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领张文渊和韩三公子到了佟昇所在的那间牢房,殷勤道:“两位公子有什么事只管招呼,小的就在外面伺候。”
张文渊拿一方手帕掩住口鼻,随手也赏了他一两银子。狱卒点头哈腰地收下了,又道:“这佟昇关进来没多久就疯了,两位公子可要离远些,以免被他伤到。”
疯了?张文渊皱了皱眉,扬手让他退下了。
狱卒退出去以后,佝偻身躯坐在角落里的佟昇猛地扑上来!张文渊和韩三公子下意识退后一步。
佟昇重重撞在牢门上,双手尽力往外伸,显是想抓住张文渊的衣服,那张受挤压的脸扭曲且狰狞。
“呵呵!”他喘着粗气,发出兴奋的狞笑声:“张文渊,你也来啦!呵呵!你也有今天!”
张文渊皱眉看着他,转头和韩三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道:“佟昇,你不要装疯卖傻,我有话问你!”
佟昇仿佛听懂了一般停下了疯狂的举动,退开一步,低下头翻着眼白阴恻恻地看向他们,嘿声道:“你要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伸手指向空荡荡的角落,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你要问就去问他,问郭才!郭才什么都知道!”突然又拍掌大笑,“对对对!你们去问郭才!去问郭才!”正手舞足蹈,忽又面露惊惧之色,急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瑟瑟发抖连连摇头,哀切地求饶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你的,你不要找我偿命,你去!你走开!”
“当真疯了,这可如何是好?”张文渊转向韩三公子,心中陡然一惊。只见韩三公子脸色阴沉凝重,一双眼死死地盯住佟昇。他全神贯注,竟没有听到张文渊说话。
那佟昇的神情忽地又变了。他弓起脊背,手臂自然下垂,低着头像条老狗一样慢慢走到门前。
张文渊收起手帕,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佟昇,我有事问你。”
佟昇缓缓抬起头,散乱的头发后面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肮脏的黄牙,“我不是佟昇,我是郭才。我知道你是张文渊,是杀害我的凶手,我要你偿命,我要你死!”他霍地拔高了声音,话音未落,一双手已先扑了出来,僵直地朝张文渊乱抓乱挠。
韩三公子猝然上前,伸手一把擒住他右手手腕,顺势向下一拗。
佟昇杀猪也似地叫起来。韩三公子逼视着他,厉声喝道:“我看你是假痴假呆!好生回话,再敢佯风诈冒,我折断你的手!”
佟昇别过手臂放声大哭道:“痛啊痛啊!”
“韩三!”张文渊按住韩三公子的手,道:“你太心急了。佟昇确实疯了,你就算把他手脚都折断了,他也不能回答你。”
这时传来开铁门的动静,是狱卒听到佟昇的哭声不放心进来看个究竟。
韩三公子眼里闪现一丝狠戾,手掌猛地施力又骤然松开。
“你说的对。”他转身挡住张文渊的视线,平淡道:“我们走吧!”
狱卒匆匆赶来,犹豫道:“我听佟昇鬼哭狼嚎的,所以进来看看,两位公子这是要回去了?”
韩三公子颔首道:“有劳你了。”说着,摸出二两银子打赏他。
狱卒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却道:“方才张公子已赏过小的了,怎好再收公子的赏钱?”
韩三公子笑了笑,将银子往他身上一丢,径自走出去了。
狱卒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张文渊笑道:“他赏出去的银子绝没有收回去的,你只管拿着吧!”心里却也觉得奇怪。
狱卒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三两银子,喜不自胜,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自己的魂魄好像从天灵盖升起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了。
佟昇仍叫唤连天。狱卒吹着口哨转身不耐烦道:“你他娘还嚎上瘾了?有完没……”他突然停顿住了。只见佟昇右手腕关节处肿得有馒头大小,掌心和手腕诡异地无缝贴合,正疼得满地打滚。
狱卒目瞪口呆,转身就要去禀报知县,猛地想起自己收了人家的钱,恐怕到时发落下来自己也免不了一个渎职的罪名。想了想,还是隐瞒不报,只偷偷到街上请了一位外科郎中来给佟昇治手。
张文渊和韩三公子此行一无所获,不免灰心丧气,只好先回当铺再行定夺。
晚间路掌柜到书房求见,闲谈一时后又提及玉佩,问说几时可以归库。
张文渊只道要把玉佩带回京城。路掌柜忙道:“万万不可,这玉佩还在当期内,您若是带走它,那小娘子到期来赎怎好交代?”
张文渊怔住了。韩三公子蓦然起身,急切道:“你说哪个小娘子?”
路掌柜心道这事果然不简单,只说:“便是当玉佩的小娘子。”紧接着告诉了昨日之事。张文渊追问那娘子多大年龄姓甚名谁。
路掌柜道:“那小娘子姓孟,单名取谨言慎行里的一个慎字。来时还梳着丫髻,想是不过十三四岁。”
孟慎。张文渊轻声念道。
韩三公子铺开一张宣纸,执笔问道:“你可记得她相貌?”
路掌柜忙道记得。韩三公子润了润笔尖,立笔于纸上,淡淡道:“你仔细描述来。”
次日一早,盛昌当铺里的伙计拿着一纸画像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打听,逢人便问“知不知道这个叫孟慎的小娘子”,众人都道不识。直到午牌时分,伙计才在一家扁食店里问着了。
那店家说:“昨日这位小娘子带着周家的小孙女在我店里用午。”
伙计大喜过望,忙请教是哪一户周家。店家道:“她们家就住在一筒巷巷尾,你过了桥便是。”伙计再三谢过,自先回去向张文渊复命。
张文渊和韩三公子听说,立即动身寻访周家。下了桥,张文渊心里自叹道:我从前也到过这里,却是机缘不巧,若那时遇见婉儿,令她家人早日团聚,便没有后来这许多事了。
他二人丰神俊朗,衣着精致,显得和窄小凌乱的巷子格格不入,一路走来,身后早跟随了十数双好奇打量的眼睛。到了周家门前,久叩不开。旁边一个邻居道:“您二位找谁?她家里这会子没人。”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