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没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窗外,而是低下头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资料,几分钟后,他将厚厚一沓纸质资料放到温南栀案头:“这些是我大学时期比较重要的笔记和摘抄,我已经筛过一遍了。你再筛一遍,帮我整理个文档出来。”
温南栀抽过最上面的十几张,一边翻看着,一边问:“是要逐条整理吗?”
“不是。”宋京墨说,“与贵社合作的这本书,虽然是我个人的香水笔记,同时也是一本面向大众的香水科普大全,所以我想让你从普通人的视角,从中筛选出你觉得简单易懂、同时比较有意思的内容。”
温南栀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宋京墨说:“其他的稍后再说,这两周你就先整理这些吧。”
这项工作听起来不难,一开始温南栀也觉得不太难,可越往后看,越觉得头皮发炸。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宋京墨整理过的这些资料,十分详实仔细,哪怕是当年大学时期手写的部分,字体也清晰易读,就是内容……温南栀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将自己一头及肩长发抓得乱七八糟。
她觉得心烦,干脆从背包里捉出一支不太常用的笔,将头发盘在脑后,又开始仔仔细细研读这些资料。主要的问题是……许多内容都好专业,还有一些方程式之类的东西,南栀高中就修文科,大学又读的中文课程,以前学的那点化学常识甚至连最基础的都忘光了,有些内容看起来就格外吃力。
她看得专注,连宋京墨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直到房间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才乍然回过神,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个房间里竟然只余她一个人。
墨蓝色的窗帘垂在窗棱两边,露出中间一大块玻璃,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里,窗外愈下愈大的雪如同一幅静默的沙画,无声无息间将那一块天地装点得银装素裹,别样壮美。
温南栀拉开门,眼睛却看着窗外,几乎怔住。直到和蒋陵游含笑的目光对上,才蓦然回过神。
“工作蛮辛苦的,来喝点热茶!”蒋陵游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一只壶,一只杯,并一小碟巧克力曲奇。他放下东西便折回门边,见温南栀眉宇间尽是深思的神色,不由得有几分好笑,拍了拍她肩膀:“累了就休息会儿,茶点要趁热吃,饿了尽管和我说。虽然在这边是工作,也别太拘着自己了。”他又压低音量,说,“他就是看着凶,其实最心软。这不,刚还给我指派任务,让我出去给你添置室内穿的鞋,还有一些工作用品。”
温南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双脚,等回过味儿来,房门口哪里还有人?
她没想到宋京墨竟然这样细心,又觉得蒋陵游实在调皮,每每宋京墨端得特别严肃,事后总要被他悄悄拆穿。脑海中偷偷描绘那个人知道真相后恼羞成怒却还要硬撑淡然的样子,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另一头,蒋陵游话说的好听,其实人哪也没去,老老实实端坐在另一个房间,宋京墨的对面。
你问他怎么不去添置宋京墨要求的物品?蒋先生肯定要翻个白眼,嘲你土气。这年头什么不能依靠网购和送货,何况外面还下着这样大的雪。偷偷和温南栀打小报告之前,他就已经在购物软件下单,选定最近一间大型超市,从午饭食材到生活用品,一站购全,一小时内送货上门,只等在家收货就是。
蒋陵游发现,自己不讲话,宋京墨还真能如老僧入定一般静坐不语,他抓了抓头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最后又在自己这位老伙伴面前挥了挥胳膊。
宋京墨膝上放着一本书,此刻眼也不抬道:“我只是嗅觉失灵,不是眼瞎。”
蒋陵游:“……”病人的情绪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吗?他劝自己千万冷静,毕竟这哥们儿的毒舌也不是一日炼成的,“咱俩聊五块钱的?”
宋京墨抬起头:“按照我此前的身价,一分钟也远不止五块钱,还是美元。”
蒋陵游也是个妙人,二话不说从口袋里取出钱夹,抽出五张百元纸币放在茶几,一脸割肉的神情:“这年头像我这样出门还带纸币的人也没几个了。”
宋京墨说:“大家都知道,老蒋一向出手阔绰。”
蒋陵游都被他给气笑了:“我这几天愁的吃不下睡不着,上厕所的时候都不忘各种查资料联系人,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两人之前就这个问题已经聊崩好几次,这一次,宋京墨干脆闭口不言了。
“我记得你有个远房堂兄好像是做大夫的,叫宋枫城的?”
宋京墨摇摇头:“他早就辞职不做这行了。而且……”他的父亲和宋枫城的父亲是堂兄弟关系,到他们这一辈,关系虽然愈发疏远,但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人还是要聚在一起吃吃饭见见面的。他若找上宋枫城,别人知不知道尚且不论,光家里就要吵翻天了。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和奶奶自小把他看得眼珠子一样,又觉得他事业有成,把他当成家里的骄傲,如果知道他身体出了这种状况,有可能以后都不能从事这一行了,家里两个女人恐怕都要憋出病来。
宋京墨自觉这些年多在异国,极少与家人待在一处,也没怎么尽过孝道,如今整个人闲下来,也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内疚。他风光无两时,父母亲人没享受过他什么,如今一朝失势,难道还要家中老人为他担忧挂怀吗?
宋京墨说:“我不想家里知道。如果走他那边,瞒不住。”不仅瞒不住,恐怕家里那些姑姑叔伯堂兄弟姐妹要炸翻天!
“我理解,你说的这点我之前也想到过。”蒋陵游举起右手:“京墨,我之前找那些人虽然都是各路大手,但也都在正经大医院坐诊,我知道你不愿意声张这件事……”蒋陵游心里忍不住琢磨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大神儿得了什么不方便宣之于口的隐疾,大家都是男人,说穿了,只要不是那方面的事,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去医院看大夫的?可话是这么说,宋京墨心里的顾忌他也能揣度一二,这人看着脾气冷淡,不爱跟人搭交情,其实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原则底线,他是最心软最好说话的一个人。这么想着,蒋陵游咳了两声,开口说,“我这儿现在有个合适人选,我想着,你是不是心里也早就留意到了,你是不好意思跟她本人提?” 人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