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拂袖走人罢!这刹那间升起的念头立刻就被孟宣按下了。走是不可能走的,难道他应付不了一个闻致远吗?孟宣在心里轻嗤,那他以后如何统领百官?
孟宣坦然步入,不待闻致远相请,径自在他对面落座。
传斗殷勤地上前斟茶。闻致远缓缓合起扇子,一摆,拦下了他的动作。
闻致远搁下扇子,提起茶壶,稳稳当当地朝孟宣面前的茶杯里注水,同时分出心神问道:“我和四公子素来没有交集,昨天傍晚突然收到约见的帖子,真是吃了好大一惊,不敢怠慢,因此今日早早便来天香楼恭候大驾。”
说到这里,茶水已斟到半满,他闲闲放下茶壶,笑道:“四公子请。”
传斗识相地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敬亭不动,面色淡淡地站在孟宣身后不远处。
闻致远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笑道:“四公子的手下相貌生得也好。”
孟宣呷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闻公子爱好评点天下美人,难道是为了掩饰龙阳之癖?”
闻致远一时语塞,突发奇想到,这孟家人的刻薄或许是天生,见识的一个九娘子,一个四公子,全不是好相与的。但他偏偏不是畏难的人,相反他喜欢迎难而上,满足他奇异的兴奋。
闻致远兴致勃勃问道:“四公子茶也饮过,不妨直说今日是为什么事情约我面谈。”他其实还想多嘴问一句孟慎的情况,只是尚且不知道孟慎同家里交底没有,故而暂且静观其变。
孟宣一手轻轻摩挲着茶杯上的青花纹路,横放的另一只手缓慢地点着桌面,“闻公子爽快,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我今日乃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闻致远饶有兴致:“哦?”
孟宣道:“韩三公子。”
“他啊?”稳致远顿时感到扫兴,没骨头似的将身体靠着椅背,展开扇子懒洋洋道:“他怎么值得孟四公子大费周章?难道有龙阳之癖的其实是四公子?”
孟宣不咸不淡道:“姚存志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闻公子因为韩小娘子迁怒韩家,想要给韩三公子一个教训,我也可以理解。不过清算起来,韩小娘子是为保全我孟家才舍生取义,我孟家承她的恩情,势必是要保住韩三公子的。”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轻蘸茶水,在桌面上点了三下,又将它们连成一个小三角形,“往日闻家对孟家的构陷,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今既然结成同盟,闻公子也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才好。”
闻致远听到这里,已知孟慎将被劫以后的事情向家里坦白了。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孟宣道:“看来九娘子已经向四公子交代了,既如此,四公子怎么还来向我讨要诚意?我可是冒死将九娘子救下保护起来了。”说到这里,不禁想到孟慎曾经就因为韩铮的事同自己闹得不愉快,恍然大悟道:“想必四公子今日见我,其实是出自九娘子的授意罢?怎么她不亲自出面?须知我对她一味迁就,她说话可比四公子好使。”
话已说穿,孟宣也就不再假装客气了,挺直的脊背放松,闲适地靠着椅背嘲笑道:“这不是还仰仗闻公子的功劳么?将人劫去,却想不出法子将人好生生送回去,倒要我九妹挨上一剑作为了结。”
闻致远想要反驳,奈何他说的全是事实,只好无赖地掏了掏耳朵,当做没听见,哼哼道:“九娘子怎么说?”
心里虽然不情不愿,但也愿意用这微末小事去讨那位深闺娘子的欢心。
孟宣像是早就料定他不会推辞似的轻嗤一声,但心中不是不诧异他竟然答应的这么快,原以为还要付出一点代价。
孟宣道:“九妹要你交出韩小娘子死前攥着的双鱼玉佩,和当日目睹真相的人证。”
闻致远狐疑地眯起眼睛,也不佯装不知情,直白道:“何以你们会知道双鱼玉佩在我手里?你们在天香楼埋了钉子?”
钉子即为眼线。孟宣自然不能告诉他是因为九娘“临死之际”瞧见了传斗的脸孔,只半真半假道:“张文渊将韩小娘子的尸体送到孟家来讨公道,这桩事情想必闻公子也有耳闻,当时他便怀疑韩小娘子临死前奋力抓住了什么东西,可巧,那时被我发现我六妹夫腰间常系的那块玉佩不见了踪迹,诸多疑点串联起来,我不难窥见前因后果。”
闻致远不疑有他,讥笑道:“四公子端的是心细如发,所以九娘子之意,是想要公开姚存志构陷孟将军害死韩小娘子的真相?以舆论帮助韩三公子得到轻判?”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一干二净,仿佛姚存志才是主谋。
孟宣心里明镜似的亮堂,点头道:“闻公子聪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
闻致远嗤笑:“这件事情并不难办,我一准儿把人证物证一起送去。不过,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孟宣挑眉,心说这不要脸的还是开口了,好在他早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因此当下只是故作为难,立刻就道:“闻家之所以构陷孟家,不过就是为了郑公血书,当时我伪造一份,想必也是瞒不过闻公子法眼,不若这样,为了向闻公子此番相助表示谢意,事成之日,我亲手奉上血书一观如何?”
闻致远心中一动,嘴上却还是满不在乎,“嗤,蝇头小利。我还道是四公子能够做主将九娘子许配给我。”
孟宣淡淡一笑,道:“时辰尚早。”
闻致远一怔,有些吃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孟家确实有和闻家联姻的打算?闻致远一时心情大好,笑容可掬地招呼道:“公事虽然已经谈妥,但四公子留下来同我叙叙交情也不错,不若一起用个便饭?”
孟宣听他语气陡然间热络起来,深知他会错意了,不免觉得好笑,有心看他吃瘪,不客气道:“我言下之意,时辰尚早,闻公子何故就开始白日做梦了?”
闻致远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暗恨他含糊其辞,又恼自己自作多情,冷冷道:“既然如此,想来这一餐饭也不用食了,实不相瞒,今日我胃部不适,一直犯恶心,也不便相陪。”
孟宣无所谓地站起身来笑道:“闻公子身体不适,那我也不叨扰,只在府上等待闻公子的好消息了。”
说完,自顾招呼敬亭离去。
闻致远将自己抛回椅背,有些不满意地轻啧一声,自觉遇上孟九娘子以来,自己这个恶人似乎越来越名不副实了。
“克星。”他自嘲一句,又对悄然上楼听候吩咐的传斗道:“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