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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间烟火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710 2021-04-06 13:19

  大规模的搜查连着持续了十日,然而刺客如滴水落入大海,人间蒸发般没了踪迹。

  蒙毅来向嬴政禀明情况之后,果不其然见他的脸色宛若狂风骤雨来临之前布满阴霾。

  “刺客行事大胆,之后又能全身而退,藏匿于民间抹去一切痕迹,看起来这背后定潜藏着庞大的组织以为后盾。”嬴政声音低沉,刻意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当年荆轲临死前说过,天下有无数人想要朕的项上人头。如今朕就在这里,朕倒要看看,还有何人会来!”

  “陛下!”一旁的李斯出列拱手,“陛下切勿动怒。这刺客难道有通天遁地之术?所谓雁过留痕,就算他们计划的再周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陛下东巡行程不可耽误,臣建议可以留下一队人马,协助当地县尉继续扩大搜寻范围,定能将刺客抓捕归案。”

  嬴政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李斯拿不准他眼神中的意味,悄悄退了几步。

  见嬴政陷入沉思迟迟没有下令,蒙毅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嬴政这才回过神来,面上依旧冷如冰霜,却少了些怒意,多了些忧伤:“抓住这一个刺客又能怎样呢?算了。”

  蒙毅大为意外:“陛下的意思是……就这么放刺客逃走吗?”

  嬴政静默片刻,似是自言自语:“朕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蒙毅不解其意,求救似地朝李斯看了一眼。李斯微阖眼皮,示意他不要再问。

  见嬴政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二人不便多留,请了辞退出帐外。

  出了大帐,蒙毅忧心忡忡地回首望了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

  李斯见他神色难安,低声劝道:“陛下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即便抓到刺客,也无法令陛下释怀。”

  听他这么一说,蒙毅心中越发愤恨难平:“我明白陛下心中所愁,只恨不能替他分忧。李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方才陛下说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是何意?”

  李斯冷冷嗤了一声,挑眉长叹:“虽然之前也有荆轲之流试图要伤害陛下性命,可那时天下仍分崩离析,尚未统一。荆轲是燕人,与秦人势不两立,他来刺杀陛下,为的还是燕国。如今天下疆土皆归秦,这疆土上的百姓自然也都成了陛下的子民。被自己的子民拿着剑架在脖子上,这对陛下的打击可谓巨大。陛下创下的功业实乃开天辟地,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他一心追寻华夏一统的盛世,可走到今日,才发现统一绝非想象中那般简单。新政想要在这辽阔的疆域上生根,就必须将旧的规则彻底打破,这其中的拉锯必定是血腥残酷而又充满了变数。蒙将军,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李斯刻意拖长了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带着些警醒的意味。蒙毅猛地意识到,博浪沙的刺杀绝不会是最后的绝响。

  见他瞳孔倏然睁大,李斯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即拍了拍他的手臂,暗自叹息着离开。

  之后的行程里,蒙毅着意加强了御驾的戒备,并请求再从咸阳调派一批羽林军。嬴政看出了他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坚持不再多调兵马。

  “难道朕在自己的帝国中巡视,还要提心吊胆、被人牵着鼻子走不成?”

  嬴政之言铿锵坚毅,不容置疑。蒙毅知道他是心中仍有怒气,只好作罢。

  章邯年轻,虽然这次受伤严重,但好在救治及时,很快便也恢复了过来。蒙毅将他调在嬴政身边,昼夜不停守护戒备。

  经过这次遇袭事件,国中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民众皆是人心惶惶,不知始皇帝陛下一怒之下会不会大开杀戒,株连无辜。

  令他们惊讶的是,嬴政又一次将事情压了下去,若无其事一般完成了东巡的任务之后,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帝都咸阳。

  德音早已解了禁足,听到嬴政回来的消息,一阵风似地冲进了政事殿。

  行至门外,听得嬴政正在和扶苏、王绾、蒙毅、李斯、赵高等人商议国事,只好耐心地等着这冗长的对话结束。待王绾等人鱼贯退出书房,她来不及等令官通传,直接便冲了进去。

  忽然之间冒出个人来,嬴政吓了一跳,刚准备拉下脸来数落她没有规矩,就见她几步冲到自己面前,拽着自己的衣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嬴政不知所谓,任由她这么扯着转来转去,末了听她长长舒了口气,抬眼时,眼中泛着水光,鼻尖染着微红:“父皇没事,没事就好。”

  嬴政没有说话,拧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德音撇了撇嘴,委屈地眨了几下眼睛,眼泪就这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哥哥他们说父皇您遇上了刺客,儿臣快被吓死了……”

  自从德音回来大闹一场,又被禁了足,父女俩就再没有见过面。嬴政一直最疼爱这个女儿,可在她心里,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侍婢重要。嬴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酸溜溜地憋了些气。

  不过眼下德音的眼泪这么一掉,他心中那些郁闷瞬间烟消云散,素来如铁石一般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朕哪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嬴政伸手轻轻刮在她的鼻尖,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好了,不哭了。你哥哥和章邯还在呢,他们会笑话你的。”

  德音咬着唇,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极了人畜无害的小鹿。这种难得一见的温柔令她整个五官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一瞬间竟给了嬴政一个错觉,仿佛看见了她的母亲。

  嬴政一直认为德音虽与扶苏一母同胞,却各有千秋。扶苏偏像芈昭彤,德音则更偏像自己。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作为自己和芈昭彤的骨肉,这两个人孩子身上融合了他与妻子所有的特征。当一贯温文尔雅的扶苏执拗起来时,举手投足间皆是嬴政的影子,而当一向风风火火的德音安静下去,那眉眼间映着的则是芈昭彤的模样。

  这种对于血缘的微妙认知令他忽觉惊讶,一时间微微有些走神,笑意凝在了脸上。

  见他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德音越发难过,也不管扶苏和章邯还在,一把抱住嬴政,哽咽不停:“儿臣都担心死了,父皇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母亲不在了,儿臣就只剩您和哥哥了,父皇,以后不要去东巡了好不好?太危险了。”

  这里好歹是政事殿的书房,平日里商议国朝大政的地方,还从未有人在此处如此和嬴政明目张胆撒泼耍赖。

  扶苏脸都绿了,直担心嬴政会一怒之下训斥德音没有规矩。毕竟她刚刚才被解了禁令不久,之前闯下的祸还依稀在目。

  没想到嬴政却一点要发火训人的迹象也没有,任凭德音抱着他的肩膀来回晃悠,甚至嘴角处还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过了片刻,嬴政意识到确实有失体统,便轻轻挥手示意扶苏和章邯,让他们先退了出去。

  “父皇这是怎么了?”出了门,扶苏见了鬼似地甩了甩脑袋。

  章邯闷声笑了笑:“陛下在高处待久了,离人间烟火太久,难免觉得孤单冷清。公主这个样子,会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自然心中受用。”

  扶苏恍然大悟:“父皇确实太孤独了。”

  章邯点点头,引着他来到一边:“公主没有回宫的时候,满宫上下只有胡亥敢在陛下面前胡闹,就是因为他那份天真能让陛下感受到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不过,胡亥毕竟是公子,长了年纪,就不会再像幼时那般缠着陛下了。儿子和女儿总是不一样,女儿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肆无忌惮和父母撒娇。公主回来了,有她在陛下身边,想来陛下就不会那样孤独了。”

  “本来我还担心,德音解了禁足之后该找个什么样的由头,让她和父皇化解心中的芥蒂,重归于好,毕竟之前她闹的那场实在太过,着实让父皇动了肝火。”扶苏无奈笑了笑,似是嘲笑自己的多虑,“如今看来,父皇根本就没有生她的气。或者说,父皇早就忘了生气那回事了。女儿真是好,随便撒个娇就能让父亲高兴。哪像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那句话说的不对、做的不对,立刻惹父皇生气。”

  听他略显不忿的抱怨,章邯的思绪忽然游离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荆轲刺杀事件不久之后,嬴政与他在夜色中缓步而行,不经意间吐露着内最难以释怀的心事。

  “其实,陛下一直都很怀念年幼时的你。”这句话刚一出口,扶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章邯轻轻点头,望着他投来的震惊目光:“陛下曾和我说过,他很怀念你小的时候黏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不过,男孩子要想变成真正的男人,就必须学会独立。陛下要培养你,就不得不做出些取舍。虽然他总是在你面前表现的严厉而冷峻,但他对你的感情一直没变。看见你受挫,他会黯然神伤,替你难过。虽然他很想亲自安慰你,但作为父亲,他更希望你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披荆斩棘、度过难关。王后在世之时,你一直患得患失,我几次想要将陛下的心声告诉你,却都忍了下来。因为陛下说过,这些话不可对你透露半分,否则你就会产生依赖,不能真正担起肩上的责任。不过现在不同了,你越发自信,不仅获得了他的认可,更是成为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助手,所以我才敢和你说出实情。”

  扶苏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章邯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又轻轻杵了他一下,笑意盈盈:“你刚会说话的时候,走路还不稳,陛下总喜欢抱着你到处跑。那个时候,他脸上洋溢的幸福和开心是那样真实,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我仍记忆犹新。”

  “是吗?可惜我那时还不记事,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扶苏抿着嘴笑了笑,眼中虽有些感伤,但更多的则是欣喜和坚毅,“谢谢你将这些告诉我。我知道,父皇一直站在我身边,我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成功,他都看在眼里。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难以喘息。可是自从他让我进入政事殿协助理政之后,我才意识到他从来都不是我前行路上难以逾越的障碍,而是如一盏明灯,为我指明了脚下的路,让我每走一步都无比踏实、坚定。”

  听闻此言,章邯不由笑了起来:“所以啊,你就不要嫉妒公主了。在陛下眼中,你和公主是不一样的,却又是同样重要的。”

  “嫉妒她?我才懒得跟她比。”扶苏摇摇头,冲他不怀好意地挑眉,“有功夫关心我,还不如想想自己。她现在已经解了禁令,你总不能还避而不见吧?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她解释。她那个脾气,若是再不原谅你,我可是不会再替你说好话了。”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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