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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仲子逾墙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5442 2021-04-06 13:19

  练习剑术这件事并不是嘴上说说那样简单。想要出手快、准、稳,脚下的功夫是先决。

  章邯是个稳扎稳打的性子,自然在这些基本功上要求严格。不过,他并不是不通风情的傻子。

  德音之所以求嬴政通融,让自己来教她,虽说是为了学习剑术,可更深一层,其实还是想找个借口见他,将心中积攒了多年的误会尽数解除。

  章邯多了个心眼,并没有对她要求过高。只不到半个时辰,德音已是气喘连连,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水,在阳光的折射下如珍珠般润泽。

  她确实是个泼辣的姑娘,虽然腿上已经失了力,却仍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着。

  章邯不忍心,轻声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

  德音如获大赦般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身时只觉得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刚要迈步便歪歪斜斜地朝一边倒去。

  章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撑住:“还好吗?”

  德音龇着牙,连连摇头:“不太好,腿麻了。”

  本来还有些担心,可一见她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章邯忍不住好笑。他忍着笑意,顺着鹅卵小径小心翼翼送她在一侧的石阶上坐定。

  德音的发髻有些散了,几缕碎发不安分地飘了下来,因为汗湿的缘故,紧紧贴在鬓边。明明挺狼狈的,可落在章邯眼里却莫名透着些可爱。

  章邯赶紧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暗自在心中骂了自己几遍不仗义,然后从怀里掏出锦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德音迟疑了一下,将锦帕接了过去,糯糯地说了一句:“谢谢。”

  章邯笑了笑,转身离了开去,待他再次出现时,手中端着一杯温水:“出了这么多汗,该是渴了。这水是温的,正好入口。”

  德音看着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章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很少说什么令人感动的煽情话语,却总会将事情尽量做的细致周全,令人感到莫名的温暖。或许扶苏说的对,自己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他产生了依赖。然而,这种依赖经年累积,最终催生了爱恋的成长,令他在自己的心中变成了一种无可替代的唯一。

  “怎么了?”见她恍惚出神,章邯低头探询。

  “没……没什么。”德音舒了口气,稳稳接过去,“谢谢。”

  章邯好笑:“你已经说了两次谢谢了,怎么如此客气?”

  德音撇过头去,赌气似地一饮而尽。

  “诶……”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见德音呛得一噎,随即猛地咳嗽起来。

  章邯又是紧张又是担心,顾不上什么内外之别,蹲下身轻轻替她顺着气:“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过了许久,咳嗽声渐渐淡去。德音回身盯着他,眼中氤氲着无尽湿润,但那双清秀的眉又明显蹙了起来。

  未等章邯开口,她使劲将茶盏怼回他怀中,声音里竟带着些哭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像姑娘家,一点都不温柔?”

  “嗯?”章邯完全懵住,不知道她这股火气到底从何而来。

  见他没有反应,德音又羞又恼,手下用力使劲推了他一掌。章邯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踉跄着倒了下去。幸好他反应迅敏,及时用手撑住,才没摔过去。

  鹅卵小径上尽是碎石,硌在手上钻心的疼。章邯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德音赶紧起身将他拉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受伤了吗?”

  章邯轻轻摇了摇头。

  德音越发内疚,按着他在石阶上坐好,拉过他的手仔细检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我哪有那么脆弱?”实在受不了她这样替自己担心,章邯反手拉着她在身侧坐下。

  “真的没事吗?”德音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我总是这么没轻没重,哥哥说我没有女孩子的样子。我不像她们,不会温柔地说话,也不会温柔地做事……你会不会笑话我?”

  德音素来得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章邯何曾见过她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顿生怜惜:“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别人的不一定就是好的。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样子……甚是可爱。”

  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赞自己可爱,德音难以置信。她瞪大了眼睛,却又倏然红了脸,一双手揉着那副锦帕,连耳尖都染上了红晕。

  “那个香囊还在吗?”

  章邯一愣,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她面前:“我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敢离。”

  德音面上是难得一见的娇羞,伸手将香囊拿了过去,放在手中细细摩挲。

  “那处凹下去的地方是因为……”

  章邯刚要解释,却见她微微点头:“哥哥与我解释过了。谢谢你救了父皇。”

  章邯暗自松了口气,心中不止一遍感谢扶苏。他倒不是担心德音听不进道理胡搅蛮缠,只不过依着她的性子,察觉这香囊有所毁坏,肯定是要先闹闹小脾气的。

  “保护陛下是我的职责。”章邯盯着那枚香囊,有感而发,“那日陛下遇险,幸亏有这香囊相助。冥冥中,是你与陛下的父女亲缘救了他。”

  德音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她转头看向章邯,眼中竟噙着些泪光:“这个香囊本属于母亲,是她的贴身之物。救父皇的不是我,而是母亲。”

  说罢,她自嘲地笑了笑:“说这些做什么?母亲一生都将对父皇的爱藏在心底,从不愿说出口。我不明白,既然喜欢,为何不告诉对方?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他们却没有人主动去点破,只知道被动地等待,又怎么可能心意相通?说到底,他们都只是活在自己设置的禁囿中,聊聊一生,实属不值!”

  说到最后,她似是蕴着极大的怒气,胸口起伏,手指也随之握紧了些。

  章邯之前从未听过这样大胆而直接的话。对于感情,总是习惯性地顾忌多于憧憬。他是如此,嬴政、蒙毅亦皆是如此。

  两情相悦本就发乎于心,极纯粹而又极单纯。喜欢便是喜欢,可大多数人却耽于身边的事务,往往忘记了这“情”字的本源,被浮云遮住了眼睛、遮住了心。

  见章邯微怔不语,眼中大有惊诧之意,德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虚着垂下头去:“邯哥哥,我是不是说的不对?”

  章邯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你说的对。”

  “那你为何这样看我?”不知为何,德音忽然在他面前没了底气,开始质疑自己的一言一行,“我若说的不对,你说出来便是。我会好好学,也会认真改。”

  “真的没有,我没骗你。”章邯有些心疼,忙宽慰她,“只不过以前从没人说过这样勇敢的话,我有些惊讶而已。”

  “勇敢?”

  这次轮到德音诧异了。

  “嗯。”章邯笃定地点着头,语气不自觉变得越发柔和,“有些话确实应该说出来,不应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

  德音眨了眨眼睛,情绪似乎好了些:“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

  章邯盯着她的眼睛,心头潮起潮落。那双如剪水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她和他不过就是互相爱慕着的红尘俗人,希望可以从彼此口中听到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甜蜜誓约。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听着章邯缓缓说出这句话,德音只觉心上一沉,不由紧张起来:“仲子无逾我墙,你是怕流言可畏?还是怕父皇不同意?”

  章邯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连同那枚小小的香囊一起握在手心里:“我只是想说,你勇敢地跳下来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接住你。”

  一腔情思涌来,章邯的话虽无太多修饰,却如一石破开水底洞天。

  因为常年持剑,他的指腹中早已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德音被他握着,微微有些疼。但她丝毫未曾在意,仰首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幽深的眼眸深不见底,如浩瀚大海。而德音自己,便似要溺毙在这汪洋中。

  “我们说好了,我一定会从你的墙头跳下来,你也一定要接住我。”

  德音忍着心中的悸动,待一句话说完,咬着唇笑了起来。像是笑,又似哭。

  章邯点头,继而又握得紧了些。

  一阵风过,携来几许落叶,翩翩跹跹地落了下来,坠在德音发间。

  章邯探身靠近了些,抬手替她摘下。擦身而过时,一阵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

  方才教她剑术时,章邯便察觉到了这香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脂粉味,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草木香,幽幽然、淡淡然,清新婉转,令人发自内心的舒畅。

  这香味似曾相识。以前,只要有芈昭彤在的地方,便会有这样的味道;后来,德音将玄鸟香囊送给了他,这香囊中散发出来的,也是这种味道。

  “你用的是什么香?怎会如此好闻?”章邯认真问道,将心中多年的疑惑说了出来。

  岂料德音瞬间害起羞来,悄悄挪开了些距离:“我哪有用什么香?那种东西我才不用。”

  见她面染红晕,知道她是误会了,章邯连连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好奇,你和王后身上都有这种香味,所以……对,还有这个香囊,以前也是这个味道。”

  章邯着急辩解,口齿都不太利索了,见他这般惊慌,德音不由笑出声来:“这是母亲特制的熏香,是将楚地特有的几种兰草晒干之后混合而成。母亲不喜香膏,于是每次更衣前都会用这些兰草来熏染衣衫。母亲总说兰草高洁如君子,她爱用,父皇也喜欢。与我而言,这个味道独属于母亲,每每闻到,就仿佛母亲还在身旁。后来母亲教会我如何调制,所以我也就一直在用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只在沅茝殿闻见过。”章邯恍然大悟。

  德音忽然想到一处,举起香囊凑在鼻间:“这香料早就没了味道,你还带着它做什么?”

  章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送的,我自然要带着。”

  德音娇嗔地瞄了他一眼,蹭地站起身来:“你稍等片刻。”

  未待章邯反应过来,她已如一阵烟般消失了。

  过了片刻,德音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将香囊塞进章邯手中:“我换了新的香料进去,你闻闻。”

  章邯嗅了嗅:“嗯,对,就是这个味道!”

  德音负手站着,得意地挑了挑眉:“以后若是味道淡了,你便来找我换。”

  “好!”章邯高兴不已,将香囊自己收进怀中,随即也站起身来,“对了,方才进来时见院中多了许多花草,都是你弄的?”

  德音面上的笑意稍稍僵了片刻:“嗯。母亲喜欢花草,她说花草寄情,能解人心。母亲走后,哥哥一心忙于政务,根本无暇收拾这里。之前我一直禁足,闲来无事,便让人送了许多花来精心打理。我希望沅茝殿不会因为母亲的离去而变得无趣。若是她的魂魄归来时,见到满园枯木,该会伤心的。”

  听她言语间又生出一丝哀情,章邯忍不住劝道:“有你在,沅茝殿一定会和以前一样的。以后有机会,我会从宫外给你寻些有意思的花木。”

  “真的?!”德音眼神一亮,不由地又扯住了他的衣袖。

  章邯含笑点头:“真的。”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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