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跟着孟宣回到小院，冷眼看他遣退一干小厮丫鬟，随即他转身面对他，左腿前弓，右腿后撤，右手挽起，做了一个起手式。
孟宣招招右手，“打一场罢？”
敬亭沉默不响，动作迅捷地扑上去，毫不留情地对着他英俊的脸就是一拳。
“砰！”是拳头切切实实打到肉的声音。
不是敬亭的功夫比孟宣高明多少，而是因为孟宣没有躲避，没有抵挡，于是脸颊上就结结实实吃了一下，打得他一个倒退。
孟宣觉得自己嘴角可能磕破了，因为嘴巴里尝到了些许铁锈味，他气笑了：“你气昏头了？对着脸打？”
敬亭不语，不管不顾地再挥拳。
孟宣这次不站着挨打了，你一拳我一脚地过招。
大门紧闭的院子里不时传来拳头痛击的声音。
片刻后，两道缠斗的人影分开，一起坐在台阶下，形象全无。看战果，两人脸上淤青各一块，一个在嘴角，一个在颧骨。其他的伤多在身上，这一点从他们沾满泥土脚印的衣衫上可以看出。
孟宣喘息着，嫌弃道：“你这算什么过招？分明是市井流氓打架，我早在小时候就不这么打了。”
敬亭亦喘息未定，闻言冷哼一声。
孟宣大感头痛：“还不解气？要不然再来打过？”
敬亭不接他的话，背靠台阶，仰头望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夕阳。待呼吸平静下来，才道：“若不是今日听到你和九娘谈话，我都忘记你曾经用六十年的江山换她活命。你比我更像她四哥，知道皇后娘娘所作所为后，想必你比我更加痛心。”
“什么叫更像她四哥？我本来就是她四哥。”孟宣轻哼：“不容易，以你的脑子，难为你能想到这里。”
敬亭怀疑他是挑衅，冷哼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不甘。”他以为孟宣会反唇相讥，但孟宣却沉默了。
良久，孟宣低低道：“她与我有生恩，这是天注定的，我不能抹除，但我五岁来到孟家，你凭什么认为我心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不如生恩？当初我问你，你说我不是外人，但事到临头，你就猜忌我？”他越说，心里越苦涩，自觉这样有些矫情，干脆一拳打在敬亭肩头，权当泄愤。
敬亭吃痛，但没有还手。他还有些怔怔，是啊，他为孟家不甘，却忘记孟宣原本并不想要他们筹谋争取的权利。他迟疑地安慰道：“你这个孟家四公子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孟宣听出他话里勉勉强强的劝慰，嗤笑道：“我当然做得很不错，还用你话我知？”又悠悠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宁愿只做孟家四公子。”
敬亭听他蹬鼻子上脸，很有些郁闷，故意道：“若是这样，我要在哪里？”
孟宣设想那情景倒是有趣，笑道：“随意咯！不然我做四哥，你做五哥。”
他在口头上还要占便宜，敬亭懒得理会他。
孟宣懒洋洋躺倒，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几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闷一扫而空，“在孟家的日子真是轻松，不过我和父亲说定了，要尽早把事情收尾。那日你在书房外也听见了罢？”
敬亭不否认，点头：“断断续续的。”想想又道：“你放心罢！筹划多年，必定一举成事。我多说一句，到时候还要请你多维护孟家。”
孟宣轻哼，没好气道：“还用你交待？到时候也给你加官进爵，再赐一门好亲事，好不好？可怜剩下我一个人头大。”
敬亭的脸上终于露出几日来第一个笑容，“你放心罢！静慧大师一定乐意为你分忧。你要实在不想当皇帝，干脆早日成亲生子，生下来的嫡长子就立为太子，等他长大，你就做甩手掌柜。”
孟宣笑：“这样也很不错，可能我原来要做七十年皇帝，减掉六十年，等太子十岁就让他监国。”
敬亭轻嗤：“那么小，你也忍心？”
屋檐下，台阶上，两个年轻人惬意说笑。这在久远的以后回想起来也是难忘且开怀的一幕。
晚霞温柔。
世上有的感情叫作覆水难收，又有说像是一张纸，揉皱了就再难恢复如初，还有说像是瓷器，摔裂了拼起来，还是能看到裂痕。但殊不知还有一种感情好似两块铁烧熔后淬炼在一起。
正应了孟慎的戏言，孟宣敬亭两个经过这一场不伦不类的过招，感情反而更加深厚了。
即便如此，孟宣在看到铜镜里自己嘴角的淤青时还是忍不住痛骂：“你下手真是没个轻重，顶着这样明显的淤青，我这几日怎么见人？还想着明天约闻致远谈事情。”
敬亭讥笑道：“大不了你傅粉咯！再者你对我也没留手。”他淤青在颧骨，好似一块胎记。
孟宣哼笑：“你是拳拳到肉，我可是指骨和你的颧骨硬碰硬，说起来总是我吃亏。”
抱怨归抱怨，为免被家里的兄弟姐妹嘲笑，孟宣还是老老实实地敷了一层粉。之后又手写了一张帖子，教敬亭趁着天还没黑送去小时庸坊的闻府，约闻致远明日申时于天香楼会晤。
次日，孟宣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刻钟到达天香楼，然则他才进门，跑堂的伙计就已迎上前招呼。
传斗道：“孟四公子，闻公子已经在甲字一号房等候。”
孟宣挑眉，原来闻致远还拥有守时的品质，又想到九娘说天香楼原本就是他的产业，说不定他根本就是成日在此处厮混打发时间。
传斗领着孟宣上楼，敬亭沉默地跟随在后。
踏上二楼走廊，孟宣的脚步微顿，状似不经意问道：“听说之前有一个小娘子从这里跳下去了？”
传斗道：“是失足坠楼。”
“失足？”孟宣轻嗤，“这围栏多高，除非那小娘子身高八尺才能从这里翻下去。”他垂眸俯视，心说这样高，也就小九敢不管不顾地跳下去。
传斗不敢多话，替客人敲开了甲字一号房。
孟宣和闻致远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多亏了闻致远，让他对每一次都印象深刻。最近一次是六妹出嫁，闻致远佯装抢亲，对仗剑轿前的他丢下一句“好一个孟家跛子四”后扬长而去。
啧。回想起这段不太客气的经历，孟宣舌尖抵住牙齿，心说今天未必能和闻致远达成协议。
进门一看，闻致远依然不改风流，摇着他的英俊小扇儿，笑得荡漾。
“哟，四公子真是稀客，欢迎欢迎。不过您这嘴边是怎么回事？偷香窃玉被人打耳刮子了？”
孟宣的脸顿时黑了。得，不是未必，今天一定谈不拢，干脆拂袖走人罢？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