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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沅茝辞别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547 2021-04-06 13:19

  赵高下了严令,命阎乐带人将章邯的府第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入。同时,他也加快了处理文书的速度,想尽早安排好一切,将章邯踢出咸阳去。

  明面上是将人放出大狱,可实际上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关押而已。章邯几乎与外间断了联系,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

  又过了两日,赵高派人传来口信,说是后日一早送靖安公主出咸阳,到时会让人领他前去送行。

  听闻这个消息,章邯心头一块垒石落了地。德音嫁入相府,只要身在咸阳,一旦李斯有什么动静,她难以撇清关系,倒不如远远离开这里,寻一处清净之地安稳生活。更何况,自从那日赵高在狱中向自己说出沙丘之谋的真相,他便越发不能相信李斯。李斯与赵高龃龉颇深,日后必定难逃一劫,以他的为人,将德音卷进来做挡箭牌亦是可能。章邯不能让德音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以免她再次成为他人权力角逐的牺牲品。德音不是男子,与权力无缘,不会威胁到胡亥,只要她远离,便可以保住性命。

  章邯这么想着,心里渐渐踏实了下来。子婴那边暂时平安,德音后日离京,唯独还剩章平,只要能见到他,或许就能得知蒙毅最后的情形。

  他默默在心底盘算着之后的计划,全然不知德音此刻是何种凄凉心境,更不知道她已经重新回了沅茝殿去。

  接到胡亥命她离京诏令的那一刻,德音便明白这是章邯与赵高周旋后为自己求来的退路。

  唯一的护身符要被送走,李斯自然是不乐意的。然而令官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只说这是胡亥心疼自己的姐姐,不愿她留在咸阳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兀自伤怀。

  当然,这些话都是赵高事先交代过的。章邯之所以会有这个要求,是因为他已经看出赵高会对李斯下手。若是将实情告诉李斯,便等于将自己的用心泄露了出来。没有动手之前,赵高不会打草惊蛇,便找了个相对柔和的借口,将此举归结为胡亥与德音的姐弟亲情,以求迷惑并安抚李斯。

  然而李斯并不蠢。章邯不仅没死,反而莫名其妙成了少府。虽说被夺了兵权,但好歹暂时逃过一劫。赵高不是什么大善人,他能留下章邯,必是有利可图。而章邯也不傻,定会趁机提出条件,以求自保。他猜到德音之事必与章邯有关,又怕那二人结了盟对自己不利,然而没有证据,令官又讳莫如深,纵然他有万般疑惑,也不敢直接去找赵高对质,只得窝着火忍了下去。

  德音没有心情去替李斯分忧,此次一去,不知何日是归期,她满脑子所想就是再回到沅茝殿去看一眼。

  宫门守卫不敢拦她,也没有理由拦她,只好一边放行,一边匆匆跑去向胡亥禀告。

  胡亥得了消息吓了一跳,本以为德音是来找自己闹,可一问清楚,才知道她径自去了沅茝殿,将一众下人都赶了出来,只将自己锁在了里面,并没有任何危险的举动。

  胡亥拍着大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书架旁,指着最上面一个长木匣吩咐仲广:“把这个带上,随朕去一趟沅茝殿。”

  听他要去见德音,阎乐有些担心,劝了几句却没用。胡亥铁了心要去,阎乐不敢公然忤逆,只好命人偷偷去通知赵高,然后护送他到了沅茝殿外。

  院门外站了几个人,看起来都是留守在这里的宫人。自从扶苏死后,这里就日渐荒芜了。胡亥恨不得此生再不踏足此处,只安排了三四个老弱宫人负责平日洒扫,其余再无过问。

  直到行至门外,看在那座熟悉的正门,胡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方才听人禀告德音的事,鬼使神差一般就想来这里看看她。倒不是说他对德音存了多么深厚的感情,只不过他对扶苏之死始终心怀愧疚,想借德音来遣散内心的负罪。

  可真真切切看到这个院落的时候,胡亥猛然驻了步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涌上心头。他打起退堂鼓,咬着唇犹豫了片刻准备折回头,没想到却被那几个宫人瞧见,呼啦啦跪地叩拜,人声震天。

  胡亥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阎乐看出他的为难,上前小声劝道:“这里不吉利,陛下,咱们还是回去吧。”

  胡亥叹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准备回身。刚迈了一步,就听身后一声呼唤:“陛下。”

  胡亥愣了神,尴尬地转过来,冲德音轻轻一笑:“姐,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德音未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后日我便要走了,临行前再来看一眼。你践祚不久,国事繁忙,我不想打扰你。”

  见她面上凄凉,再听她言辞哀婉,完全没了往日里的那份神采,胡亥忍不住难过,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仿佛还似当年那般:“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朕就算再忙,和你道别的时间总是有的。”

  德音看着他,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看得胡亥心头一阵一阵打颤。

  停了片刻,她轻轻叹息,退了一步让出道来:“陛下若是不忙,那就和我坐一会儿吧。毕竟此次一去归期遥遥,我们姐弟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胡亥探着头往里瞄了一眼,默默噎了一下:“这……这里久无人住,还是去政事殿吧。你想聊多久朕都陪你。”

  德音幽幽望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里夹杂着些许失望:“罢了,陛下不愿,我也不勉强。我生于此、长于此,临别在即,我还是想在这个院落中多待一会儿。”

  说完,她不再管胡亥是什么反应,转身往回走。胡亥被撂在一旁,为难而局促。德音话里话外没有针对他的意思,自己这般推辞反倒显得心里有鬼。反正这里是咸阳宫,又有这么多内卫在,料她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胡亥想了想,鼓起勇气挺直腰板随她迈门而入。

  德音似乎并未觉得意外,只是放慢了脚步等着他。一旁的阎乐见势不妙,忙上前将胡亥拦住。

  “陛下,还是回去吧。臣怕……”

  “怕什么?”胡亥脸色一沉,“朕才是咸阳宫的主人,朕在这个宫里能有什么好担心的?!朕只是和姐姐叙叙旧而已,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搞得朕见不得人似的!”

  阎乐挨了骂,面子上过不去,却依旧坚持道:“陛下,公主与扶苏公子关系密切,还是小心为上。”

  德音是习过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要好许多。尽管阎乐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她听了去。

  眼见胡亥面色由红转白,德音轻轻笑了笑:“阎将军说得对。我身份特殊,陛下还是回去吧。”

  这话被胡亥听在耳中,充满了讽刺之意。他嘴角微微抽动几下,不悦地瞪着阎乐:“与扶苏关系密切又怎样?大哥又不是乱臣贼子,朕也不是什么暴虐无道之人,就是姐弟叙叙旧,有什么可小心的?”

  胡亥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负疚之情却一刻也不曾放过他。自从做了这个皇帝,他没有哪一日不提心吊胆,就连兄弟姐妹都避之不及。德音的言语和神色如同一把软刀子,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躲?为什么要躲?胜者王侯败者寇,他胡亥就应该傲视天下,何须如此畏缩?

  “那……臣让人跟着保护陛下……和公主吧”。

  阎乐不得已做了让步,胡亥刚想同意,一眼瞥见德音微垂的眼眸,不由面上一红:“不必了,都说了是姐弟叙旧,难免有些话不想让别人知晓,你们就别跟着了,院外等着就行。”

  阎乐一愣,不知胡亥到底是闹的什么情绪。他还想再说,被德音拦下:“保护陛下安全是阎将军职责所在,你就不要难为他了。这样吧,你让他带人在门内院墙下站着,我和你在水榭里坐着聊。这样他能看见你,也就不会担心了。”

  胡亥点着头想了片刻,终于同意下来。阎乐迅速出去安排一队内卫进门,在门口处列成一排长队。

  德音看起来毫不在意,领着胡亥进了水榭分别坐定。

  已经是九月了,池中荷花早已枯萎,蔫蔫地垂着脑袋,水面上浮着些衰草,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些寒气,激得胡亥不由拉紧了衣襟。

  “姐,这次去楚地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没想到他会直接说这么一句,德音微微错愕,却又了然地点点头。

  “朕……唉,这里没外人,就不弄那些虚的了。”胡亥害怕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紧赶着继续解释,“你没做错什么,我不想见你受苦。”

  德音摇了摇头,似是问他,又似自言自语:“哥哥又做错了什么呢?却要遭此大难。”

  忽闻她提及扶苏,又带着些怨念,胡亥面上猛然僵住,不知她是何意,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德音却未在意,只是淡淡苦笑:“父皇将哥哥赶出咸阳,又说他心怀怨恨、暗中诅咒,于是便不能容他,要让他以死谢罪。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可父皇却不信他,若我是哥哥,定然也会心寒吧。”

  听她并未将罪责加在自己头上,胡亥暗自舒了口气,心中默叹她终归是个女子,再怎么聪明也看不透朝中的阴谋诡谲,只能任人牵着鼻子走。

  “是啊,我也不信大哥是那样的人。可父皇那时被病魔折磨得失了心智,什么劝谏也听不进去。”胡亥跟着摇头叹息,“大哥又是那般宁折不弯的性子,两个人这么闹起来,根本一点退路都不留。”

  他本想再多说一些,表示一下对扶苏的惋惜,转眼碰上德音的目光,心底一惊,猛然止住话头。

  那双眼眸里的情绪瞬息万变,仿佛掀起巨浪滔天,可眨眼间却又波澜不惊,一派水波不兴。

  “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我只知道,父皇和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当年,他们和我一起坐在这里,烹茶赏花,说说笑笑。我一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德音滴滴答答落下眼泪,她指着胡亥坐的地方,说出的话令胡亥心惊胆战,“父皇那时就坐在你现在的位子。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么温暖,如同酷寒冬日里的暖阳,将人心里所有的阴暗都融化了。”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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