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陵游说到这儿,觑着宋京墨的脸色,轻声说:“温南栀。”
未想到两人这边交谈,另一边温南栀出来寻卫生间,经过走廊的一个房间时,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叫了一声“温南栀。”
她吓了一跳,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的语气并不是在呼唤她的名字,而像是……在交谈什么的过程中提到她。
见宋京墨沉默不语,蒋陵游就觉得自己是说到了点子上,他用手指在茶几上画了画圈,一时有些急躁:“京墨,你到底在顾忌什么?要我说,你香水也帮人家调了,如今除了伯父伯母,也没有别的牵挂,当务之急是先治好你的鼻子!既然你比我先一步认识了温南栀,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时,应该就是你这里,她送了你两只香囊,好像还有什么薄荷药膏?她家里有人是中医?”
那天温南栀和宋京墨聊天时,他刚好去取热茶来,有些内容听得不全,但他自忖不是个笨人,前前后后串联起来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香囊是你向她要的,是不是你之前就发现了那东西有点用?还有,如果她家里有人是中医,做的东西又有效果,这不是正好吗?找个时间,找个机会,让她带你去见见家里的那个人,她家在春城,远离这里的人事纠葛,不正合你意?”蒋陵游苦口婆心,说这些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快成宋京墨家里的老嬷嬷了,还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那种,“而且这么巧,她领导把人送过来给你帮忙,你俩就算之前不熟,接下来怎么也混熟了。而且我看她不像是那种爱惹事的女孩子,好好跟她说一说,我觉得这事操办起来没什么难度,她也不会到处去乱说……”
隔着一扇露出缝隙的门,尽管有些字眼听不大真切,温南栀仍然听得心跳如鼓,她明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没有礼貌,甚至有点无耻,可一双脚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怎么都不舍得挪动半分。
宋京墨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她震醒,温南栀倒退两步,骤然惊觉,提着一口气踮起脚尖用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挪回书房。
房间里,宋京墨咳了片刻,接过好友递过的茶,却没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其实这一回不是他装高冷扮深沉,而是他的那些心思,哪怕他一直以来自觉行事也称得上光明磊落,此刻仍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南栀是个心地纯善的人。”这还是宋京墨第一次省却温南栀的姓,直接叫了名字,但本人早被他那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吓得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压根儿没机会听到他这一声颇显亲昵的称呼,“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都是和我差不多年龄,云萝、商陆、冯月宴,还有你,要么就是比我年纪还要大许多的,和我们这样年龄阅历的人相处久了,也就忘记年轻人的样子,忘记自己曾经的样子。”
“这次回平城,其实我心里对未来很茫然。没有了嗅觉,没有了调香,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做什么。”说到这儿,宋京墨淡笑了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很平静,那些话背后代表的含义却让坐在他对面的蒋陵游愈发难过起来,“我去见了我的老师,云萝的父亲,回了趟母校,也探望了父母和奶奶,会答应冯月宴合作这本书,其实并不是她以为的原因。”
后面的话宋京墨没有说完,而是在心里悄悄补全: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但所有人都认可的是,他曾拥有非常辉煌的十年。那么,如果在这个尚且合适的契机,找个合适的合作伙伴,把人生中最精彩的十年记录下来,是不是还算是一桩有意义的事?
他自己也不确定,但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可以做,人生中最青春洋溢的十年过去,他却第一次学会回首瞻望。曾经周教授就说过他,走得太快太急,从未留出半点时间给自己欣赏沿途的风景。那他现在趁着记忆还新鲜,回头看一看曾经走过的路,以及曾经的那个自己,是不是还来得及?
“你是觉得有这样的想法,是利用了南栀?”宋京墨说得很模糊,但蒋陵游心思极为细腻,竟然通过宋京墨言语间的留白捕捉到了关键点。
宋京墨点点头:“她被冯月宴和你的轮番吹捧迷住眼睛,觉得我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但我从第一次见到她那天起,留意到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身上的香味。厚着脸皮向她索要香囊,也是为了求证自己的一些想法。但她甚至一点质疑都没有,我说要,她就努力给。”
温南栀的身上,是他多年未见的纯粹真挚,就如同过去将近两年的光景里,他努力在香气世界还原的那一抹栀子纯白,当时觉得难以描摹,如今却懂了。
如果非要以人来比喻,那就是温南栀这样的女孩子吧。
面对着这样的温南栀,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思算计显得那么可耻。再加上嗅觉变糟的时日不算短,从内心最深处,连宋京墨自己都没意识到,除了羞耻心,还有那么一份破罐破摔、讳疾忌医的情绪在。
蒋陵游很快就绕了过来,他一拍桌子,伸手将茶几那五百块抓回手心:“这钱我拿回来,可不是我说话不算话!现在也弄明白你的想法,这件事你别操心,交给我来办,这点钱就当辛苦费好伐?”
宋京墨默默瞥他一眼,没说话。 人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