法找到的。李紫瑕回到燕京后,向绮绫宫而去。
宫内假山群立,阡陌交错,微雨湿花,雨打新荷。天公不作美,下着绵绵大雨,一路上落英缤纷,遍地残红。李紫瑕打着纸伞,迎着雨水,穿过了曲径,来到了画廊。绕过了画廊,来到了正殿。
殿内珠帘半卷,花香流动,玉案中端坐着一位紫衣女子,正在低头看书。她汉装打扮,头插榴花珠钗,正是耶律莹。岁月并不带走她的容颜,她依然年轻貌美,风姿绰约,像是李紫瑕的姐姐。
李紫瑕心虚地跪了下来,行汉礼道:“瑕儿拜见师父。”
耶律莹淡淡地道:“回来了?”
李紫瑕道:“回来了。”道完,她欠身欲起。
耶律莹微愠道:“谁让你起来了?”
李紫瑕只得又再跪下道:“瑕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耶律莹道:“你错在那儿了?”
李紫瑕道:“瑕儿不该擅自离开师门,前往中原寻查身世。”
耶律莹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为师没有把你教好,以至你枉顾门规,肆意妄为。”
李紫瑕道:“瑕儿谨听师父教悔。”
耶律莹道:“为师的话,你还会听吗?”
李紫瑕道:“瑕儿一定痛改前非,不敢再违抗师命。”
耶律莹冷哼了一声道:“回了中原,倒学会油腔油调了,是不是受了某人的影响了?”
李紫瑕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耶律莹所指的“某人”,自然是赵云桦无疑。难道东京之事,己泄露出去?一定是兰莲菊梅四婢泄的密,否则不问世事的耶律莹又怎么会知道?
李紫瑕大惊道:“师父,瑕儿真的知错了,以后真的不敢了。”
耶律莹道:“怎么一个人回来?”
李紫瑕一怔道:“兰莲菊梅没有回来吗?”
耶律莹道:“为师说的不是她们,你师兄没跟你一起回来?”
李紫瑕粉脸绯红道:“他……他是徽宗之子,当今的云王,要远赴封地,故而并未与瑕儿同行。”
耶律莹道:“他是皇嗣?太出乎为师与你师伯的意料了。”
李紫瑕道:“兰莲菊梅没有告知师父吗?”
耶律莹冷冷地道:“她们与你同出一气,口风很紧,什么都没说。”
李紫瑕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兰莲菊梅四婢并没有出卖她,泄密的另有其人。
耶律莹道:“你为何不与他一起去封地?”
李紫瑕道:“瑕儿被奸人所害,遭大宋通缉,只好逃回了大辽。”
邝文雄收到飞鸽传书,得知当今武林有变,匆匆忙忙走了入来。
李紫瑕道:“拜见师伯。”
邝文雄笑道:“表妹,让她起来回话吧!”
耶律莹道:“既然表哥替你求情,就暂且饶了你这一次。”
邝文雄大喜道:“谢师父、师伯开恩!”道完,她站了起来,却由于跪得太久,双腿一软,又跌倒在地。
耶律莹柳眉一蹙道:“来人,快扶公主回房。”
菊梅二婢走了入来,将李紫瑕扶出了大殿。三人在画廊中歇息了片刻,李紫瑕渐渐恢复了原状,与二婢一同回去。
穿过了重重花海,来到了杨柳堆烟的石桥旁。迎面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水与永定河相通。烟波浩瀚,莲荷映映,湖心耸立着一座玉楼,正是李紫瑕的香闺。她莲足一点,踏上了莲荷,轻施“登萍渡水”上乘轻功,向玉楼飞了过去,跃上了楼栏。
菊梅二婢没有练成“登萍渡水”,从荷花深处驶出了一只小艇,她们上船后飞快地向玉楼划去,一路上白鹭惊飞,沙鸥盘旋,婉如人间仙境。
兰莲二婢早己在玉楼上等候,盈盈下拜道:“奴婢恭迎公主。”
李紫瑕嫣然一笑,梨涡浅现,步入了玉楼。楼宇全是用白玉精雕巧琢,晶莹剔透,映曰生彩。室内兰麝飘香,异香袭人,水晶珠帘,迎风摇曳,五彩帷幔,相映交辉。玉桌上堆满了奇珍异宝,玉器古玩。
李紫瑕又惊又异,说道:“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石幽兰道:“是南院大王差人送来的。”
李紫瑕道:“谁让你们收下的?”
马幽莲道:“公主,他毕竟是郡主的亲侄儿,奴婢怎敢得罪?”
李紫瑕道:“全都给本公主退回去。”
马幽莲微笑地从中拣选了一串珠琏,说道:“这串可是罕见的北珠,都是从雁鹅腹中取得,来之不易呀!”
李紫瑕却大发娇嗔,将北珠丢在了地上,说道:“全部给本公主拿走。”
马幽莲并未被她的坏脾气吓退,将珠琏拾起,说道:“公主与南院大王从小一起长大,也难怪他会为你一掷千金。”
李紫瑕道:“本公主从小就讨厌他,何况他早己订亲?将这些珠宝全部送到普贤女郡主处,由她代为处理。”
马幽莲笑道:“奴婢遵命。”
兰莲二婢很快就将珠宝收好,送到了普贤女的府上。
华灯初上,绮绫宫中一片安祥。玉楼上香烟袅袅,红烛高烧,安静得如一潭湖水,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过,在莲花池上翩跹。
李紫瑕卷起了珠帘,阵阵异香穿鼻而入,沁人心脾。圆月如珠,照射着莲塘,忽明忽暗,令人心潮起伏,怀缅往事。莲湖拾帕的那一幕,依稀又重现在目前,赵云桦的音容笑貌,从她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她仰望星空,轻轻吟道:
“候馆梅残,溪桥细柳,草熏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脸,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
马幽莲捧着一壶香茗走了入来,轻笑道:“好一阕《踏莎行》,不愧是欧阳修的名句,公主又在思念某人了?”
李紫瑕脸色一红道:“难道你不思念邱明溪吗?”
马幽莲笑道:“想又能怎样?相隔异国,三千里外的人,谁知是否也在思念着我?”
李紫瑕笑道:“你们可有书信来往?”
马幽莲道:“当然有。”
李紫瑕幽幽长叹道:“烽火连天,大辽危在旦夕,我竟然忘了与他传书了。”
马幽莲道:“奴婢伺候笔墨。”
李紫瑕端坐在白玉桌旁,马幽莲展开了花笺,新磨了一砚浓墨。李紫瑕见她脸有倦容,笑道:“不用你伺候了,回去睡觉吧!”
马幽莲道:“公主都没睡,奴婢怎敢先睡?”
李紫瑕笑道:“你在旁我倒不知从何写起,下去吧,兰菊梅都睡了,就差你一人了。”
马幽莲道:“如此说来,奴婢告退,夜色己深,公主也要早点歇息。”
李紫瑕笑道:“知道了。”
马幽莲退了出去后,李紫瑕重染狼亳,挥笔而书,尽是相思之苦。书信完毕,她走出玉楼,来到了宽敞的楼廊,那儿有几只雪白的鸽子,正在飞来飞去。李紫瑕将信函绑在当中一只信鸽上,放飞了出去。
信鸽展开双翅,向天际飞去,顷刻间飞出了绮绫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在绮绫宫不远之处站着一群官兵,领队的正是耶律淳,他一身戎装,银白色的铠甲在月下闪闪发光。
只听见:
“嗖——”
的一声,百步穿杨的弓箭手拉开了弓弩,正向那只高飞的信鸽射去。信鸽当即中箭,在空中打了几个翻,掉在了地上。
一名侍卫走了过去,拾起了地上的信鸽,交给了耶律淳。耶律淳从左足中抽出了信函后,将仍在垂死挣扎的信鸽扔回了地上。
耶律淳抽出了竹筒中的花笺,只见上面写着:
“凤钗分,花笺泪,佳期如梦。
江南路,凭芳草,寻访郎君。”
耶律淳看罢,勃然大怒,将花笺捏成了一团,怒道:“可怒也!”
李处温小心翼翼地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耶律淳怒道:“李紫瑕气煞本王也。”道完,他将纸团重重地掷在了地上,气冲冲地走了。
李处温拾起了纸团,奚王萧干凑了过来,一起打开了低团,只见是情爱之物,相对摇了摇头。
萧干道:“本王还以为是军机大事呢,原来是封情书,大王为何会如此生气?”
李处温道:“大王迷恋绛珠公主,众所周知。”
萧干道:“那又如何?都已经指婚给兀术了,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李处温道:“大王气的不是兀术,而是她在中原的情郎。”
萧干笑道:“‘凤钗分,花笺泪,佳期如梦。江南路,凭芳草,寻访郎君。’原来绛珠公主所爱之人在江南。”
李处温道:“原来王爷也懂汉人诗词歌赋。”
萧干道:“略懂一二。”
三更鼓响,在寂静的夜里飘荡,传到了南院王府。夜风吹到身上,又冰又冷,月光透过花树,地上有斑斑驳驳的影子,令宁静的夜晚更显孤清。
耶律淳坐在书案上,仍然怒气未消,正急传李紫瑕的宫女姗拉前来问话。姗拉浑身抖动,蜷缩成一团,脸色雪白,忐忑不安地跪在了书案前。
耶律淳道:“快说,绛珠公主在中原结识了何人?”
姗拉道:“奴婢不知。”
耶律淳道:“你是她的心腹,又岂会不知?不说真话,难保住家人的性命。”
姗拉吞吞吐吐地道:“公主……公主与大宋的云王关系密切……”
耶律淳道:“有多密切?”
姗拉道:“听说己经拜了堂,后来……”
耶律淳道:“说下去。”
姗拉道:“后来公主被人诬陷是反贼之女,遭到大宋朝廷的通缉,才与我们一同回国。”
耶律淳又气又恨,说道:“此话当真?”
姗拉道:“奴婢不敢说谎。”
耶律淳道:“大宋的云王,他叫什么名字?”
姗拉道:“叫……赵云桦,封地在苏州。”
耶律淳长叹道:“这就难怪了,‘江南路,凭芳草,寻访郎君。’你退下吧!”
姗拉道:“奴婢告退。”她退出了书房后,像躲瘟疫一样逃了出去。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