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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风动难止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725 2021-04-06 13:19

  蒙恬刚离开秦王书房没多久,令官就来传报,说是王后在殿外求见。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嬴政自觉身心皆劳顿不已。据蒙恬之前所报,太后赵姬卧病在榻的这些时日,全赖芈昭彤前前后后照应,如今她匆忙请见,想必多半还是与太后之事有关。

  想到此处,嬴政心头莫名烦躁,思忖片刻便让令官去向王后传话,说自己连日奔波、不甚辛苦,眼下不想见任何人。

  王后得了口谕,明白他是有意躲着自己,虽心有无奈,却也只好折回头返回甘泉宫去。

  还未入殿,一股浓重的药味就迎面扑来。芈昭彤连着几日衣不解带地照看赵姬,几乎未曾合过眼,被这刺鼻药味一呛,她只觉得胸腹之内如翻江倒海一般,恶心难耐。

  容兮刚给赵姬喂了药,端着药盅从内殿出来,正好看见眼前这一幕。她迅速放下手中的药盅,飞身上前将芈昭彤搀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王后,是否不舒服?奴婢这就请夏御医来替您看看。”

  芈昭彤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抬手朝几案处指了指。容兮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将她搀到几案边,侍奉她坐好。待心中那股排山倒海的恶流渐渐散去,芈昭彤这才捂着胸口浅浅笑了笑:“无妨,可能是刚才从政事殿回来走得太急,一时没能缓过劲来。”

  见她虽是强颜欢笑,面上却惨白如霜,容兮放心不下,起身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递了过来,轻声试探着问道:“您方才是去见王上了吗?王上知道太后的境况了吗?他如何说?”

  听她连珠炮似地一串询问,芈昭彤明白她是担心赵姬,轻抚在她的肩头,面上满是歉疚之意:“王上并未见我。”

  容兮一愣,随即垂下头,言语间是掩不住的失望:“王上一定猜出您是为了太后的事情,所以才避而不见……”

  见她神情萧索,芈昭彤放下茶盏,将她的手拉了过来,缓言宽慰道:“傻丫头,王上是因为路途劳顿才没有见我,并非是因为太后的缘故。待王上休息好了,我会再去见他,你放心吧。”

  “可是……”容兮感激不已,又有些犹豫,“王上与太后之间误会太深,奴婢怕您贸然去求情,会令王上迁怒于您。”

  芈昭彤轻轻摇头:“王上和太后毕竟是母子,血浓于水,天大的误会最后都能化解。我比你了解王上,外人都说他严苛强势,可我知道,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懂亲情之贵。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说话间,章邯从外间抱着一摞大大小小的包裹进了来,见芈昭彤坐在案边,容兮一脸愁容,他不由生出些慌张,忙上前问道:“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事。”芈昭彤转头冲他微微一笑,“方才有些头晕恶心,幸好有容兮在身边照应,已经好了许多。”

  听闻此言,章邯暗自放下心来,可一眼瞥见容兮愁云密布的面容,又忍不住小声说道:“王后,方才臣听外间的公公说您去见王上了……”

  “嗯。”芈昭彤有心打断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看向容兮,“太后睡下了?”

  “是,刚睡下。”

  芈昭彤略一沉吟,一手撑在几案上试图站起身,容兮见状,忙伸手将她扶住。

  “我这几日一直待在这里,只留玉姜一人照看扶苏和德音。趁着太后睡下,我回一趟沅茝殿。若太后醒了,你差人去告诉我即可。”

  见芈昭彤要走,章邯赶忙上前一步:“王后,让臣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芈昭彤轻轻摇了摇头,“太后这里缺不了人手,你还是留在这里给容兮帮帮忙吧。”

  说着,她又转身安慰似地拍了怕容兮的手:“若有情况,一定及时来唤我。”

  “是。”

  容兮俯首称是,继而与章邯皆退一步,俯身恭送她出了门去。

  待王后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容兮忧心忡忡地收回神来,侧身一眼瞥见章邯怀中捧着的包裹,快行几步走近身前问道:“这是什么?”

  “夏御医送来的药罐。”章邯轻手轻脚将裹在麻布中的药罐放在几案上,顺势揉了揉肩,“夏御医说太后身子太弱,需要多配几副药,这里药罐不够,他就派人又多送了几个过来。”

  容兮伸手抚过那粗糙的麻布,忍不住感叹:“夏御医真是尽心尽力,有他在,太后定能安然无虞。”

  说着,她又走到门外,唤了几名小宫婢进来将药罐仔细接了过去。

  见她忙里忙外,章邯心里有事也插不上嘴。待一切妥帖,他朝容兮使了个眼神,竖起食指轻嘘一声:“姐姐,太后既已睡下,我们还是去外面说话吧。”

  容兮轻轻应了一声,又朝内殿探了一眼,这才跟着他出了殿去。

  章邯领着她在院中长廊下站定,紧张地低声问道:“方才王后去见王上了?”

  见容兮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你与王后说话时我就在殿门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

  想到方才与王后所言,容兮微微叹息,不由又是忧从中来:“是,王后去了政事殿,可王上却声称路途劳顿没有见她……自从得知邯郸的事情以来,太后痛心疾首,整日以泪洗面。太后卧榻不起,全赖王后从中照应。这些事情王上不会不知道,他哪里是在回避王后,他明明就是不愿听到太后的消息,不顾太后的死活。”

  “姐姐,这话不能乱说!”章邯一惊,猛地提高了些嗓门将她喝止。

  容兮亦是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惊又怕地捂住了嘴。见她如此,章邯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重又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气:“我知道姐姐只是一时失言,可事关王上,你还是要谨慎一些。王上绝非薄情寡恩之人,他这么做想必应该也是有苦衷的。”

  那日在廊下,章邯与蒙毅已经暗中将整件事情背后的隐情分析的七七八八,他心中自然知晓秦王嬴政到底在逃避什么。可容兮并不知情,事关重大,他不敢随便与她多言什么,只好尽力宽慰些许。

  容兮冷静下来,但仍旧有些不甘心。她无计可施,只好又无奈地叹息一声:“王后也这般说,可我总觉得……算了,王上与太后之间的恩怨实非我们这等奴婢来操心的,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好太后。王后已经连着几夜侍奉在这里,她本就身子弱,还有扶苏公子和靖安公主需要她去照应。说实话,王后对太后这般尽心尽力,着实令我震惊,却也令我由衷感动。这样温柔贤惠的女子能成为秦国的王后,实在是王上之福。王后身边事务繁杂,我们不能总依赖她,也得替她分担一些。”

  章邯一边听着,一边乖巧地连连点头:“姐姐说的对。今夜就由我在殿中守夜吧,你和王后都安心去歇一歇。”

  容兮想了想:“也好,让王后回去歇一晚吧,今晚我和你守着太后就行。”

  章邯本想劝她今夜也休息一下,可听她语气坚决,知道无论如何劝不下她,便索性应了下来:“好,有两个人在,凡事也能有个照应。”

  一想到太后赵姬的模样,容兮忍不住鼻间一酸。她踌躇片刻,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我在太后身边多年,最知她的病况。这几年她一直病势缠绵反复,从未真正痊愈。这次的事情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真的是从心底将她击垮了。我看得出来,她已经心灰意冷,对这人世再无任何眷恋。虽然……虽然夏御医医术高明,但心病又岂能靠金石汤药就能治好?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担心太后她会撑不过去。”

  容兮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这些时日章邯向卫尉告了假,时时刻刻守在甘泉宫中,片刻不敢离。赵姬的情形他不是不知道,正如容兮所言,她似乎已经断绝了对这世间人事的所有留恋,一心等着大限之日的到来。

  章邯心内忐忑,嘴上却继续宽慰着容兮:“姐姐不要多想。只要我们尽心照顾太后,我想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容兮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试探似地开了口:“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后的病在心里,只有王上可解。邯郸的事情匪夷所思,所有人都避之不谈,我虽不及你聪明,却也明白这件事一定与太后有关。我听说蒙恬将军也随王上回了咸阳,他是王上最为亲信的人,一定知道其中的隐情。我是个女子,出不了这高深的宫墙,可你不同。章邯,这些年来太后对你不薄,你可否看在旧日的恩情上去找蒙毅帮忙说服蒙恬将军,请他劝劝王上,不要再与太后置气了。太后就算有天大的错,可她毕竟是王上生母,母子一心,难道王上宁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孤苦伶仃饮恨而终,也不愿与她化解恩怨吗?”

  容兮这番话说得动情动心,令章邯忍不住一阵哀痛。关于秦王对其生母的态度,嬴政之前与他曾有过深切地交谈,他能理解嬴政作为一国之君的艰难,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在此事上多做争辩。何况邯郸之事也绝非容兮想的那般简单,这背后隐藏着关乎秦国命脉的大事。

  章邯不能详尽地与她解释,又不忍见她如此痛彻心扉,不知到底该如何劝解。想来想去,他心一横,秉直言道:“姐姐,太后虽是王上生母,可她也是秦国的子民。尊卑有度、君臣有别,王上既有成令,必然有他的考虑,我们不能只以母子之情去逼迫他。蒙恬将军向来公允稳重、宽厚待人,我们也不能利用他的仁慈,让他冒险去挑战王上的底线。我知道你是关心太后,我也关心她,但事有规矩、国有法度,我们不能……”

  “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愿帮这个忙。”容兮有些生气,重重撇过头去。

  被她这么一揶揄,章邯不由急上心头:“姐姐,我并非袖手旁观,只是……唉,说到底,王上若有心原谅太后,就算我们不去求他,他也会来的;若他坚持不肯谅解,以他的脾气秉性,就算我们全都跪在政事殿外求他,他也不会踏入甘泉宫一步的。”

  见他急得脸都红了,容兮又回过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说都有理,我说不过你。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周全,我只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若真是那样,王上定会追悔莫及,到那时一切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章邯错愕地望着她,嘴唇轻轻动了几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十四个字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的脑中。

  见他愣怔不言,容兮轻声苦笑:“算了,不说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着,她又悄悄推了章邯几下:“走吧,别愣着了,赶紧去熬药。我估计待会儿太后就该醒了。”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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