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铃铃,嘀铃铃。”一辆华美的宫廷马车驶出郊外,停在沐府门前,执鞭赶车的人穿着宫廷内造服,沐府门房见了,忙进屋去通报。
“卉儿,你怎么回来了?!”沐父沐沐迎出府外,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女儿,大吃一惊!昨日留牌的秀女皆回到家中,且元烨让人传话,沐卉撂牌子了。怎么会突然回来,这…这是什么情况。
“有劳公公。”沐卉取出一个荷包,不着痕迹的送入那赶车人手中,那人咧齿一笑,声音细哑道:“不敢不敢,待到定下吉日,奴才再来通报。”看着却是没几分恭敬,收了荷包,扬起鞭子就走。
“卉儿。”张氏上前扶住自己的女儿,一肚子的话要说。
“娘,我没事,进去再说。”沐卉笑道,安抚的拍了拍张氏的手背。
“是,是,快进去。”沐诚远大步去了正厅,吩咐众人无事不要靠近。
沐卉进了正厅,把门阖上,又从包裹中取出圣旨,道:“我被赐予静王为妃,暂回本家,择吉日成婚。”
“静、静王?”沐诚远和张氏面面相觑,没听过大辰还有这么一位王爷的存在啊?
“我见过他一面,有稚子之心,年纪也与我相当…”沐卉道。
“这么好的一位王爷,怎么从未听闻过?”张氏知女儿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不信道。
“他就是身份有些尴尬,且…”沐卉道:“年幼时伤了脑子。”
“啊!是个傻子!!”张氏惊得坐不住,站了起来。
“娘,也不算傻,就是稚子之心,这也好,相处起来没什么心机。”沐卉安慰道。
“不行,我要去和元烨商量一下。”沐诚远也坐不住了,他金娇玉贵养大的女儿,竟要去嫁个傻子!皇室之人就这么无耻,就能这么妄为吗!大不了他收拾包袱回老家,老子不干了!
“爹!这是圣意!”沐卉忙拉住沐诚远道:“抗旨不尊是要掉脑袋的,就算是元表哥,也没办法,您别让他为难了,他为我们做的够多了。”
这次的事件真是意外,谁也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
沐诚远颓然坐下,双手捂住额头:“唉,我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好端端考什么科考。”
“爹,娘,你们放宽心了想,静王他上无父母,即将开府,他又是孩童脾性,最是好哄,我去了便是府里的当家,说一不二,这样好的事儿,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沐卉道。
“我的儿啊,你不懂,你还没嫁过去…”权利再高又如何,换不来夫妻的琴瑟和鸣。
“这也是最好的结局的,我若在宫里待多几年,出来都人老黄花了,再说亲只能去给人做续弦,就是谈给鳏夫,不如静王这样的,后院干干净净,人也是难得的好相貌。”沐卉想起初见他时惊艳的一瞥,本来只是拿出来安慰父母,如今想想,好像倒也不错,就着那个样貌,都能多用两碗饭。
“当真?那静王…傻的不厉害,不打人?”看到女儿这个神态,张氏半信半疑道。
“怎么会打人呢,就是有些迟钝,我都见过了您还不信。”沐卉嗔道。
“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退也退不得,至少要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大嫁,万不能让能帮眼皮浅的看不起她!
颐宁宫正殿门口,两位公公正屏气静守,这是一位宫人手捧画卷前来,躬身道:“这是陛下让呈上给太皇太后的画卷。”
守门的太监忙进屋通报,又马上出来,道:“有劳公公,交给奴才就好。”
正殿里头,太皇太后已换了常服,坐着了身子,连声道:“快取来哀家瞧瞧。”
赖嬷嬷接过画卷,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摊开,又有宫女取来黑漆木框的水晶老花镜,给太皇太后戴上。
“这…”太皇太后沉吟道:“长得也太普通了些,看身子不像好生养的。”
赖嬷嬷笑道:“平淡才是福,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五官也是标致的,只是您老人家见多了宫中美人,就觉得普通了。”
太皇太后道:“也是。”就静王如今这状况,娶个太漂亮的娘子,也是守不住。
便吩咐道:“静王可是醒了,去唤他来,这是他媳妇,还得他点头了才是。”
赖嬷嬷应是,又把卷轴卷了起来。
不多时,静王手里甩着根狗尾巴草,自个人蹦蹦跳跳的过来了,后面的太监急赶慢赶,就被他甩开了,见了太皇太后也不行礼,直往她怀里腻歪。
“好好好,曾祖母知道你想我了,好孩子。”就如同寻常百姓家的长辈,太皇太后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顶,这孩子长相肖母,容貌冠绝京城,也是像极了当年的他…
“来看看,曾祖母给你找了个媳妇,看看华儿喜不喜欢。”太皇太后让人把画卷摊开。
“媳妇?”静王咬了咬手指,含糊道:“能吃吗?”
“哎哟我的小冤家,媳妇是用来疼,陪你玩的。”太皇太后被逗得直揉肚子笑。
静王走上前,对着画卷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惊喜道:“姐姐!花姐姐!!”
“看来倒是合了这孩子的眼缘,也是她的福气。”太皇太后见静王喜欢,也是高兴,这孩子经历了一场恶心事,之后见到女的都发颤,可愁死她了。
“要姐姐!姐姐香!”静王上前指了指那画像道。
“你怎的知道她香,有了姐姐就不要曾祖母了?”太皇太后嗔道。
“香香的,都要。”静王认真想了想,重重点头道。
“等等。”就在赖嬷嬷要把画卷阖上之际,太后突然想起,之前静王手受伤,回来时包着块手绢,上面写着不就是个卉字,同这秀女名讳重了。“这姑娘之前在哪里当值?”
“回太皇太后,这上头写着是在宫苑监。”赖嬷嬷回道。
那不就是御花园那处,太皇太后问道:“好孩子,你告诉曾祖母,可是见过这位姐姐?”
“见过,姐姐香香!”静王重复道。
太皇太后又让人去招来那日跟着静王身边的路公公,不多时,路公公便扶着腰,一拐一拐的走了进来,请安道:“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吉祥。”
“免礼了,那日静王受伤,你说是有位宫女为他包扎了,你可记得她的模样?”太皇太后问。
路公公道:“奴才光注意着殿下,对她依稀有点印象吧。”
太皇太后便让人把画卷给他瞧了一眼,问道:“可是这位姑娘?”
路公公看身形五官都差不多,便道:“看着像,那宫女好像要好看些。”
“那就是了,倒是老天赐下的缘分。”还未见过沐卉,太皇太后对她已经有了几分满意,毕竟静王的身份尴尬,后宫之人皆是躲避不及,倒是这姑娘有颗仁爱之心,想来是家教好的。
“日后你要好好服侍静王,若再被哀家发现你偷懒,看哀家不打断你脊梁骨。”
“奴才不敢,静王殿下神勇,奴才拍马也赶不上,必尽心尽力服侍的。”路公公也觉得自己委屈,这静王虽傻,却是人高马大,他一无根之人哪及得上他的精力。
“罢了,尽心服侍便是。”这路公公是陛下派来监管静王的人,只能惩戒,却不能辞退,这也算是太皇太后同皇帝之间无声的妥协。
“饿,饿。”静王指了指肚子,咂巴着嘴道。
太皇太后见日已西沉,才察觉到时间已晚,忙道:“好好,来人,摆膳。”
祖孙两人心满意足的用了晚膳,又玩了一会,太皇太后年迈,今日多费神,体力就有些不支,赖嬷嬷便叫人来,将静王哄回去睡觉。
静王回到自己院子里,里面很是空旷,点了灯,却没人气。路公公扶着腰,一拐一拐的走了来迎接。堂堂一个王爷应有八名太监,八名宫女侍候,但静王却是个特例。
原来在他十四岁那年,有宫女见他容貌好,人又呆傻,便想引诱他做那云雨之事,结果事没做成,倒是把静王吓了个够呛,从此不肯让女人近身,他的殿里也不敢用宫女侍候了。
之后发展到见了人怕,唯有这路公公还能说动几句,太后见他虽是皇帝的人,待静王也算尽心,无非是监督之意,内院便只留他下来侍候了。
“哎哟,哎哟,我的爷诶,咱们打个商量,今晚让奴才睡个舒坦觉成不?”路公公让宫人在浴室里准备了水,哄了静王去沐浴,自个儿在外头守着,他前几天才挨了五板子,虽然是留了手了,至今还是突突的疼。
也亏得他心大,跟着这爷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事。之前三皇子闹事那段日子,这爷也不知怎的,突然间就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眼见着只有出的气,连坐都不能了,吓得他急急去寻了太医过来,闹了一通,人就睡着了,起来之后更加闹腾,抓鸡撵狗,爬上爬下没个消停。
“爷,可洗好了?虽然现在天气热,也不能多泡,您那手千万别下水啊。”路公公埋怨归埋怨,到底是从小跟着静王长大的,就算不省心,也比跟着其他人好,动不动就掉脑袋,至少跟在静王身边的,除了当年那个不长眼的宫女,都好好活着呢。
“哗啦”一声水响,不多时便见静王自个人披着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了,只见他一双眼睛水洗似的澄澈,细碎的长发覆在他光洁的额头,垂到脸颊旁,更显得肌肤细腻无比,他衣服歪歪扭扭的披在身上,不经意露出一小点肌肤,蜂腰猿背,人傻归傻,这样貌却是绝了,也难怪那些个狂蜂浪蝶一不注意就往他身上扑。路公公吞了吞口水,叹道。
“哎哟!”突然静王一甩手,竟把水花甩到了路公公圆睁的眼睛上。“我的爷哟,别玩了。”
叫你看!爷的本钱也是你配看的!挖了你眼睛!静王做出挖眼状。
“好好,奴才不看了,不看了,都留给你娘子看,成了不?”路公公忙捂住眼睛道。
静王这才满意了,拖着木屐咯咯咯的回了房。
路公公一甩冷汗,到底是龙子龙孙,就是傻了气势也不输人,方才他瞪那一眼,还真差点把自己胆子吓破了。忙扭着屁股,一拐一拐的跟着回屋。
今夜静王似乎心情甚好,早早不用催促就自己上了床,把沐卉给他包裹伤口的手绢取出,摊开,铺在胸口处搂着睡觉。
路公公见了也不敢弄出声响,悄悄把灯吹灭,去了抱厦。
不知不觉夜已深,万籁俱静,床上睡得安稳的人儿突然睁开眼睛,他从床边取出火折子,打开一吹,露出一点光亮,朝着屋檐西角处做了个手势,一道与夜色融在一起的黑影从那里跳了下来,地上没有经起半点灰尘,竟是练家子!
那黑影单膝跪下,对着静王恭敬行礼。
“本王出去一趟,这里好好看着。”静王灭了火折子,起身,眼里一片清明。
“是。”黑影起身躬身道,手攀顶梁柱三两下就上了屋檐,取下一个包裹,双手递给静王,便回过身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静王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套内侍服,一套常服,一张人皮面具,还有一块进出宫门的腰牌。他掌灯对镜贴上面具,换上百姓常服,面目虽普通,但粗布麻衣仍掩盖不住那出众的气质,外头又穿上内侍服,挂着腰牌,就出去了。
这个院子里他是绝对的主导,当值的太监皆被下了药,沉沉的睡着了,神不知鬼不觉。
他躬身低头,一路缓缓行,这宫殿里头百日里已经摸透,神情自若的应付了过去,趁人不备进了御花园内,钻进一块假山里头。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竟藏着一条宫廷密道!
这条地下通道设计精良,做工考究,砖面上还刻有纹样,可防滑,高度约一米多,勉强能容得下成人通行。这条密道,是开国建宫之际,太祖皇帝亲自设计的,给子孙的后路,秘而不宣,图纸只传给历代皇帝。
因前太子含冤被诛杀,先帝自感对不起他,对他的遗孤就颇有补偿之意,将这地道图纸留给了静王,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静王还是没能逃脱被毒傻的命运。
这密道罗网宫殿,皇宫内有五个出口,通往宫外有两个出口。
静王疾行了半个时辰,方出了通道,正是西郊城外的一处荒废寺庙,他脱下外头的内侍服,站直身子,整肃一下服饰,立马跟换了个人似的。这寺庙旁边的矮脖子树上绑着一匹马,是为他准备好的,他牵着马,姿势利落的翻身上去,一扬马鞭,消失在夜幕中。
而此时,已敲过一更,晋国公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晋国公抚摸着跟了自己半生有余长戟,面露怀念。戎马一身,马革裹尸,是每个英雄最大的心愿,他忠义尚在,却无能再接近战场了。
“回禀国公爷,有位木公子求见。”门扉被轻轻叩响,心腹禀报道。
晋国公面容一肃,沉声道:“请进来吧。”时间不多,是时候表明立场了。
不多时,一名面目普通的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见过晋国公。”
“你们出去,离此房十米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国公下令道,顿时房间里窜出两道黑影,门被关上了。
“多谢国公信任。”那男子抬头一笑,不正是披了人皮面具的静王吗!“前段时间同您商议之事,不知可有了答案没有。”
“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你如何肯定我会答应。”晋国公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大逆不道?”静王冷笑道:“如今北疆已吞并了西藏诸国,最迟明年,最快这个冬季就要进犯大辰,到时候眼睁睁看着民不聊生,灭国之祸,才是大逆不道。”
“此事我会回禀陛下,让他抉择。”晋国公道。
“此事早在去年、前年,便有人屡屡上奏,边城将士粮草不足,无衣物裹身,冻死之人不计其数,但朝廷重视过吗,皇帝重视过吗,今年大选秀女,花费之钱足以两年兵饷,国库又被掏空,就算皇帝信了,又能如何。”静王戳破道。“您应该知道,真正的英雄,忠的是国,不是君。那样无能无道只会导致灭国的君,您是选国,还是选君?”
“我一个老头儿,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您拉拢的。”晋国公叹道。
“只凭您驻守边疆四十余载,百姓安居乐业,只凭您有一颗心,忠诚爱国的心。”静王抬头道:“我父皇母后死在这片土地上,我的祖先守卫着这片土地和人民,与大辰共存亡是身为李氏子孙的使命。”
“那我为何不能选择去投靠大皇子,比起你,他更名正言顺不是吗,而且也不是昏君之像。”晋国公仍然不肯松口道。
“如今的大辰,是需要一个守成中立的领导者吗。”静王肯定道:“您的眼光不会那么差,他那胆气,连女人都不如,明知自己父王被害,还畏畏缩缩的躲在府内,连自己亲人都不敢出头,您还能指望他为百姓出头,为大辰出头?”
晋国公拍了拍手道:“那您说说,您又能为大辰做什么,单凭一张嘴皮子,可是拯救不了大辰的。”
静王笑笑,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上头罗列了朝中各位大臣的优劣能力职务。
“这是何意?”晋国公看了一眼,问道。
“我没有别的长处,我只会识人,用人罢了,对我而言,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没有绝对的忠,也没有绝对的奸,端看你要怎么用,用在哪罢了。”静王笑道。
晋国公了然,下君者,用己之力;中君者,用人之能;上君者,用人之智,此乃君王之道!
晋国公撩袍屈膝跪下:“老臣愿辅助静王上位,唯愿保我大辰太平,百姓安康。”
静王忙将他扶起,道:“晋国公大义!是大辰之富,百姓之福!”
“只是不知王爷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晋国公问道。
静王沉静一笑:“本王已有安排,国公爷等候指令便是。若无意外,两个月后本王将在北郊开府,之后大婚,行事就更为方便。”想起心里那个人,静王眼的柔光都快溢出来了。
“恭喜王爷,祝君早成大事。”晋国公道:“老臣早先着人去寻前朝宝藏,半年多前被寻了出来,安置在一妥当位置。本来想献于陛下,又怕引他猜疑。”
半年多前,不正是三皇子把晋国公一家投入大狱之中的时候吗,想来那时,晋国公便已寒了心了。
“如今王爷要行事,当是少不了这红白之物帮衬,老臣便将这些财物呈与王爷。”晋国公道。
“这倒不急。”静王沉思了一下道:“你若手中有可用之才,可着他与你孙子联系,世子如今在海外也有些人脉,这钱放着是死的,唯有投资下去才是活的。”
晋国公瞬间明白了静王的意图,确实,他们武人的思维,一文钱就是一文钱,但对眼前这个人而已,一文钱意味着本钱,可以钱滚钱。晋国公心悦诚服。
“老臣这里还有一位能人巧匠,擅长奇门遁甲、布阵画符,若王爷有需,老臣便将他举荐给您。”晋国公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奇人,此时可堪大用,那就有劳晋国公了。”静王道。
“老臣还有一个疑问,不知王爷是否方便解答?”
“国公请讲。”静王道。
“王爷痴傻那么多年…是真的吗?”晋国公问道。若是装的,那静王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
静王道:“是真的,本王也是半年多前方清醒过来。”
这么说,短短半年时间,静王就把大辰朝廷内外事宜了如指掌!晋国公突然想起当年先帝在世时对这个太子孙的评价:此子有安国公的急智,又有吾开国祖先的魄力,可为上君。
“本王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清醒,或许是祖宗保佑吧。”静王笑道。
“梆梆。”此时外头传来二更敲锣声,静王拱手道:“今日已晚,就不打扰国公爷休息了,来日再叙。”
“恭送王爷。”晋国公躬身道。
“不必远送,告辞。”静王走时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瞬间就消失在眼界中。
“全安城,若你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外孙这般,必很是宽慰吧。”晋国公在心底叹了一声,正如静王所说,或许真是他的祖先,保佑他及时清醒过来了。 萝莉进化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