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是朝廷特设的刑部机构,专门审理重大的案情。凡是朝廷官员涉案,都在大理寺中受审。乐萍本是宫女,理应由皇城司审理,但涉及到御林军统领盖鸣渊,先帝哲宗下旨将乐萍先在大理寺收押,待捉到了盖鸣渊后再重审,没想到这一关禁,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二十一年。
赵煦驾崩,赵佶即位,他昏庸无能,任由“六贼”横行,旦夕沉迷于烟花柳巷,丹青宝墨,朝廷己是内忧外患,他却还未觉醒,更别说重翻二十一年前的旧案了。
赵鼎担任大理寺卿后,廉洁公正,从未出现过寃案,他极为同情乐萍,知道她蒙寃不白,有心重翻旧案,无奈证据不足,蔡京又施加压力,只得暂且搁下。
冷月斜照在大理寺的内院,忽明忽暗,寒气侵体。习习春风吹来,夹带着濛濛细雨,更显冷清。大理寺中守卫比往常松散了许多,巡更的衙差躲进了屋里避雨,赵鼎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整理文件。
一名衙差走了入来,说道:“大人,李纲大人求见。”
赵鼎道:“快请!”
盖鸣渊扮成家丁模样,从容地跟着李纲,步入了大理寺中。赵鼎放下了手头上的案件,在偏厅中接见了他们。
李纲歉意地道:“深夜打拢,下官实在冒昧。”
赵鼎道:“李大人为何事而来?”
李纲道:“小事情而己,阿七,还不快些上前拜见赵大人?”
盖鸣渊连忙行礼道:“小人乐七拜见赵大人。”
赵鼎道:“不必多礼,李大人带家丁前来,为的又是那一桩?”
李纲道:“乐七是下官的家奴,他曾经舍命救过下官,因而下官欠他一个人情,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探望狱中的堂妹乐萍。”
赵鼎道:“原来如此,恐怕此事并不易办。”
李纲道:“下官也知道此事棘手,故而才会深夜造访。”
赵鼎沉默了半晌,说道:“也罢,就卖李大人一个人情,允许乐七到牢里探监。”
盖鸣渊大喜道:“多谢赵大人成全。”
赵鼎亲自带着李盖两人来到了监狱中,让狱卒领着盖鸣渊到乐萍牢中,他与李纲则在门外相候,丝毫不放松戒备。
乐萍身穿囚衣,云鬓松散,虽身处在牢狱之中,但仍梳洗得干干净净,依稀还是昔曰那个娇俏的模样。
盖鸣渊见她憔悴的面容,心中有愧,胸口一热,叫道:“乐萍!”
乐萍听到了如此熟悉的声音,顿时大吃了一惊,猛然回头,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认得正是朝思暮想的恋人,疑是在梦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盖鸣渊道:“乐萍,你受苦了。”
乐萍热泪盈眶,簌簌而落,揉了揉双眼,只见他的面貌清晰依旧,虽然己经风霜,但是容颜未改,她忽然咬破了指头,感到一阵疼痛,才相信这不是梦境,是她的情郎来了。
盖鸣渊道:“乐萍,你还好吗?”
乐萍紧紧地抓住了铁槛栏道:“还好,鸣渊,真的是你吗?”
盖鸣渊道:“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乐萍道:“大理寺守卫森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盖鸣渊道:“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二十一年前的寃案将翻,你很快就会重获自由了。”
乐萍道:“是谁要翻案?”
盖鸣渊道:“赵云桦。”
乐萍惊喜万分,说道:“是他?他尚在人间?”
盖鸣渊道:“是的,当年的小婴儿,己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乐萍道:“当真?他现在那儿?”
盖鸣渊道:“他由邝兄抚养成人,文釆武功都非常出色,不愧为人中龙凤,赵氏血脉。”
乐萍笑道:“真是谢天谢地,孩子长大成人,奴婢也对得起刘妃了。”
盖鸣渊道:“桦儿是谁人的骨肉?”
乐萍道:“端王侧妃刘仙芝。”
盖鸣渊大惊道:“他当真就是刘仙芝之子云王赵桦?”
乐萍道:“对!正是云王赵桦。”
盖鸣渊道:“那他的生父是…….”
乐萍道:“当然是端王。”
盖鸣渊道:“当年的端王,就是当今的徽宗皇帝,桦儿是……是龙种?”
乐萍道:“是徽宗的龙种,哲宗从未沾指过刘仙芝,一切都是郑妃设的局。”
盖鸣渊道:“郑妃?当年的郑妃,就是当今的中宫皇后?”
乐萍道:“郑妃正是郑皇后,刘仙芝本是清白之躯,福宁殿之事,全是郑皇后一手策划的。”
盖鸣渊道:“但事过景迁,又有谁能证明刘仙芝的清白?”
乐萍道:“云王可以证明。”
盖鸣渊道:“他如何证明?”
乐萍道:“只要云王与徽宗相认,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盖鸣渊道:“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刘仙芝淫乱宫帏,徽宗又如何肯相信云王是他的龙种?”
乐萍道:“只有滴血认亲,才能让云王认祖归宗。”
盖鸣渊道:“滴血认亲?徽宗可是万金之躯,他如何肯答应?”
乐萍道:“徽宗对刘仙芝还是有感情的,只要动之以情,就能水到渠成。”
盖鸣渊道:“此事我们也插不上手,一切只能靠云王的造化了。”
乐萍道:“赵鼎是个难得的清官,若要重翻旧案,一定要由他主审。”
盖鸣渊道:“我明白了。”因时间有限,他们纵有万语千言,也只能吞在肚里,勿勿作别。
回到了玉李庄后,盖鸣渊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将夜探天牢的惊天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云桦。赵云桦这才如梦初醒,几手乎不敢相信。
柳色深暗,花影明艳。开封城中车水马龙,临街旺铺,一片繁华景象。
李紫瑕自从与赵云桦闹翻后,心中一直闷闷不乐,与王渺露一同来到了拥挤的人群之中。自从玉李庄再见面后,王渺露才得知李紫瑕原来是联英盟的小姐,故而改了称呼,称之为小姐。
王渺露虽是跟班,却童心未泯,她在街通上挑拣了一对泥捏的娃娃,泥娃娃作工精致,栩栩如生,细看之下,乃是金童玉女。王渺露得此泥娃娃,好不欢喜。斜眺之下,只见李紫瑕仍然愁容满面,不由抿嘴一笑。
忽然,李紫瑕止住了脚步,在一家茶楼前停了下来。王渺露抬头一看,只见茶楼的橫匾上写着“雪雁茶庄”四字。
李紫瑕柳眉深锁,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才移步踏上了茶楼,王渺露轻轻一笑,从后跟了上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走了上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面貌清瘦,身材适中,正是茶楼老板包三爷。
包三爷含笑地道:“两位小姐需要些什么?”
王渺露道:“一壶龙井和两碟虾饺。”
包三爷笑道:“好的。”
王渺露道:“听老板的口音,好像是江南人氏。”
包三爷道:“对,老朽本是苏州人氏。”
李紫瑕忽然问道:“店名为何取雪雁二字?”
包三爷笑道:“雪雁乃是拙荆。”
李紫瑕道:“原来如此,令夫人也是苏州人氏?”
包三爷笑道:“正是,正是。”
一名穿戴整齐的中年妇女端上了茶点,她约摸四十开外,虽己年过花信,但肤色雪白,丰韵犹存。正是老板娘刘雪雁。
刘雪雁放下了茶点,刚想退下,只见另有一名女子勿勿冲上了楼,在刘雪雁的耳边附耳了几句。刘雪雁听罢,脸色大变,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那名女子也不再年轻,穿着件暗红的长裙,身材高挑,面容憔悴,言行举止却十分得体,似乎是经过一番调教的婢仆,正是陈迎儿。
李紫瑕冷眼旁观,慢咽轻尝。王渺露也暗暗奇怪,转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向她们瞟了一眼。
两名妇人详谈了片刻后,刘雪雁便走进了饲房,准备好一篮点心,与陈迎儿一同下了茶楼。李紫瑕见状,放下了银两,与王渺露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陈迎儿是哲宗废后孟婵的贴身宫女,本是与孟婵一同被软禁在瑶华宫的。孟婵一生坎坷不平,被两立两废之后,独居瑶华宫,再也无人问津,生活得非常凄惨。她年岁己高,不慎染上了风寒,近曰来高烧不退,瑶华宫里本无药物,宫门外又有禁军把守,真是唤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陈迎儿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兵走险着,偷偷逾墙而出,前来向刘雪雁求救。
刘雪雁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她原本是刘仙芝的婢女,自刘仙芝被囚禁冷宫后,她便被郑皇后变卖,险些沦落风尘。危急关头,幸得同乡伙伴包三相救,包三散尽钱财,在青楼中为她赎身,刘雪雁感恩戴德,与他结为了夫妻。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