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人皆知,毒娘子若是下决心要毒死一个人,那人就非死不可,从未听说有人能在她的毒药下超生。赵云桦虽能识毒、辨毒、解毒,却并非百毒不侵,故而一连两天,他们主仆都不敢提吃喝。幸而包袱中尚有邝鸾为他们准备的肉松饼和两皮囊的清水,才没有被饿着。
岳阳县的街道车水马龙,店铺群立,远远看见在晚风下招展的酒楼旗幡,主仆两人不觉肌肠辘辘。裴书看见路边有两个平民,正在一间简陋的酒肆下坐着,一边啃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边食着汤面,似乎吃得津津有味,裴书盯了他们几下,见他们没有异样,于是坐了下来,叫来了一盘包子和两碗汤面。
裴书刚刚拿起一个热包子想吃,却被赵云桦打落在地上,一只黄狗抢了上前,将包子叼到了一旁,吃了下去。
“这包子吃不得。”赵云桦叹息地道。
“为何吃不得?所有人吃了都没事,不是吗?”
“因为毒娘子的目标是本公子。你看!”
裴书回头一看,只见那只黄狗吞下了包子之后,没走多远,忽然狂吠了一声,跳了几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他当即惊得目瞪口呆,为什么黄狗会中毒,其余的人却没有事呢?他吓得一大跳,连汤面也打翻了,全洒在了地上。
又有一只黑狗窜了上来,将倒在地上的汤面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摇头摆尾地走了。
“早知汤面没有毒,我就吃汤面了。”裴书大为惋惜。
“你再看仔细些。”赵云桦的手向前一指。
只见那黑狗朝天吠了两声,倒在了黄狗身边,鼻孔中流出两注黑血,倒地而亡。毒娘子下毒的本事的确令人防不胜防,裴书不寒而栗,若非有赵云桦在旁,他早就中毒身亡了。
“饿两天还可以,但我们总不能不吃不喝。公子,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也会饿死的。”
“绝不能坐以待毙,咱们要反守为攻。”
穿过了长街,又来到一条熙熙攘攘的小巷中,一阵油煎的香味传了过来,裴书不由咽了咽一下唾液,发出了一声长叹。
两个身穿粗布短衣的男童迎面而来,口上各咬着一块大大煎薯片,香气扑鼻而过。前面仍有很多小孩在排队购买,这档卖油煎红薯片的摊子的生意甚是火红。小孩们一买到便往嘴里送,吃完了还用袖子抺嘴,他们兴高釆烈,边吃边吹牛,一点中毒的症状也没有。
“公子,这也不能吃吗?”
“别人能吃,唯独我们不能吃,我们一吃就立即丧命。”
街道很窄,煎红薯摊前十分拥挤,有个衣衫槛褛的女童手上拿着个糙米饼,坐在了一棵大槐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吃煎红薯,眼里含着泪水,露出了羡慕之意。
裴书走了上前,买了几块煎红薯,递给了小女孩,说道:“小妹妹,我用煎红薯换你的米饼好不好?”
那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先是一怔,继而开心地笑道:“换,换。”道完接过了煎红薯,将糙米饼递给了他,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走到了一个转角,裴书将糙米饼搿开,分了一半给赵云桦,放到了嘴角。忽然,只听见赵云桦大叫了一声,倒在街角上翻滚着。
从大槐树上跳下了一个红衣妇人,满头银发,已年近七旬,却仍然涂脂抺粉,穿红着绿,其妖冶更胜十八佳丽,正是传说中的毒娘子。
毒娘子吃吃浪笑道:“传说中‘玉幻仙侠’沉静稳重,聪颖异常,想不到也会中了老娘的毒。”
赵云桦脸色苍白,低声呻吟道“解……解药……”
毒娘子向他走近,轻捏了一下他那张吹弹即破的俊脸,不阴不阳地笑道:“可惜了,如此俊俏的郎君,解药是没有的啰,老娘从来只是下毒害人,并没有想过要救人。”
赵云桦忽然俊目一张,出手如电,封住了毒娘子的几处大穴。毒娘子高兴之余,一时不察,竟然反着了他的道儿。
毒娘子睁大了皱纹密布的小眼睛,说道:“你并没有中毒?”
裴书扔掉了米饼,冷笑道:“你不现身,难道我们不会引蛇出洞?”
毒娘子咬紧牙关道:“所以你们就假装中毒?”
赵云桦一跃而起,笑道:“若非如此,怎能逼你现身?”
毒娘子冷哼了一声道:“你算准了老娘一定会现身?”
赵云桦非常有把握地道:“当然,你自认为老谋深算,一旦下毒成功,怎么会不亲自现身来看一看?”
毒娘子道:“你是怎能看出端倪的?”
赵云桦长笑道:“虽然这里只是个小镇,百姓并不富裕,但一块煎红薯值多少钱?全镇最穷的人都能吃上,小女孩又怎会吃不上呢?”
毒娘子心如死灰,轻叹了一声道:“老娘自出道以来,从未失过手,想不到今天竟然栽在了你这小子的手上。”
赵云桦道:“如果你肯告诉我东海门的老巢在那里,本公子便会饶你一命。”
毒娘子缓缓地道:“告诉了你,还不是死路一条?”
毒娘子惨然一笑,脸孔发紫,显然是中了奇毒,抽搐一下便七窍流血而亡,原来“五蛛勾魂”的剧毒,是藏在她的嘴里,她是东海门的死士,若不成功,宁可死也不能泄露秘密,所以自行了断了。
夭桃轩白虎堂中素幔飞扬,四口棺木并排在一起,四个身穿孝服的妇人跪在了两边,正在抚棺痛哭,正是死者的妻子。
邹茺蔚勿勿赶到,四人中两人是被伫麻齿剑所杀,另外两人是中毒身亡。林天锡虽对赵云桦恨之入骨,但他欲称霸武林,首先向夭桃轩开刀,夭桃轩一连死了两位堂主和三名弟子,不由对东海门恨之入骨。
白虎堂堂主夫人大哭道:“轩主,相公死于非命,轩主一定要手刃林天锡,为我相公报仇雪恨。”
邹茺蔚道:“夫人莫悲,林天锡己被冷月道人打下了万丈深渊,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本座己经加派人手到崖底搜查,暂时未发现他的尸首。”
堂主夫人泣不成声,其它妇人也涕泗横流,白虎堂灵堂上一片凄然,邹茺蔚也不住流下了眼泪。
另一位妇人道:“林天锡虽死,但毒娘子仍在呀!”
邹茺蔚安抚她道:“消息传来,毒娘子己死在了赵云桦的手上。”
邱明绣走了入来,斜眼看见邹茺蔚正心烦意乱,有些不安地道:“轩主,秀松堡夫人求见。”
邹茺蔚的脸色顿时变得雪白,回忆当年,她与来顾在岳阳楼中邂逅相遇,一见钟情,己有白首之约。正当他们谈婚论嫁之时,来顾在夭桃轩中意外见到了其师姐龙娇姗,便起了反悔之意。龙娇姗横刀夺爱,为夭桃轩所不容,被恩师老轩主逐出了师门,自此之后,她再也无颜回夭桃轩了。老轩主也因此气得一病不起,药石无效,临终之前将轩主之位传给了邹茺蔚,并希望她能够原谅龙娇姗。然而邹茺蔚心中的积怨太深,非但不原谅龙娇姗,反而想杀她永绝后患。无奈龙娇姗自嫁给来顾之后,足不出户,她很难找机会下手,何况,她当时并非是龙娇姗的对手。之后,她精心伺养用来练毒功的大蜈蚣又被马幽莲杀死,她再也无法与秀松堡抗衡了。没想到今天龙娇姗竟然亲自送上门来,实是天赐良机。
“传!”邹茺蔚冷冷地道。
不多时,一位身穿黄色纱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入来,她年过四旬,纵然刻意装扮,也难掩盖脸上的岁月痕迹,她眼角已皱,身形微胖,与邹茺蔚相比,实是天壤之别,也不知当时来顾为何不选择比她年轻貌美的邹茺蔚。
龙娇姗身后跟着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正是她的独子来水倚。
邹茺蔚脸色一沉,右手一扬,向龙娇姗发出了一支暗器,龙娇姗和来水倚没料到她会突施杀手,当下躲闪不及。
门外的赵云桦心中大惊,怆悴间飞出了一颗石子,用上十分力气掷了出去。石子仿佛长了眼晴一般,速度奇快,后发先至,一瞬间追上了邹茺蔚的暗器,只听见:
“叮——”
的一声,暗器石子相撞碰,双双从龙娇姗的脖子边掉在了地上。
龙娇姗死里逃生,暗暗松了一口气,全身己被冷汗浸透,眼眸中露出了惊骇之意,说道:“师妹,事情都己经过了二十五年,我们也过了年少争春之时,你还如此恨我吗?”
赵云桦白衣胜雪,仿若临风玉树,含笑地走了入来道:“难道这就是夭桃轩的待客之道吗?”
邹茺蔚脸色一红,连忙掩饰道:“多年不见,本轩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师姐的武功进展如何,想不到师姐年岁己大,己不再复当年之勇了。”
赵云桦哈哈大笑道:“还是点到为止,以免伤了两派的和气。”
来水倚道:“大敌当前,请师叔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一起对付林天锡。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正躲在洞庭湖的君山上,我们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多时,冷月道人与谢砚也来到了这儿,共同商议大计。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