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桦依依不舍地与赵伯琮分开后,又步入了万安宫中,准备看他的次子赵伯琛。刚刚走出福宁殿,便觉有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行到万安宫时,他不禁搓了搓双手,眼角却瞥见了宫女崔彩彤扶着吴芍芬站在了殿前。
吴芍芬盛装高髻,姿容妍丽,额角上贴着一排浅浅的流苏,蛾眉淡扫,娉婷袅娜,凤冠霞帔,环珮叮咚,宛若画中之仙谪临凡尘。
赵云桦目不斜视,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吴芍芬还了一礼道:“云王不必多礼,里面请!”
赵云桦随吴芍芬走进了大殿,只见蓝幽菊领着一个六、七岁的锦衣男童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的赵云桦行了一礼。
小男童脸如冠玉,长得十分清秀,肤色极为白皙,漆黑的瞳仁炯炯有神,衣饰格外讲究,神采飞扬,竟带有股凛凛英风。不是别人,正是七年前被赵构抱走的慧王赵伯琛。
吴芍芬道:“伯琛,他就是你从未见过面的父王。”
赵伯琛迷惑地看了吴芍芬一眼,只见吴芍芬对他点头微笑,他不禁双眼一湿,泪盈满眶,连忙下跪道:“孩儿拜见父王。”
赵云桦连忙将他扶起道:“我儿免礼!”触目所及的,是赵伯琛那双清澈水灵的眼睛,他不由心中一阵激动,将孩子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赵伯琛将头埋在赵云桦的胸前,冰冷潮湿的泪水沾湿了赵云桦的前襟,他们父子难得重逢,一别之后,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见面。
“请王爷到偏殿用茶。”蓝幽菊又作了一揖。
赵云桦如梦初醒,放开了赵伯琛后,进入了偏殿。崔彩彤连忙奉上了香茗,赵云桦一边用茶,一边与吴芍芬闲话家常,直到黄昏,方才告辞离宫。
二月,孟婵突然患上了风疾,由于年事已高,药石无效,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死于越州的行宫中,终年五十九岁。
孟婵之死,赵构非常伤心,也令他突然惊醒了起来,他不禁更加想念远在金国的生母韦梦蕙,韦梦蕙年已老迈,仍在人世,倘若不在她生前接她回朝,尽人子之孝,他又有何颜面君临天下,因此,他欲接回生母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三月,因百姓缺衣少食,群情汹涌,赵构顺天应民,下旨各州各府的衙门开仓赈济百姓。百姓们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心中感激,山呼万岁。
四月,赵构对宰相张浚道:“朕住在生了火的屋子里还觉得冷,何况穷苦的百姓呢?真叫人惦记,像湖南、江西一些遇到旱灾的地方,应尽早安排赈灾。百姓生活艰辛,年老体弱的会死于沟壑,身体强悍的会变成盗贼。朕作为百姓父母,怎能安心?”自前年朱胜非退位之后,张浚继任了相位。
张浚回奏道:“皇上以己度人,关心百姓,足以感召和气,更何况还要给以实惠呢?”
赵构感慨万千,又道:“朕总因难以弄清事情的真相而苦思冥想,夜不能寐。”
张浚道:“眼下正是多难之际,二宫幽处远方,一有不慎,恐生闪失,所以皇上多虑是自然的,不过,听的太多了,有时反而容易被迷惑。如果患得患失,就容易经常改变主意,以易惑之心,经常改变做事的原则,终会导致一事无成。所以,过去的君主从来都是正心修己,坚定信念,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持刚健之志,排除一切顾虑和怜悯,义无反顾地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皇上圣明,臣愿皇上在万机之暇,澄心静气,遵循大义,身体力行,如此,则中兴大业可成。”
赵构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知道张浚是借机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有些人的意见而放弃恢复中原的决心。其实他身为一国之君顾虑甚多,国耻家恨他自然不能释怀,但现在民生艰难,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当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宋金之间虽然暂时并无战事,但宋齐之间却摩擦不断。宋朝的君臣,谁都无法容忍过去的臣子如今分裂疆土独霸一方,僭越称帝。而刘豫也始终感到南宋的重重障碍,迫得伪齐政权透不过气来。
九月,赵构下旨,令满朝文武在大殿之上畅所欲言,讨论收复伪齐的利弊与可否。他准备在自己做出决策之前,先听听众大臣的意见。
程敦厚上书说伪齐势头正盛,朝廷应该宁可不收复二河,也不要再滥用民力,挑起战祸。眼前迫在眉睫是应裁减冗兵,节省军费。当今之事,战未必就对,和未必就不对。关键是不要让伪齐抓住南宋的要害,制朝廷于被动。他还说张浚有好功之心,并非社稷之福。左丞相赵鼎也认可程敦厚的说法,而右丞相张浚却大加反对。
张浚认为,伪齐已经失去了金国的依靠,士气也早己一落千丈,收复二河,易如反掌。赵构早有亲征伪齐之心,只是时机未到,此次见张浚大力支持,心中十分高兴,立即下诏亲征,准备从临安动身,出发北上。
赵构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到了开封,刘豫大惊失色,再一次坐不稳龙椅,急忙派出使臣再次向金国皇帝借兵求援。
完颜亶接到了刘豫的求救文书,聚众将商议对策。以往出兵宋朝,金军将士都是满载而归,当然士气十足。
但自上次替伪齐收复失地,因为伪齐是金国的属国,金军无法劫掠百姓,所以士气全无。这次听说又是为了伪齐而战,将士们从心眼里就不愿意干这种出了力而不获利益的事情,故而人人表示反对。
负责三省事务的完颜宗磐道:“先帝之所以立刘豫为帝,就是希望刘豫能保境安民,成为我们的屏障。结果现在的情况是,刘豫进不能取,退又不能守,不仅他那里兵祸连年,还要连累到我国军民不得休息。如果我们再答应他,胜了是他得利,败了我们吃亏,太不上算。更何况前年帮刘豫出兵江南,我军曾不利于江上,怎么能还答应他呢?”
其他的将领同样没有一个愿意出兵帮助刘豫,完颜亶本来就无心偏帮伪齐,见众将意见一致,当即决定不派兵支援,而同意刘豫自行讨伐。为防意外,完颜亶下旨右副元帅兀术镇守黎阳,静观其变。
刘豫调动了签乡兵三十万,号称七十万,兵分三路南下江南。中路军由其子刘麟统领,由寿春犯合肥;东路军由其侄刘猊统领,由紫荆山出涡口犯定远;西路军由孔彦舟统领。由光州犯六安。三路大军以刘麟为行台尚书,居中协调。
刘豫自知伪齐兵士气不足,出师前特向金国借了不少金军的服装让伪齐的士兵穿上,假扮作金军,以此来恐吓南宋。
伪齐大军一动,南宋这边便得到了消息。当时,江东宣抚使张俊驻军盱眙,杨沂中驻军泗上,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在楚州,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岳飞在鄂州,都距离伪齐军进攻的路线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有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在当涂,离庐州最近,于是南宋朝廷下令刘光世遣轻骑据守庐州。而沿江一带皆无兵马,赵云桦非常担忧,连忙上书朝廷。
右相张浚见事情紧急,立刻向赵构请旨自往江上视师,亲督各路军队。赵构准奏,张浚即日出发前往镇江督师。
赵云桦见赵构亲自御驾亲征,心中并不放心,也请旨沿途护驾。赵构大为高兴,立即准奏,并传旨他前来督军。
刘光世收到了谍报,说河南许多地方都有身穿金军服装的军队,他不由慌作了一团,认为此次伪齐兵南下,仍然是与金国联兵。于是刘光世越过了张浚,直接密报了赵鼎,说金国与伪齐合兵,敌情非常严重,恐怕庐州难守,要求退守太平州。
张俊已移兵到了泗州,他沿途察看了敌情,也认为是金国和伪齐合兵南下,于是向张浚增派援兵,并希望张浚命岳飞率兵东下。
张浚接到张俊等人的奏报十分恼火,认为是伪齐在故弄玄虚,马上回信警告张俊和刘光世道:“贼豫之兵,以逆犯顺,若不剿除,何以立国?若遇到敌情就要撤退,养你们这些兵又是干什么用的?今日之事,只有进,没有退!”
张俊和刘光世接到了张浚的回信并没有死心,见战况危急,又立即上书朝廷,请求退保江南,以防万一。
赵鼎在朝中收到了张俊和刘光世的回信,以为当真是金齐合兵,因为沿江空虚,他生怕御驾亲征在外的赵构有所闪失,便自作主张,口朝廷的命义发下军令,改变以前拒敌方略,同意退保江南。
空穴来风,朝廷上下又开始议论纷纷,要求赵构回驾临安,以作万全之策。但赵云桦却认为不足为患,也不同意班师回朝,决定与伪齐决一死战。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