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落叶归根。窗外秋雨绵绵,凉意顿起。
沐卉微微睁眼,只见母亲守在身边,便喊了一声:“娘…”
张氏动了动嘴唇,未语泪先流:“你怎的那么傻。”
“爹爹他们…没事吧?”沐卉气喘吁吁道。
“都没事,幸好你元表哥带人及时赶到。”张氏见她像是要起身,连忙按住她道:“别动,好好躺着,你…手腕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想起昨日里看到女儿支离破碎的模样,张氏便后怕不已。
“司西呢?”
张氏只觉得眉间徒然一跳,那孩子…
“娘,司西呢?”沐卉契而不舍的问道。
“她伤得比较重…”张氏支吾道。
“她死了,是吗?”沐卉把眼睛闭上,一缕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我的儿啊…”张氏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逝者已矣。”
可是娘,我放不下…“我想再见见她。”沐卉道。
“她的遗体在客房停放着,现在外头太乱,你爹同四叔已设法去采买灵柩,她是我们的大恩人,与你爹商议之后,打算将她计入名下,葬入沐家祖坟,受后人香火。将两位婆婆奉为义母,为她们养老送终。”张氏劝道。“你若想见她,先把身子养好了来,若她在天有灵,见你如此…怕也是会伤心的。”
沐卉见母亲意志坚决,也知此时是不可能过去看司西的了,便闭上眼睛假寐。
黑沉的夜仿佛无尽的浓墨涂抹在天际,夜深人静,一道身影摸索着从床上爬起。
“姑娘…”茹雪正迷迷糊糊的打盹,被床上的动静惊醒了。
“嘘。”沐卉示意茹雪噤声,眼里带着认真道:“我想送送她。”
茹雪摇头道:“夫人她…”
沐卉神情悲切道:“她是为我而死的,我只是想送她最后一程,母亲如果发现了,我自会担当。茹雪姐姐,求求你。”
茹雪也算是看着她们两人一起共患难,比亲姐妹还要深情几分,如今四喜遭此不幸,便是自己也难以释怀。她盯着沐卉的眼睛,半饷,点了点头道:“只能两刻钟,若被发现了就回来。”
“谢谢!”沐卉点了点头道。
茹雪便让她等一下,去厨房张罗了吃食,又帮沐卉换上了丫鬟服饰,掌灯为她领路。沐卉低头疾行,黑灯瞎火的也没人去关注她,入了三进门,在第二间东厢房前有两位婆子守着。
“两位嬷嬷。”茹雪上前打招呼道。
“哎哟我的天神,姑娘们大半夜到这来作甚,吓死我们老姐妹了。”那两位嬷嬷按了按胸口道。
“里面那位同我们姐妹有些情谊,我们来送她一程。”茹雪道,又将手中篮子递给她们:“这是我们准备的一些宵夜,嬷嬷们守夜幸苦,还请旁边吃些东西暖暖胃。”
“哎哟,那咋行…”那嬷嬷推拒了一下。
“这是应该的。”茹雪又向前塞了塞。
两位嬷嬷方受了,道:“那不要进去太久,快午时了,传言人去世后第一夜会回魂,女子本身阴气又比较重…”正说着,突然有风刮来,让人不寒而栗。
茹雪硬着头皮扫了沐卉一眼,见她点了点头,道:“有劳嬷嬷提醒,我们很快就出来。”
茹雪推开厢门,只见正对着门停着一口棺材,两旁点了引路灯,中间放碗倒头饭,茹雪只觉得背脊发凉,饶是她胆子不小,也有些胆战。
“茹雪姐姐,我自己进去就行。”沐卉压低声音道。
“这…”茹雪犹豫道。
“我要同她说些私话,你守着门口。”沐卉道。
“是。”茹雪不再推辞,背对着门走远了点。
沐卉走到棺木旁,泪眼朦胧,手轻轻的抚上棺木,道:“你守了我那么多年,今夜,就让我为你守着。”
沐卉跪在蒲团上,回想着与司西过去的种种,泪如雨下。
忽的门外传来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正是烧香的味道,屋内的引魂灯猛的一窜,像被什么掐住般灭了一瞬,又幽幽烧了起来。
沐卉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背后竟站了一个人,他的身形高挑,穿着方头履,是个男的!
沐卉想要叫人,却发现自己嗓子好像失了声音,什么也发不出来,她想起身,却发现身子像被什么定住了,动弹不得,沐卉如坠冰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四喜,哥哥来带你回家。”那人从沐卉身旁走过,他打开棺盖,把四喜的尸体打横抱了出来。
三金哥?!沐卉只觉得脑袋里一阵混沌,他是人还是鬼?!
三金却没有给她答案,他一步一步朝门口去走去,在沐卉身旁时顿下脚步,将三样东西散在她面前,道:“他本是天地异数,既为异数,天也捉摸不透他的命运,若是有缘,你们或许还能见面。”说完,就离开了。
香味散尽,沐卉突然又觉得自己能动弹了,她一手撑住地面,恍如置身梦中。待到回过神来,放把三金留下的东西捡起来,仔细看了看,正是一条星月菩提念珠、一个装舍利子的透明盒子,还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铜制虎符。
“舍利子呢?”沐卉收起盒子时,发现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或许,是随着它的有缘人去了。
沐卉把这三样东西仔细收在袖笼中,擦拭了一下眼泪,出了门。
“姑娘,要回去了吗?”茹雪见有人出来,连忙问道。
“嗯。方才有人来吗?”沐卉问道。
“没有呀,奴婢一直守在这里。”茹雪回道。
若非袖子里的东西尚在,沐卉简直就要怀疑方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她回头一看,被三金打开的棺材盖也好好的合着,一切就同她刚来时一模一样。
三金他…到底还是人吗?
“姑娘,姑娘?”茹雪以为沐卉被什么冲撞了,忙唤了两声。
“无事,我们回去吧。”沐卉摇了摇头,轻声道。无论他们是什么,都不会害她,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这个世界上,最恐怖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比鬼怪更加丧尽天良的人!
次日五更方到,钟鼓声从皇城内打响,六街齐鸣,前发三十六下,中发三十六下,后发三十六下,声急通共一百零八下。
沐诚远忙披上外衣,匆匆出了厢门,只见沐诚怀也打开大门,遥望皇城。
“宫里急宣上朝,莫非是…陛下有变?”沐诚怀面色凝重道。“二哥,我先去看看,府里就交给你了。”
沐诚远也不知四弟此行是吉是凶,只能道:“你…此行小心为上,府里之事不必担心。”
宣武门外,前门已开,王公亲贵由神武门进宫,其余官员由东华门出入。
“沐大人。”林轩和身着朝服,朝沐诚怀行礼道。
“林大人。”沐诚怀客气道。只见林轩和眼袋青黑,似十分疲倦,看来昨个几日当真把人折腾得不清。他又环视四周,本来黑压压的大殿竟少了十之三四,倒是多了两三张年生的面孔,皆上了年纪,穿着亲王服饰,巍颤颤的被人扶着上了朝。
“不知…沐大人府上可安好?”林轩和欲言又止。
沐诚怀见他深情,也知他真正想问的谁,可叹往事已矣,那人已不是他能肖想的,便道:“一切平安,有劳林大人问候。”
这语气,是再客气不过了。
林轩和心头苦笑,也知是自家造的孽,不怪别人不待见自己。
“元相国,您来了!”
“见过元相国,前夜幸得相国援手,我府上方免了劫难。”
“相国为国事操劳,要多加休息才是。”
元相国姗姗来迟,他穿着朝服,意气风华,众位同僚见了纷纷上前行礼道。
静鞭三响,朝会开始了。身着黄金色绣四龙的三位皇子一同步入殿中,陛下身旁的大太监紧跟其后。
“四殿下怎么也来了?”众人低声商议道。
“陛下呢?怎么没来就开始朝会了?”
陛下膝下有三子,大皇子年近三十,二皇子早逝,三皇子二十出头,乃贵妃所出,四皇子才十岁有余,因这几年病弱显得十分瘦小。
见到三位皇子站好了位置,元相国从容出列,朝着龙椅方向跪拜道:“今陛下为贼人所害,命在垂危,晋国公狼子野心,舞动京城暴乱,经昨两日,朝中栋梁被去之三四,若再放任下去,大辰危矣。臣在此请谏,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早立东宫,方能安稳民心。陛下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难以断言生死,遂臣担着这迕逆的罪名,斗胆请来三位皇子同诸位亲王大臣,务必在今日选出正统,安我大辰的根。”
便有官员附议:“相国用心良苦,今立东宫之事乃时势所逼,却是刻不容缓,若放任这样下去,群龙无首,朝廷如一盘散沙,国将不国。”
元相国跪着,嘴角极快的扯出一个笑,又瞬间收敛。
“本王也同意元相国所言。”出声的乃先帝的皇弟,被封为安王,虽是落魄亲王,位分却是最老的。“选立东宫应从能力,身份同子嗣几方面入手,这三个孩子都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文韬武略都拿得出手,只小四年龄尚小,且身体赢弱,逊色几分。如今朝廷担子重,本王建议东宫从大皇子和三皇子中选一担任。”
“依臣之见,应立嫡立长,如今陛下无嫡子,便应先立长。”大皇子那方的人首先出列道。
“陛下昏迷多日,三皇子孝感动天,日夜陪伴身边,大辰以孝行天下,立东宫应以德行为先。”三皇子方又有人出列道。言下之意就是大皇子为避嫌关闭府门,不孝至极。
三皇子虽颇有人脉,却也无法一手遮天,便有大皇子那方的人出来奏道:“大皇子多年以来为大辰殚精竭虑,做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是贤君之兆。”意在三皇子不作为。
“三皇子虽非嫡子,但贵妃身份高贵,三皇子脾性更显果敢,社稷为重,为君者应胆识过人。”只差没指着大皇子说他懦弱了。
“诸位,请听老臣一言。”就在朝上吵得热火朝天之际,元相国不慌不忙道:“两位皇子皆是有德有能之人,为君者当爱民之仁,以江山为要,以社稷为忧,尊位有德者居之。陈公公在陛下身旁服侍三十年有余,最是不偏不倚,今日他为裁决,我们投票举决,两位皇子票高者堪担东宫之位。为避嫌,本相不参与投票,各位意下如何。”
“相国贤明,此法甚好,最为公平。”便有人附议道。
大皇子一派本是苦苦挣扎,但见元相国唇角含笑,眼里却是凶光现,也知再纠缠下去怕是没有好结果,只有点头应了。
于是各位皇族官员一一上台投票,陈公公唱票,不消片刻结果出来,果是三皇子票数高。
“三皇子并日月之光,深思远虑,功布四海,德及万民,乃社稷之福,还望殿下登于太子之位,带领臣等造福于民,臣等踊跃之怀,不甚罔极!”元相国带头跪下,高呼千岁。
“望殿下登于太子之位,带领臣等造福于民!”百官下跪,高呼道。
三皇子满面春风的登上高台之上,俯览群臣,唇角带着自得的笑意,抬手道:“众卿平身!孤并无贪权恋位之念,太子之位委重投艰,使人日不能安,夜不能眠,是非常人可为,但此乃黎民之愿,孤愿以江山为要,克让守己,慰父皇百姓之顾怀。”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众臣又高呼道。
“朕竟不知,何时朕的天下,也轮到你们来做主了!”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响,只见传闻中尚在昏迷中的陛下头戴皇冠,身着九龙皇袍,在元烨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入了大殿。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臣惊疑未定,纷纷跪倒在地。
“哒哒哒。”皇帝的脚步声缓慢又稳固的朝着他的龙椅走去,他坐上九五之位,挥手让元烨退下。
纥帝道:“李云晟,告诉朕,是谁给了你胆子来谋夺朕的江山?”
众臣听闻皆大惊失色,陛下此言何意,三皇子可是他平日里最疼爱的皇子。
“父皇,儿臣冤枉啊!”三皇子五体投地,高声喊冤。
“冤枉?”纥帝将一物掷于地上,厉声道:“你行此恶毒之术,嫁祸灵妃同晋国公,这也是朕冤枉你了吗!”
众臣忍不住好奇心,微微朝地上看了看,只见竟是一做得惟妙惟肖的小人,身着龙袍,头部刺着一根小针。这是…巫蛊之术?!
“你母亲为你也是煞费苦心,收买了朕的奶娘,得了朕的生辰八字,又取了朕的头发,在朕前往灵妃宫中的驰道上埋下这人偶,让巫师施咒来诅咒朕。”皇帝痛心疾首:“朕待你们母子不薄,你们就是这样来回馈朕的!”
“父皇,儿臣真的没做过啊!”三皇子撕心裂肺的喊道。
皇帝又扔下一物,上面画着血指印,道:“他们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皇子爬上前,颤抖着手看了一遍,所有事情有条有理,竟都是指向于他,他青黑着脸,道:“不、这些都是他们串通好来冤枉我的!都不是我做的!”
“好,就算这些人都是冤枉你,那无为子道长乃世外高人,没必要冤枉你吧!此次幸得道长施法相救,找出根源,否则朕到死都不知,身边的爱子娇妾竟是这样的人!”皇帝道。“来人,拿下他的绶带,废三皇子为庶人,即日起逐出宫外。收回贵妃印玺和绶带,贬入冷宫。”
“父皇!父皇!!”三皇子被卫兵拔了朝服,拖将出去,瞬间从至高点掉入深渊,永不得翻身,天家无亲情,一朝荣宠一朝哀。
清算掉三皇子,他手下的人没一个敢吭声,生怕天子震怒之时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然而,有些人却不得幸免。
“元奎结党私营,野心勃勃,排挤其他大臣,设局陷害晋国公,今没收官印、绶带,押入天牢,择日候斩。”皇帝道。“来人,拿掉他的顶戴花翎,拉下去。”
元奎却是自觉取下花翎,脱下朝服,无需押解自己朝殿外走去,在经过元烨身旁之际,他顿了顿叫,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我与晋国公斗了一世,运筹帷幄,却输在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手中。”
“快走。”士兵却没给他多说的机会,便推着他往前走了。
“朕得以渡过此劫,要多谢两个人,一是无为子道人,他不沾名利,朕要给他高官厚禄借拒而不受,志在传法普度世人,朕在此要册封他为国师,为他组建道观,用于传法。另一位是元侍郎,大义灭亲,及时向朕禀报元奎的狼子野心,方保住李氏的江山,朕封其为二等澎侯。”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元烨神情自若的跪下叩谢,并没因此而失态,更让皇帝高看了他一眼,连呼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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