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世人眼中,觉得雪是纯净无暇的,但我们都知道,真实的雪花其实是很脏的。可即便知道,孩子们还是喜欢下雪。哪怕是已经不会打雪仗、堆雪人的大人,也仍然喜欢赏雪景。因为雪花的纯,不仅在于自身颜色洁白,还在于它能暂时遮蔽世间所有都不美好。纯不是不谙世事,纯应该是勘破世事后的圆融。
——《南栀香评•栀子花篇》
温南栀走进书房时,见到的就是宋京墨端着咖啡杯正准备喝的情形。
“宋先生——”
宋京墨抬眸。
温南栀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这会儿也走不了太快,只能赶紧说:“这个润肺茶煎好了,还是先别喝咖啡了。不然对药效有影响。”
“润肺茶?”
见宋京墨的表情有些古怪,温南栀揣着险些蹦出嗓子眼的小心脏,一边小心翼翼将托盘里的药碗放好,一边拼命回忆之前和蒋陵游套好的借口:“那个,宋先生常年不在国内,可能不太了解,平城每年冬天雾霾都大。这个药是我从外公那儿讨来的方子,材料也是配好的。每天早晚喝一碗,清肺润燥,对身体好。”
所以这就是蒋陵游之前跟他说的,这丫头自己想好的说辞?
宋京墨端起药碗,味道似乎闻着还凑合,隐隐还有一股甜味儿,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药碗旁放了个小勺,宋京墨锁眉片刻,将小勺往旁边一挪,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冲口而入的苦、涩、药味儿之外,还有一股更可怕的味道,是掺杂在这三种味道里的甜。宋京墨眉毛本就黑浓,却鲜少皱眉皱得这样凶,他撂下药碗,就见面前递过一只小小的瓷盘,盘子里放着精致的小银叉,是蒋陵游从前为他温居时买的餐具,盘里还有一些红红黄黄的果子。瓷盘是天青色,小银叉亮闪闪的,那些红红黄黄的果子看着干瘪,色泽却晶莹,明显用蜜糖腌渍过,但这几样颜色却将她的手指衬得愈发白。
她的手指很细,颜色又干净,宛如一朵攀附在盘边的栀子花,那样纯,那样娇,让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见宋京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温南栀大气都不敢喘,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怕他觉得药太难喝,嫌烦就不再喝了。她小声说:“吃几颗蜜饯,就不苦了。这两样我经常吃,很好吃的。”
宋京墨原本皱着眉,听到她这话却忍不住有点想笑。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了?吃完苦药,还要吃蜜饯。
吃不吃的,也不好见她这么一直伸手端着,他将盘子接过来放在一边,口腔里的苦味缓缓蔓延,难以消散,他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药里放了什么?”
“啊?”温南栀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不是不知道具体的药材都有什么,却不敢念给他听。这个人记性有多好、心思有多细她是见识过的,如果他听了自己偷偷去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宋京墨哪里看不明白她那点小算盘,心里不免觉得蒋陵游想的这个馊主意实在太迂回,搞得现在所有人提起有关药的事,都支支吾吾的。可他却不曾想过,所有人的迂回都始于他最初的讳疾忌医。
他又问了一遍:“药里放了什么,甜的。”
“啊,是蜂蜜。”温南栀连忙回答。这个主要是怕宋京墨喝着太苦,她自己加的。也咨询过外公,放点蜂蜜不妨事,反而对身体好。
宋京墨手指轻触额角,手臂撑在桌上:“可以不放吗?”
“可以啊……”温南栀有点心虚,“不过会很苦。”
如果不是生病了,谁愿意吃苦药吗?说起来是润肺茶,可谁家的润肺茶会这么难喝的……她自知找的借口拙劣,却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这么厚着脸皮撒谎。
宋京墨无声松了口气:“那就别加了。”
“哦,好。”温南栀见宋京墨迟迟不碰那碟蜜饯,又听他说不喜欢加蜂蜜,大约了解了他的喜好。
比起苦,他更不喜欢甜。
宋京墨起身为自己倒了杯矿泉水,一边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开始吧。”
“啊?”温南栀愣了一下,见他面前摊开着她的笔记本,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随即又说,“那个,我把药碗拿回厨房。”
太好了!宋京墨没有抱怨药难喝,也没再提其他的事。
温南栀自觉逃过一劫,又觉得自己这种庆幸的心理实在可耻,欣喜之情也冲淡许多。 人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