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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外戚之祸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634 2021-04-06 13:19

  章邯与蒙毅明目张胆将公子扶苏送入甘泉宫太后赵姬处,却意外没有被罚。

  这看起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朝堂上下皆是洞若观火,外戚纷争,楚系独大的格局将不复存在。

  尤其是蒙恬,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更为笃定。当他见到蒙毅留下的简牍,说明将扶苏送去甘泉宫时,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然而嬴政的表现却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他未做多言,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悦,只唤来赵高让他去将扶苏接回来。

  蒙恬知道,蒙毅与章邯之所以逃过一劫,完全是因为歪打正着,碰巧迎和了秦王的心思。只不过,朝堂之事太过复杂,凭蒙毅和章邯的脑子,他们是不会明白的。他们不明白不要紧,作为秦王的心腹,蒙恬则必须将嬴政的心思捉摸得分毫不差。

  虽然蒙毅和章邯是侥幸逃过责罚,可蒙恬还是亲自去了一趟羽林军,再三叮嘱他们以后不可再擅作主张。眼见这二人乖顺应承,他也安下心来,又嘱咐了几句才独自离开。

  刚出了羽林军营,就见一人一骑疾驰而来。原来是宫中的令官传命,说是秦王让他速速前去政事殿议事。

  待蒙恬紧赶慢赶入了咸阳宫,已近日落时分。咸阳已入秋,白昼渐短,夕阳的金辉泻在政事殿的玉阶上,泛起一片粼粼波光。

  蒙恬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入了殿。进了书房后,才发现屋内已经点上了宫灯,四周静谧,除了嬴政倚在书案边闭目养神,其侧再无他人。

  蒙恬放轻了脚步,探头瞧了一眼,嬴政似乎睡着了,并未察觉他的到来。蒙恬不敢惊扰他,只得屏着气息守在一边,耐心等他自己醒过来。

  岂料嬴政忽然深吸一口气,幽幽睁开眼来,却是吓了蒙恬一跳。

  “怎么?寡人要是一直不醒,你就这么一直干等着?”

  蒙恬一愣,再一看嬴政一脸玩味的笑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都是假寐而已。

  “臣……不敢惊了王上好梦。”蒙恬尴尬地让了一礼。

  “哪里能有什么好梦?”嬴政伸了个懒腰,顺势一指,示意蒙恬一旁坐下,“以后若是见寡人打盹就直接叫醒寡人,否则只会耽误事。”

  蒙恬连连点头,直着腰板在一旁坐定:“臣记住了。不知王上唤臣来有何要事?”

  嬴政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瞬间隐了去:“你可知道今日华阳太后患的是何急症?”

  “这……”蒙恬大约猜出了他的意思,却没有直接回答,“王上可曾问过御医夏无且?他应该很是清楚。”

  “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的。”嬴政冷冷笑了一声,“寡人罢了昌平君熊启的右相,便是折了华阳太后的羽翼,她又如何能不病?”

  今日忽闻华阳太后突发急症,蒙恬虽是震惊却也在意料之中。

  前几日,廷尉李斯奏请秦王,说是右丞相昌平君熊启在吕不韦案发时暗中收受了吕不韦千两黄金,试图为他洗脱罪名。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正触在秦王嬴政的逆鳞上。念及昌平君曾在平定嫪毐叛乱时立下大功,嬴政只撤了他右丞相一职,保留了他昌平君的封号,让他闭门思过。

  然而,嬴政这一决定却令整个朝堂沸腾起来。昌平君与华阳太后一样,皆有楚国王室血统,谁人不知他是华阳太后的人。当初吕不韦倒台,秦王嬴政尚未握有实权,是华阳太后力主将昌平君放在了右丞相这个显赫的位置上,并借此来掌控住秦国的朝局。

  可如今嬴政却听信李斯这个外人的片面之言,轻而易举将昌平君拿掉,这里有多少借题发挥的成分?华阳太后猜不准,但是她却明白,嬴政这是要彻底摆脱自己的束缚,建立属于他自己的秦廷了。所以她才会恼羞成怒,以重病为由试图挽回自己在朝堂上的威名。

  但她却没想到,嬴政的态度竟是如此坚定、软硬不吃,一口咬定昌平君勾结吕不韦在先,只撤官职、保留爵位已是法外开恩。太后与秦王唇枪舌剑、丝毫不念旧日情义,只是苦了王后,陷在其中左右为难、胆战心惊。她本就是个心性淡泊之人,哪里见过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势,一时气血梗在心间,竟生生憋得晕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王后晕倒,才解了华阳太后与秦王之间的僵局。而后秦王命人将王后送回沅茝殿,与华阳太后亦是不欢而散。

  嬴政从未将蒙恬看做外人,今日入栎阳殿探望华阳太后时亦是将他带在身边,所以蒙恬对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看出秦王与华阳太后的决裂已无法挽回。

  蒙恬不知嬴政为何单独将自己找来,又见他面上阴云不定,便试探着开口说道:“王上是觉得这一步走得太急?怕激怒了华阳太后?”

  “太急?!”嬴政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下盈盈闪动,“寡人已经忍了许久,再不出手只会误了我东出大业。为了安抚华阳太后,寡人可以迎娶她为我选定的王后,可以将自己的生母软禁宫中,也可以听凭他将昌平君楔入庙堂。寡人如此忍让,只为让她放松警惕,不动声色改换人事。如今朝中新贵皆是寡人亲手拔擢,军中老将也已对寡人俯首帖耳,区区一个右丞相早就被人架空,寡人将他拿下本就是早晚的事。李斯机灵,洞察了寡人之心,便顺藤摸瓜查出了这么一档旧案,寡人正好顺水推舟,将昌平君踢出局去。华阳太后再怎么闹,她手中已无实权,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寡人并不担心。寡人只是觉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昌平君和华阳太后倒了台,可他们身后依旧还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嬴政幽幽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蒙恬听出了他话中隐藏着的深意,便顺着他的话头低声问道:“王上可是担心王后和扶苏公子?”

  嬴政默默颔首,并未接话,而是期待地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蒙恬微微垂下头,认真思索片刻,继而迎上嬴政的目光,将自己心中所想细细道来。

  “王上,王后虽是华阳太后钦定人选,可她自入宫以来贞静持躬、端恭温婉,内侍太后、外辅王上,从无骄奢跋扈之态。王上与王后鸾凤和鸣乃是一国之福,王上切不可因为华阳太后之事而无端牵连王后,否则恐生事端。王后从不置喙朝中之事,只一心相夫教子,她与华阳太后并非同路之人,臣以为,王上不必过于忧虑。至于扶苏公子,他虽与华阳太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毕竟是王上您的儿子,说到底,华阳太后与他再亲也亲不过您啊。王后是您的妻子,扶苏公子是您的儿子,不管他们身上流着哪一国的血脉,他们都是王上您的臣民。”

  蒙恬一口气说完,耐心等待嬴政的反应。

  嬴政似是释然了些许,言语间却仍旧没有放松之意:“寡人与昭彤相处日久,深知她的脾气秉性,相信她绝不会做出什么对寡人不利的事来。可寡人却担心,她与扶苏身上的楚人血统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即使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须往那里一站,便代表了楚国王室,成为楚系新的旗帜。华阳太后已是日薄西山,楚系若想翻身,一定会紧紧围在昭彤与扶苏身边,寡人实在不想与她们之间再有任何对峙。”

  蒙恬一惊,忽而抬高了声音:“王上是要提防王后和公子吗?”

  方才嬴政一直斜着身子倚在书案上,听到此问,他忽然坐直了身子,探身望向蒙恬,微微扬起嘴角,眼中却无什么笑意:“今日章邯和蒙毅将扶苏送去甘泉宫,寡人并未生气,你可知为何?”

  蒙恬眼中一亮:“王上是想……恢复太后的荣耀,以此牵制王后的势力?”

  嬴政不置可否,又缓缓坐了回去:“王后毕竟不似华阳太后那般强势,想要牵制她无须真正恢复太后的尊崇地位,只要表明一个态度即可。章邯他们将扶苏送去甘泉宫,寡人只要不反对,就已经是对太后的支持了。满朝文武也不是傻子,这其中的风向就让他们自己揣摩去吧。”

  “也对。”蒙恬点点头,“太后毕竟是王上生母,即使过去做了些错事,可血浓于水,她无论如何不会对王上心存不利。”

  “是吗?”嬴政扬了扬眉毛,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她与嫪毐勾结一处时,又何曾想过寡人的处境?”

  蒙恬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着急着想要解释,却被嬴政抬手制止。

  “蒙恬,比起王后、太后,寡人更愿意相信你。”

  蒙恬闻言心中一震,继而五味翻涌,又是震惊又是感动:“王上,臣……”

  “你先听寡人说完。”嬴政打断了他,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而幽深,“外戚之势,寡人必须彻底除之,绝不留后患,否则朝局不宁,我大秦无法自定于内,又何谈剿灭六国、一统华夏?用太后牵制王后也好,用王后压制太后也罢,都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寡人最在乎的,只是扶苏一人。他身系秦国国祚绵延,绝不能陷于外戚纷争的泥淖而难以自拔。所以,寡人要让他远离宫中这乌烟瘴气的派系纷争,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我秦国未来的君主,真正担起他应该肩负的重任。”

  蒙恬凝神听着,忽而忍不住眼眶竟有些泛红。

  他最知嬴政一路走来的艰辛,知晓他夹杂在庞大外戚中的无奈与痛苦。先王匆忙离世,留给他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秦国。从表面上看来,秦国仍旧是兵革强大、诸侯畏惧,可内里却已经有了分崩离析的隐忧。那时的嬴政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凭着强大的意志和过人的聪慧周旋于外戚与权臣之间,即使面临山崩地裂之险也毫不退缩。他踏着无数人的鲜血,一步一步将至高无上的权力彻底握于手心,外除权臣、内削外戚,定乱于内、拓疆于外,终于使秦国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嬴政深知被外戚压制的痛苦,便绝不会让历史重演,更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一次经受这样的磨难。他虽然只对自己曾经的遭遇轻描淡写,却足以令蒙恬为之动容。

  察觉到蒙恬面上的变化,嬴政忽然开怀地笑了起来:“蒙恬,你与寡人一路走来,是寡人最为信任之人。寡人也不想瞒你,蒙毅和章邯确实是寡人为扶苏物色的人才。寡人今日叫你来便是想告诉你,扶苏、蒙毅和章邯,寡人就都交给你了。你务必尽心教导,切莫要辜负了寡人的期望。”

  蒙恬只觉地心头一热,刚要张口,嗓间竟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

  “臣……谨遵王命。”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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