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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有不甘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5061 2021-04-06 13:19

  又过了几日,雨势终于彻底歇止。经过这场雨,咸阳再没了骄阳似火的焦灼,秦廷上下皆舒了口气。

  这一日,胡亥照例在政事殿为嬴政煎药,扶苏刚从外面办完差事赶回来,父子三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不知为何,嬴政兴致大起,突发奇想要趁着夜色出趟宫,去咸阳城的街头巷尾转一转,体察一下民情。

  胡亥玩心重,听闻此言自是满心赞同:“父皇,儿臣也想去。可不可以带上儿臣?”

  嬴政尚未回答,就被扶苏打断。

  扶苏心存担忧,以安全为由劝谏。可他却铁了心,没有丝毫的让步。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这里是咸阳,是大秦的京都重地。若是这里都不安全,何处才能安全?”嬴政不以为然,满脸无畏,“朕这大半生几乎都是在咸阳度过,然而却从未亲眼目睹过她的风华。上一次微服出宫,还是与蒙恬一起去寻王翦,请他主持军务,眨眼间已经整整二十年了。那时朕忧心忡忡、来去匆匆,根本无暇顾及马车外的景象。这一次,朕决定要亲眼见证咸阳的繁华,看一看城中百姓是否皆已乐业安居。”

  扶苏拧不过他,又听他情真意切,心中不禁动容,只好做了让步。

  “父皇之意儿臣能理解,不过既是微服出巡,护卫守备的难度必然增大。您身系大秦安危,还是不要贸然涉险的好。儿臣建议,让蒙毅先行安排,准备妥当之后您再出发。如此一来,既能使您尽兴,又可令儿臣安心。”

  嬴政叹了口气。扶苏如今真的是越发强硬了,早已不再是彼时那个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再三揣度自己心思的唯唯诺诺的少年了。

  嬴政有些郁闷,但更多的则是欣慰。能坚守自己的底线,这是作为国君必须具备的条件。

  “就依你之言。”嬴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扶苏松了口气,又仔细想了想:“父皇,既是微服出宫,这消息还得守得紧一些。儿臣会让蒙毅暗中准备,绝不可泄露半点风声。待他准备妥当,儿臣立即向您禀报。至于哪日出行,到时全凭您一人定夺。您的行踪越是不定,您就越安全。”

  嬴政没想到他能设想的如此细致,忍不住赞许地笑了笑:“好,一切皆听你安排。”

  说完,他又朝胡亥看了一眼,眼神虽是温和,却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出宫不是玩闹,而是要去体察民情,朕就不能带你同去了。不过你要记住,这件事不可告诉别人,只你自己知道即可,若是泄露出去,朕绝不轻饶。”

  胡亥吓得一个哆嗦:“儿臣谨记在心,绝不多言,父皇放心。”

  他虽然不似其他兄弟那般专心课业,但心思到底还算机灵。话说到这里,他明白嬴政该是有正事要和扶苏说了,便乖巧地跪下磕头请辞。

  出了政事殿,他心下有些愤然。同样都是儿子,凭什么扶苏可以与嬴政一同出宫,自己却不行?

  以前他只顾着玩乐,没曾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意识到自己与扶苏不同,也会认为这是嫡长子与庶子之间的天然区别,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自从赵高与他说过命不由人之后,他心里的弦就渐渐崩紧起来。再后来,他在赵高的指点下主动到政事殿向嬴政示好,并亲眼见到父亲对扶苏无比器重和信任的态度,心里的酸味越发浓烈。

  酸归酸,赵高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将内心的情绪泄露于面上。面对扶苏,他必须时刻保持乖巧和恭敬。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继续留在嬴政身边。而只有留在嬴政身边,才能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胡亥百无聊赖,又不想直接回兴乐殿,漫无目的在宫中溜达。

  行至桂陵殿外的路口,远远瞧见两个人影。胡亥定睛一瞧,原来是章邯与德音。

  章邯侧身站着,只能瞧见一个侧颜。德音手里捧着一个木匣,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胡亥灵机一动,放缓了步子,蹑手蹑脚走近了些,躲在一处树丛后支棱着耳朵,想听清楚这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惜距离实在远了些,他费尽力气伸长脖子也听不清。正当他垂头丧气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章邯低低笑了几声。

  胡亥愣了一下,垫着脚尖望过去。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章邯的脸上明显荡着一抹笑意,整个人显得轻松而生动,完全不似平日里严肃庄重的无趣模样。

  这笑声虽是低缓,却隐隐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好笑,又像是……宠溺。

  胡亥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一个没留神失了重心,伸着胳膊在空中划了几圈,好歹稳住了身子没摔下去。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那边的两个人显然吓了一跳,齐齐转首望了过来。

  “咳咳。”胡亥捂着嘴干咳了两下,硬着头皮迎上去,“姐姐,章将军,好巧……”

  德音明显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因为其他:“你怎么在这?”

  尚未等胡亥开口回答,就见章邯上前一步拱手揖礼:“臣章邯见过公子。”

  胡亥客气地摆了摆手,一双眼睛却仍旧滴溜溜地盯在他脸上。章邯又恢复了素日里的神色,不卑不亢、无喜无忧。

  “我刚从父皇那里出来,趁着天气不错,便在宫里随便逛逛。”一番礼让,胡亥已经恢复了镇定,“姐姐这是去做什么?”

  德音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怀里的木匣:“殿里的莲蓬子长的不错,我让人摘下些,给子婴哥哥送一份。”

  “哦?”胡亥盯着木匣打量片刻,嘻嘻笑着,“这般稀罕物怎么独独送给子婴?连父皇和我都没有?”

  “莲蓬子性寒,父皇正在调养身体,不能服用这等东西。”德音认真解释,“你在宫中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还在乎这个?子婴哥哥以前一直被幽禁,没接触过这些新鲜玩意,我给他送些过去,不过就是让他尝尝鲜罢了。这你也要比?”

  德音的脾气无人不知,见她当了真,胡亥哪敢再招惹她,连声赔笑:“看姐姐说的,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

  说着,他玩味地瞄了章邯一眼:“章将军,你莫不是也去探望子婴?”

  章邯恭敬拱手,回话简单扼要:“回公子,是的。”

  胡亥瞧瞧他,又瞧瞧德音,抚掌笑道:“哟,你们真不愧是师徒,看个人都能撞日子,真是巧!”

  “公子说笑了。”章邯淡淡一笑,说是笑,眼中却无任何愉悦之情,“臣只是教过公主一些剑术,不敢妄自尊大自诩为公主的师父。”

  他的语气谦和,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胡亥耸肩,摊手做了个鬼脸:“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本公子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去见子婴了。”

  章邯俯下身,准备恭送这个小魔王离开。

  胡亥方一抬前脚,就听德音唤了他一声。

  “你不要总是闲逛,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该学的东西总是要认真学,别让你母亲在天上还得为你牵肠挂肚。”

  “父皇有扶苏哥哥一个才堪重任的好儿子就够了,我还是享享清福吧。”胡亥无所谓地晃着脑袋,一见德音变了脸色,似是又要开训,立刻求饶般谄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温故而知新!”

  待他晃晃悠悠的身影渐渐远去,德音重重叹息:“赵夫人骄傲上进,怎么生出来这么个不知进取的孩子?成日游手好闲、散漫懈怠,可父皇偏偏宠着他,真是令人费解。”

  话音落下半天,没听见回应,她好奇望过去,见章邯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胡亥离去的方向出神。

  “你怎么了?”德音不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章邯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见到他二人到来,子婴喜不自胜,与他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德音不便久留,坐了片刻便回去了,只剩章邯与子婴留在桂陵殿中。

  望着娉婷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院门处,子婴微微笑着回过头来,一言不发盯着章邯,似要将他的脸上盯出两个窟窿一般。

  “你看我做什么?”章邯不太自然地撇过头去,目光落在那一盒鲜翠欲滴的莲蓬子上。

  “那个……”子婴考虑了一下措辞,“德音是个好姑娘。”

  章邯一愣,与他对视一眼,面上微微泛红:“嗯,她是挺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子婴仍是笑,指了指他的心口处,“你心里有她,不是吗?”

  “胡说什么?”章邯故作镇定,“我看着她长大,自然对她偏向一些,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子婴摇了摇头,“你当我是瞎还是聋?还是你觉得我在小院一个人待的久了,不懂人情和人心?那段时日你教我们骑射之术,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德音那个脾气,连扶苏都拿她无计可施,偏偏只要你开口,她就乖乖听话。还有你,平日里一本正经,做起事来四平八稳,只有在她面前,你脸上的表情才会生动起来,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以为那不是我认识的你。”

  见实在遮掩不过去,而子婴也不是外人,章邯无奈叹息:“就知道瞒不过你……可她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就算我与她彼此有情,也由不得自己。”

  “嗯,这倒是。”子婴点头,面上的笑意淡去了些,“生在皇族,看似荣耀,实则可怜。自己的命运总是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对于这一点,子婴深有感触。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生而有罪,并非他的过错,只因他是成蟜之子。多少人想对成蟜一系斩草除根,又有多少人想借打压成蟜的家人来讨好嬴政?若非嬴政顾念骨肉之情,他怕是早就成了衰草中的一具枯骨,无人问津。

  见章邯神色低落,子婴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太重。虽然这是事实,可如此直接说出来确实显得残酷了些。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子婴又笑了起来,“你看看我,那些年自生自灭,几乎就快被人遗忘,可到最后陛下不还是心软赦免了我?与我相比,德音可是他的亲骨肉。作为父亲,女儿的终生幸福是他唯一牵挂的事。陛下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要你们之间的感情打动了他,我想他一定会成全你们的。毕竟……六合之内唯陛下一人独尊,他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体会过真情的美好,他不会希望自己的悲剧在儿女身上重演。”

  子婴与嬴政相交甚少,只能从自己的经历里做出推断。

  章邯跟在嬴政身边二十多年,虽然明白他心存怜悯、通情达理,但也深知他性情之复杂,旁人绝难看透。

  不过,这些话他无法与子婴细说,只得打起精神感激地点了点头:“嗯,但愿吧。”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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