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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欺欺人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613 2021-04-06 13:19

  李斯站在院中仰望星辰,待觉到凉意麻痹了小腿,这才收回神来往书房走。他站在门外轻咳一声,稍作停留之后迈步进去。

  德音背门而立,似乎在擦拭面上的泪水,章邯迎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眼圈通红,应该也是哭过一场。

  李斯权当看不见,行至德音身后,拱手言道:“方才多谢公主出手相助,才保住我相府的名声。”

  德音回过身来,微微颔首,嘴角处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父亲毕竟是大秦的丞相,尊如三公,岂能被赵高小人欺凌?我只是说了公道话而已,父亲不必多礼。”

  李斯感激地点着头:“公主,天色不早,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德音闻言,不舍地望了章邯一眼,红唇微微开阖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章邯朝她微微笑了笑,眼神虽有些黯淡,却泛着柔和的光,令她莫名心安,“公主先回去吧。”

  德音望着他,千头万绪凝结于眸,千言万语堵塞于喉。沉默须臾,她终是点了点头,缓步离了开去。

  待那令人心疼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章邯敛去笑意,冷冷望向李斯:“方才为何阻止我动手?你是怕我在丞相府生事,被胡亥认定你我是同谋,继而牵连到你?”

  李斯没有立刻回答,转身将房门关上,然后才回到他面前,摁着他在书案边坐下:“我知道你是想为扶苏他们报仇,可你疯了吗?赵高带了那么多羽林军来,你若一击不成,这后果谁能承担?是,你现在已是心如死灰,不惧生死,你不怕牵连到丞相府,可你不怕牵连到公主吗?靖安公主可是我儿李由之妻,你觉得若是我出了事,她能平安无事?”

  章邯半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圈:“想说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赵高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敌人,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意气用事,坏了大局。扳倒赵高需要耐心,一切还需从长计议,所以我提醒你一句,今后不论何时都要与我先行商量。你若不管不顾只为鱼死网破,我不拦你,可你要想清楚了,一旦牵连到我,就等于连累到公主。”

  他语气不重,可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警示的意味。

  李斯的洞察力确实不容小觑,他一眼就看穿了章邯的想法。一开始,章邯含糊其辞,没说到底要如何除掉赵高,可经过这场风波,李斯迅速意识到,章邯并不认同自己的想法,而只是想以最直接有效、简单暴力的方式了结赵高的性命。不可否认,若设计周密,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刺杀的风险过大,必须要确保能一击致命,或者即使不能当场毙命,也绝不能鲁莽行事,最起码,不能把相府牵连进去。

  李斯方才在院中小心盘算多时,决定要给章邯一个警告。即便眼下他二人同在一条船上,但他绝不能容忍鱼死网破的愚蠢行为。

  章邯猜到了他的心思。二人默默对峙,虽然没人说话,可视线交汇处仿若电光火石。过了许久,章邯缓缓垂下头去,轻轻应了一声。

  虽然他依旧坚持必须尽早铲除赵高,否则一旦他在朝中坐稳了位置,除掉他的机会就越来越小。可乍一牵扯到德音,他心里没有底,只能暂时忍了下去。

  见到这个神色,李斯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德音,满意地一掌拍在他肩头:“好了,待会我会让人带你暂时安顿一下,明日一早我就亲自送你入宫。记住,不许再直呼陛下名讳,他已是皇帝,你若真想替你的朋友们复仇,就必须要遵守礼仪尊卑,不可坏了秩序。”

  明明是胡亥破坏秩序在先,可自己却不得不遵从他,章邯深觉讽刺,却又无言以对,只好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剑拔弩张的相府终于暂时恢复了表面上的宁静,而咸阳宫政事殿里却灯火通明、人声嘈乱。

  被人半夜从被窝里揪出来,胡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偏偏赵高又虎着一张脸,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就更令他心里堵得要命。

  说是堵,更是怕。自己如何得位,胡亥心里一门清。即便登基成了皇帝,他也不敢搬进嬴政当年的书房和寝殿,而是另辟出一个侧殿,只求离嬴政的一切印记越远越好。

  “怎么了又?”胡亥拉着脸,还未开口先翻了好几个白眼,“朕这个皇帝做的也是心累,整日里提心吊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赵高不愿听他抱怨,疾声打断了他:“陛下,章邯回到咸阳了。”

  “啊?!”胡亥一惊,差点跳起来,伶俐的口齿也开始打结,“他、他、他回来了?他、他是要给……给扶苏报仇来了?抓到人了吗?啊?千万别让他溜进宫里来!”

  “回陛下,他没有入宫,而是直接去了李斯的府上。臣的眼线一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方才臣本想带人去将他抓住,可是……”赵高面露难色,不停往胡亥的方向偷瞄。

  “可是什么?人跑了?”胡亥一手捂在胸前,恨不能捶首顿足,“朕就知道朕这小命迟早难保!欠人的一定要还,早还晚还罢了。你不知道,朕每次上朝,一看见龙座就会发憷,一坐在上面就如坐针毡。赵高啊,朕后悔了,朕没想要扶苏的命啊……朕……”

  眼见他情绪激动,不停碎碎念,赵高忙屏退左右,上前握住他的手。

  “陛下,做便是做了,人死不能复生。扶苏公子已死,明日一早,蒙毅、蒙恬的死讯也会传回来。陛下,现在您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您要想好好活下去,只能进、不能退!”

  “只能进?不能退?”胡亥惊恐而又疑惑地望着他,透过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嬴政离世时那夜的情景。

  那时,胡亥守在嬴政榻边,哭得没了人形。赵高却将他拉到一边,问他是想死还是想活。胡亥不明白他是何意,整个人愣在当场。

  赵高神色严峻,低声告诉了他一个令他心神俱乱的事实。当年,嬴政与扶苏在咸阳城内遇刺,虽然表面上是昌平君的族人所为,可实际上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正是赵高。而赵高的目的也不是刺杀嬴政,他所求的乃是除去扶苏,为胡亥扫清障碍。

  听闻此事,胡亥彻底吓傻了。他将赵高的手拼命攥着,痛心疾首地质问:“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商量?!扶苏是我哥,我再怎么恨他也没想过要他死!你这么做,就是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赵高盯着他,下颌微微颤抖,目光却隐晦难懂,似是还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胡亥心中着急,使劲拽他:“大哥知道这事吗?”

  赵高轻轻点头。

  “唉!”胡亥急得红了眼,“那……那怎么办?”

  “重点是,扶苏公子不仅知道这件事,他还误以为你也是同谋。”

  赵高一边说着,一边偷瞄胡亥。扶苏到底知道多少,他根本就没底。可眼下他必须这么刺激胡亥,只有这样,才能将胡亥和自己牢牢绑在一条船上。

  果然,胡亥中了计,他手脚慌乱无措,脑仁似要炸裂开来:“同、同谋?那……怎么办?怎么办?!父皇诏大哥回来,要他继承皇位,他一旦成了新皇帝,必定要秋后算账,我死定了,我死定了!赵高,你害死我了!”

  受不了他来来回回踱步念叨,赵高一步上前将他按住:“所以臣问公子,是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想活!”胡亥气急败坏,对上赵高眼神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恐万分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不行!”

  “为何不行?!”赵高掐着他的手腕,逼他看着自己,“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陛下的玺印在臣手里,眼下蒙毅不在,想要重拟一份轻而易举!”

  胡亥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两条腿抖得厉害,几乎就要站不住:“可……夏无且和李斯还在。”

  “夏无且只是个御医罢了,想让他闭嘴轻而易举。他是陛下的亲信,此刻若是死了,过于惹眼,臣可以命阎乐派人将他软禁起来。”赵高缓缓说着,似乎早以成竹在胸,“若要事成,必定要获得李斯的支持。公子放心,臣了解他的弱点,定能说动他。只要他点头,一切水到渠成。”

  胡亥眼睛眨得飞快,心跳也越发急促:“那……蒙毅和蒙恬呢?蒙恬手里可是有三十万大军,若是他不服,领军杀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赵高轻拍他的手背,神色阴沉而坚定:“蒙氏确实比较棘手。不过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一切便不难对付。况且蒙氏向来以忠信闻名,他们绝不会做出什么以下犯上的蠢事。蒙毅的话,臣可待他回来趁其不备,一举夺了他的权,将他拘禁。至于蒙恬,可以和扶苏公子一同解决掉。”

  听到扶苏之名,胡亥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试探着问道:“你……你打算如何对付我大哥?”

  赵高眸光一沉,反问道:“公子,事到如今,你觉得扶苏公子还能留吗?”

  胡亥无言以对,只觉幽深的寒意直抵心尖:“我……我没想杀他,从来都没想过,我在父皇面前争宠,只是想证明我并不比他差。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何偏偏只有他受到父皇的器重?我恨他,想把属于他的权力夺走……可我真的没有杀他的想法,我……”

  说着,他一把握住赵高的手,言辞哀切近乎恳求:“赵高,你既然有办法软禁夏无且,那就一样能软禁大哥。要不,你派人将他关起来?先不要伤他性命?”

  “公子,你怎么如此糊涂?”一听这话,赵高气不打一处来,他反手握住胡亥,手下用了大劲,捏得胡亥骨头咯吱作响,“走到这一步,扶苏绝不能再留!他活着一天,你的位子就一日坐不稳!这么多年,陛下虽未册立他为太子,可谁人不知他就是陛下的继任者?一旦他振臂一呼,还有谁会听你的?”

  “可是……”胡亥还想再求,被赵高冷声打断。

  “公子,你不想让扶苏死,却又想拿走他的一切,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胡亥错愕,木然张着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重重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罢了,罢了,一切随你吧。”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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