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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鸣则已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569 2021-04-06 13:19

  蜂拥而至的内卫打破了小院的寂寥与沉寂。

  子婴正在夜读,被这嘈杂的脚步声惊扰,起身开门去一探究竟。门扇刚一打开,阎乐就迎面逼近。

  子婴被他一掌推地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努力撑着劲稳住脚下才勉强没有摔过去。

  “怎能对公子如此无礼?!”子婴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赵高一步迈了进来,他凝眉冷眼瞪着阎乐,“你留下,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这无人问津的小院哪里有过这等阵仗?子婴明白一定是出了大事,心跳猛然快了起来,可他面上却未泄露半分,只是默默站直了身子看着这一主一仆的动静。

  房门被重重掩上,赵高和阎乐的影子映在门框上,被拉得老长,仿若两个飘忽不定的鬼影。子婴收回目光,微微垂着眸,并不打算主动开口。

  “公子好兴致啊。”赵高负着手走到书案边,微微俯下身子随手一撩,“大半夜还孜孜不倦挑灯夜读,果真是心忧天下啊。”

  子婴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嗓间轻轻哼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赵高瞄了他一眼,继续翻看案上的书,默默念着:“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好,好啊,公子隐匿于此恐怕不止三年了吧?怎么,也想像楚庄王一样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子婴与他目光相对,视线交汇的瞬间便感受到一阵沁骨的寒意。赵高和平日里不同,浑身都带着肃杀,仿佛刚从死人堆里走出来一般。

  “丞相大人深夜屈尊降贵、大驾光临,应该不是来和我谈论学问的吧?”

  赵高直起身,轻扬嘴角哂笑:“公子快人快语,倒显得我虚情假意了。”

  子婴不动声色瞄了阎乐一眼,目光扫过他紧握在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刃:“此种情意,子婴承受不起。”

  听出他话中的嘲讽,赵高示意阎乐将剑收入鞘中,然后缓步走到子婴面前,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一番:“嗯,要说血脉这种事情还真是有意思。虽然你不是先帝的儿子,可是面相上却和扶苏公子他们很是相似,真兄弟,假不得!”

  赵高半夜领着众多内卫来访,又说了这番不知所谓的话,子婴一时间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便强压住内心的惶恐,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等着他继续往下演。

  “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野兽,吃不了你。”赵高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潜藏眼底的杀机却始终未曾散去,“公子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年长安君在宫闱争斗中胜出了,眼下你正该风光无限,哪里会沦落到这般寄人篱下的困苦之境?”

  成蟜之事是子婴的心结,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子婴顿时警惕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高微微挑起眉峰:“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父亲的心愿,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属于我的?”子婴忍不住冷笑,随即又正色言道,“赵高,你太小看我了。先帝与父亲是手足至亲,他们之间的误会绝非旁人臆测那般,身在局中,总有许多无可奈何。先帝对我仁至义尽,扶苏更是从未看轻我,我对他们绝无半分怨恨。何况,先帝是庄襄王嫡长子,这王位本就属于他,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是本该属于我的,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白费口舌。”

  这番话出乎赵高预料,他明显僵滞了一下,继而又无奈地笑道:“长安君若是泉下有知,听到你这样的话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男儿自当以社稷为重、以国事为重,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必能理解我。”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绕了半天,他却是油盐不进,赵高忍不住怒意横生,索性抛开这些虚繁套路,开门见山,“我不与你说这些,我只告诉你,从今日起,你便是秦王。凡事必须要听我的号令,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什么?!”

  子婴错愕难当,乍一听完脑子里嗡地一声,几乎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他本以为赵高是不打算再留他,想直接了结他的性命。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从赵高嘴里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来。

  “怎么?不愿意?!”

  子婴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猛然回过神来:“陛下何在?陛下怎么了?”

  赵高沉默不语,眉头挤在一处。即便他此刻什么也没说,只凭他面上的神色,子婴便已经猜到了大概。

  “你把陛下如何了?!”

  情急之下,子婴一把钳住赵高的手腕。赵高没有防备,只觉骨头快要被他捏断。

  阎乐一见大事不妙,忙上来将人拉开,怎奈子婴拼了命不松手,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赵高脸上,似要将他拆吃入腹:“说!你们把陛下如何了?!”

  阎乐无计可施,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掰开,再趁势一推,重重将他推到墙上。

  “陛下惊闻章邯投敌噩耗,伤了心脉,御医竭尽全力救治却无力回天。就在我们来这里之前,陛下已经在望夷宫驾崩了。”

  子婴木然盯着阎乐开阖的嘴,极度的惊惧与愤怒之下,牙关忍不住打颤:“你们还敢在这里颠倒黑白?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怎么可能因为受了惊吓就丢了性命?明明就是你们弑君犯上!赵高啊赵高,我只知道你心狠,却没想到你竟然心狠到如此地步!陛下是你的伯乐,是你的靠山,没有他,何来你今日的显赫?可你竟然忍心对他下毒手,你何以为臣?何以为人?”

  赵高好容易冷静下去的情绪再度被这番骂辞打破。胡亥临死之时的惨状猛然浮现在眼前,这令他心中一惊,脸色瞬间惨白僵硬。

  见赵高没有反应,阎乐想起方才他与胡亥的会面,大约猜出了些,又担心会被子婴占了上风,便立刻堵在赵高身前,将佩剑抽出一截:“陛下常年身居宫中,锦衣玉食,被丞相照顾地无微不至。他身子娇贵,哪里受过这些惊吓?再者,这算是一般的惊吓吗?这当是亡国的前兆!虽然赵佗亲领五十万大军镇守百越,可是战火一起,他们早已与中原断了联系!能替陛下征战的只剩章邯手里这二十万人,如今他投了敌,便是将陛下最后的希望毁于一旦。换作你是陛下,你能不呕血?陛下伤了心神而猝死,你若要怪,就该怪你那个好兄弟章邯,你该问问他到底配不配做大秦的将军!”

  听着阎乐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般这颠倒黑白的狂妄之言,子婴恨不能已,指着他骂道:“章邯为何降敌,难道不是被你们所逼?!当日若不是你们断了他的军饷逼他回师,他也不会落到腹背受敌的绝境!”

  阎乐还要再争,被赵高一把推开。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章邯降敌是事实,与敌为谋,他无法狡辩!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用,当务之急是该解决你的问题。明日一早,陛下驾崩的消息便会传出去,若是无人接替,群龙无首必将乱象四起。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明日早朝时,你必须在政事殿当着众臣的面接替秦王之位。”

  见子婴眼色一凛,赵高立即猜到他要问什么,抬手将他拦住:“你没听错,是秦王之位。你该知道,刘邦的大军正徘徊在咸阳城外,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入。我已经和他交涉过了,愿意舍弃皇帝尊号,逊位称王,与山东六国平起平坐,再无尊卑之分。你成为新任秦王之后,便以秦王的名义与刘邦议和,与他平分关中之地,从此互不侵扰。”

  “什么?!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子婴越发怒不可遏,“先帝灭六国、一统华夏,他尸骨未寒,你便要将他的心血付诸东流?!你对得起先帝,对得起为了大秦浴血奋战的数十万将士吗?”

  “你指责我又有何用?”赵高摇摇头,毫不掩饰对子婴的嘲讽,“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可我没有先帝的本事,我能做的仅此而已,能保住大秦一半的疆土已是竭尽我所能。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你若还看重自己身上嬴氏的血脉,看重大秦的宗庙社稷,就乖乖听话,配合我安稳住人心,以免到时自相残杀、被外人趁机占了便宜。”

  这话一半讽刺、一半威胁,思及眼下的纷杂局面,子婴不由气短。初闻胡亥之死的震惊已过,而赵高的话又并非全无道理,子婴进退两难,堪堪僵在原地。

  察觉到他这微妙的变化,赵高示意阎乐收起剑锋,将语气放缓了些:“公子,陛下做过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若不是他,扶苏公子不会死,蒙恬、蒙毅也不会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我助纣为虐、与他沆瀣一气。可是你仔细想想,他是君我是臣,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顺着他的意思、讨他欢心罢了。说到底,他才是在幕后指使这一切的主谋,而我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好刀,替他将一切威胁都剪除干净而已。他这一死,也算是替你报了扶苏和蒙氏的仇。你把他当做兄弟,他却从未将你看在眼里。上次他冒死见你,为的是什么?其实我都知晓。他见你并不是因为你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也不是因为他幡然醒悟懂得了兄弟之谊,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人。他要你替他传信给章邯,一解他的困局,可他又何曾替你想过,若是事情败露,你会落到何种凄惨下场?他那个人无情无义,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手,何况是你我。你也不必为他感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该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时候了。秦国的将来我已经放到你手上了,接还是不接,只在你一念之间。”

  之前,胡亥曾与子婴见过,并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赵高身上。然而此时此刻,从赵高口中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他摇身一变成了从犯,而胡亥却成了彻头彻尾的罪魁祸首。

  两个人各执一词,这里面的真真假假难以明辨。子婴脑中有些混乱,便索性先将这些放在一边,只考虑今日之后的事情。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则君王仓促离世,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又是眼下这棘手的情势。子婴坚信赵高不可能替自己着想,他一定有他的打算。子婴猜不出赵高有何图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若自己不接下这副重担,秦国就真的要人心离散了。

  子婴稳住心神,坚定地看向赵高:“好!我答应你!”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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