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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父之恨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803 2021-04-06 13:19

  不得不说,关于收百家诸子学说于官府,焚烧民间藏书的这个提议,李斯可谓精准地戳中了嬴政的要害。

  嬴政不遗余力延揽天下名士,本意是为了让他们替帝国效力,宣扬帝国新政。可他们身在朝堂,脑子里想的却并非是大秦的安危,几次三番跳出来唱对台戏,这令嬴政很是窝火。

  承平日久,嬴政虽然日日警醒自己不可懈怠,然而养尊处优的安稳日子过的太久,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也被消磨了不少。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并不一定会如此果决地赞同李斯焚书的建议。然而适逢蒙恬大捷,略显颓靡的心气被大大振奋,所有的阻碍在他眼中重又变得微不足道。。

  该是时候让所有人明白,到底谁才是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书可明智不假,然而如何统御天下读书人的思想,这血腥惨烈堪比硝烟弥漫的战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嬴政了解李斯的手腕,放心地将一切事务交由他来处理。李斯行事果断迅速,不到半年时间便初见成效。

  一时间,天下噤声,再无人敢街头巷议侃侃而谈,就连朝堂上也清净了许多。

  嬴政对这一切很是满意。被纷繁言论搅扰多年的心终于难得地平静下来。

  涉过暑夏,又迄凛冬。嬴政心情舒畅,赶在年关时在政事殿举行了一场小型家宴。这一次,被邀请来的朝臣只有李斯、李由父子和蒙毅,赵高。既是家宴,扶苏自然是要出席的。除他以外,胡亥也被请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嬴政刻意安排,胡亥的坐席紧邻扶苏。作为父亲,他将这两个儿子之间的事都看在眼中。因为赵高贪墨的案子,他们的关系跌入冰点,直到眼下都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扶苏心中的死结到底在哪里。而事关生死,扶苏也不绝能泄露半分。

  此时此刻,扶苏只能忍着心中万般厌恶之情,极力保持着良好的仪态,与几位重臣交错觥筹、周旋徘徊。

  胡亥也好不到哪里,拘谨地如同一具木雕,就连嬴政问话也只是不尴不尬地敷衍着应上几句。

  嬴政暗自感叹这两个家伙果真是自己的儿子,执拗的性子谁也不比谁差。放眼望过去,连案子的当事人蒙毅、赵高都似乎已经摒弃前嫌,就算是为了迎合嬴政做做面子,好歹也暂时放下芥蒂,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嬴政越想越不是滋味,兄弟之间本就不该斤斤计较,扶苏与胡亥这样闹下去,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胡亥!”

  冷不防被唤到,胡亥一个激灵,乖巧转身:“父皇有何吩咐?”

  “这一年朝中事务繁重,有你大哥帮衬,朕轻松许多。值此家宴,你便替父皇敬你大哥一杯,以示谢意吧。”

  嬴政淡淡笑着,眼中的迫力却是不容反抗。

  胡亥抿了抿唇,紧张地眨了眨眼睛,身子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扶苏亦是大为意外,他赶紧起身跪好:“父皇言重了。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的职责,儿臣担不起这个谢字。”

  他明为辞谢,实为不愿与胡亥多有交集。嬴政轻飘飘瞄了他一眼,似是不悦。

  扶苏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破,不由心虚起来。他不敢再推辞,默默坐了回去。

  堂上众人皆精明谨慎,听到这些话早已安静下来,耐心看着天家父子间的一举一动。

  赵高适时地咳了一声,似是被酒呛了一下,随即又用袖子挡住嘴,稍稍侧过身去。

  这一声咳嗽将胡亥惊醒过来。抬头望去,嬴政那双幽深的眼睛正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他飞速收回神,端起案上的酒樽,亦步亦趋来到扶苏身前。

  扶苏慌乱之下起身,樽中酒水溅了一手。

  “哥,你一直为国事奔波,实在是辛苦。我不能帮到你什么,以此薄酒聊表敬意。”

  胡亥弓着腰,将酒樽高高举过头顶,遮住了扶苏的视线。未待扶苏有任何反应,他猛一仰首一饮而尽。

  或许是因为喝的太急,又或许是因为紧张,他一口没咽下去,差点喷了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扶苏望着他,见他眼圈湿漉漉的,可怜又可恨。但有嬴政在场,扶苏不敢多说什么,一口饮尽樽中酒,略微点头以示谢意,继而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胡亥有些委屈,默不作声退回席间。

  嬴政看着这一切,心中的忧虑又加了几分。

  李斯倒是机灵,知道这么耗下去必定冷场,举着酒樽上前笑道:“陛下,二位公子皆为人中龙凤,此情此景倒是令臣忍不住感慨。臣当年初入朝时,扶苏公子尚在襁褓,后来臣有幸在学堂教过几年,那时公子刚刚学会说话不久,咿呀软语,甚是天真烂漫。只可惜,时光催人老啊,如今公子们都已成人,一晃眼,臣已是个糟老头子了。”

  这话轻易地勾起了嬴政的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令他止不住嘴角上扬,暂时忘记了方才的尴尬。

  “何止是你,就连朕也老了。”

  “陛下风华正茂,春秋鼎盛,岂能言老?”蒙毅兴致冲冲插过话,眼光有意无意瞄过扶苏,“不过说起那些年的事,臣仍是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扶苏公子年纪虽小却常常语出惊人,就连魏缭大人都止不住夸他。”

  明白他是有意替自己缓和气氛,扶苏赧然:“魏缭那时只是怕我年纪小不懂事,会惹出麻烦,所以才说些好话哄着我罢了。岂能当真?”

  “诶,此话差矣。”嬴政听得兴致盎然,“魏缭是什么样的人?当年他可是连朕都敢揶揄。他能夸你,那就说明是真的认可你。”

  “陛下所言甚是。”赵高紧跟着附和,“不仅朝臣们盛赞扶苏公子,就连其他公子们也都赞不绝口。臣早年在兴乐殿教授胡亥公子时,他就经常和臣炫耀,说自己的大哥龙章凤姿、宛如天人。”

  “哦?”嬴政转头望向胡亥,“还有此事?”

  胡亥憋得满脸通红,吭吭哧哧应道:“是……儿臣自小就仰慕大哥。大哥文武双全,又总是对我们这些兄弟照顾地无微不至,儿臣发自内心尊敬他。”

  听闻此言,嬴政略感欣慰:“扶苏始终将你们这些兄弟的事挂在心上,作为长兄,这一点确实做的很好。众兄弟里你年纪最小,朕没有精力多关心你,以后若有任何事,要多向扶苏请教。”

  胡亥点点头,又谦逊地向扶苏揖礼:“哥,若是小弟有任何做的不对之处,还请你多提点。”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扶苏也不是傻子,非得拉着脸惹嬴政不高兴。他缓和了一些神色,扯了扯嘴角:“无须多礼,这是我分内之事。”

  坚冰总算被凿开了一条缝,嬴政松了口气。年轻人太爱面子,明明只是小事而已,却非得别扭赌气,谁也不肯先服软。

  “好了好了,今日家宴,大家还是敞开了怀的好,过去之事切莫再提。”嬴政意有所指,举樽笑对堂上之人,“朕知道你们都很辛苦,为了朝中之事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但国若不宁,又何谈一家之宁?朕在此感谢诸位,也请诸位今后能更加用心辅佐朕、辅佐扶苏,永葆我大秦盛世!”

  堂下几人面上一振,举杯遥祝:“臣必竭尽全力,请陛下放心!”

  有了嬴政这句话,所有人都牢牢掌握着进退的分寸,表面上将同僚和睦演的淋漓尽致。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不出几圈,人人皆平添了几许醉意。

  嬴政目光朦胧地巡视一圈,一眼瞥见躲在角落里的李由。

  “李由,你怎么一言不发?如此安静,可不像你的作风!”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李由慌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答道:“陛下,臣才疏学浅,不似其他诸位大人功勋卓著、威名赫赫,这种场合里,臣还是少说话为好。”

  “你过谦了!”嬴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因为喝了酒,他面颊上晕着些红,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朕都听说了,如今三川郡在你治下军民和乐,看样子你没少费心思。”

  “身为一方官员,令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乃是天职。”李由说着,满是钦佩地望向蒙毅,“臣倒是羡慕蒙恬将军,栉风沐雨数载,肃清边境夷狄之乱,如此卓越功勋,绝不逊色于当年的王翦老将军啊!”

  蒙毅一怔,忙摆手辞让:“都是为陛下效力而已,李大人高抬家兄了。”

  李由还要再夸,被嬴政笑着打断:“攘外、安内,皆是一样的功劳,不分伯仲。当年王翦征伐在外,全靠蒙武、蒙恬、李斯等人安守后方,否则,就算王老将军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会被左右掣肘,无法全力迎敌,更不用说立下这等彪炳千秋的功绩。如今也是一样,若无众多官吏安定其内,蒙恬他们也不能全心全意驱逐外患。明面上是蒙恬立下赫赫战功,可这功勋里有一半也是属于你们的。”

  这话说的诚恳,听得几人皆是热血沸腾。

  尤其李斯,他以一介文臣之身,周旋于各国君臣之间,利用“伐谋”的策略配合王翦正面交战。六国既灭,作为主帅的王翦集各种荣耀于一身,反而是他,相形之下竟显得有些落寞了。

  虽然嬴政始终对他委以重任,可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总不是滋味。今日嬴政如此一说,虽是寥寥数语,却轻松解开了他积郁已久的心结。

  李斯百感交集,忍不住感慨:“陛下英明!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嬴政明白自己的话是戳中了他的心事,宽慰着笑了笑,“你们都得好好活着,朕还需要你们呢!”

  “是是是!”李斯自觉失态,偷偷抹了抹眼角,“陛下说的是。臣上了年纪,一想到往事就会忍不住感怀。臣有时会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遇上陛下这样的明主?能被陛下赏识,为陛下尽绵薄之力,臣这一辈子已经值了。桑榆晚景,臣什么也不求了,只除了一件事,始终令臣难以释怀。”

  李斯一贯持重,哪里曾当众如此失态过?嬴政来了兴趣,探身问道:“何事?”

  李斯抬头看着他,神色愀然,言语间尽是悔恨:“臣半生忙碌于朝堂之上,无暇顾及李由,一来二去,竟然将他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唉,说到底,臣不配为人父啊。”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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