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掌柜不知何时起身走过来了,接过当票扫了一眼,向孟九作揖道:“在下姓路,是当铺里新来的掌柜。”
孟九屈膝道了个万福,“路掌柜。”
路掌柜道:“小娘子既已听说佟昇那厮秋后处决的事情,想来也知道他所犯何事。这当票上没有签字画押,原本是不能算数的,但念及佟昇那厮品行卑劣,早在当初写就当票的时候用些手段以便他后来监守自盗也无不可能。只还要请物主详细描述一番当物并当日情形,我们到库房帐房核实,若是无误,自然补写当票还给物主。”
孟九颔首道:“这倒不难,这张当票是我所有。”说完不理睬那站柜的惊异神情,径自细述那日情形,又道:“我那块玉佩雕刻云纹蝙蝠,晶莹温润,是上等的和田黄玉。你们只管去库房查验,定与我描述的一般无二。”
路掌柜不去查也知道她说的那块云纹蝙蝠玉佩,笑道:“不必再查,我知道这块玉佩是有的。当日抓捕郭才时,这块玉佩正是物证。”遂拿过一支笔来递与孟九,请她署名。
孟九略一迟疑,挥毫写下。路掌柜接着也在下面具名,写的是:福建福州分铺路一春经办。
路掌柜吹干墨迹将当票还给孟九,笑道:“距当期不过半年,小娘子别忘了。”
孟九接了,含笑谢过。
回到一筒巷里,陈老夫人收拾已毕,由淑惠安排将行李搬上了马车。孟九见慧慧怏怏不乐地依在陈老夫人身边,因问她为何缘故不快。
慧慧立刻扁了嘴,道:“祖母说我们不能带小鸭子一起去,因此把一窝小鸭子都送了别人。”
原来是为了这个,孟九笑道:“我们一路行车,确实没法子照顾它们。你要是真喜欢,到南昌再养一窝便是了。”
慧慧眼睛一亮,道:“真的可以么?”忙伸出小指头来和孟九拉钩。
众人一起走到巷口,孟九请陈老夫人带着慧慧和芳姐儿坐第一辆马车,自己同丫鬟们坐第二辆。上车前,何氏拉住孟九的手,悄悄递了一小块银子,柔声道:“这一路就有劳你们多照顾我母亲。”
孟九想了想,将银子收下了,又从荷包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她,轻声道:“这是周二叔交代我的,给你们补贴家用。”
何氏眼睛一酸,笑道:“难为他处处为他大哥着想。”
孟九轻声道:“现下你们有了这二十两银子,不必再为生计发愁。我听月姨说你们家里从前是有一块田地的,想是近两年给别人种了。依我说,不如拿回来自己种,虽不比做工轻松,但总归心里踏实不是?”
何氏抹泪笑道:“好孩子,你说的很是。那块地是祖上留给子孙的,我们这一代人不但没能力扩大土地,还在荒年的时候把地卖了。那时起我心里就像有根刺扎着,总想着什么时候把地拿回来才好。如今手头宽裕了,下午我就去把地买回来!家里头几个月或许苦点,以后也就慢慢好了。”
孟九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很敬佩她。
少时,众人别过,马车吱呀吱呀地离开一筒巷。回程路上不再日夜兼程,晓行夜宿,贺程氏给的盘费早见底了,孟九不动声色地拿自己的钱贴补。
再回头来说盛昌当铺。
孟九她们离开后的第二日,张文渊和韩三公子就到了。才进当铺,张文渊连眼罩都没来得及摘即让路掌柜去取那块流云百福的玉佩来。
路掌柜心下一惊,忙去取了玉佩送到书房里。
张文渊屏退众人,将玉佩递给韩三公子道:“你看看婉儿戴的是不是这块玉佩?”
韩三公子双手接过来,细细抚摩了一番,喜极而泣道:“便是这块,再不会错的了!”
张文渊颔首道:“那好得很,你且收着它,我这就到衙门走一遭。”
韩三公子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站柜的才要牵马到后院吃草,哪知张文渊他们又匆匆出来打马去了。站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进来向路掌柜问说:“少东家这就回去了?”路掌柜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站柜的又道:“少东家方才要那块玉佩做什么?”路掌柜又摇了摇头。
站柜的脸色突然一变,悄声道:“那玉佩不会是赃物吧?”路掌柜想到昨日拿当票来的小娘子,还是摇了摇头。
知县才下衙,正在后宅饮茶,忽听皂隶来报说有人求见。知县问是何人?回说是盛昌当铺的少东家。知县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传唤进来。
皂隶领着张文渊和韩三公子进来,相互作了揖。知县请他二位坐了,叫人看茶,因问候说:“许久不见张公子。”
张文渊道:“小可在此原是审查铺子,事后就回京去了,直到今日才再来,特来拜访老爷。”
知县颔首道:“二位今日是否为佟昇之事而来?朝廷已判决他死刑,今年秋后执行。”
张文渊道:“此人死不足惜,但有一事求老爷通融。”
知县变脸道:“阁下何不有话直说?我今日见你,盖因当日看你有些见识,怎的而今流汤滴水地不干脆?你且说是何事,若是作/奸/犯科的,便是自投罗网!”
张文渊起身一揖道:“老爷息怒,小可只是想请老爷恩准得见那佟昇一面。”
韩三公子面色铁青的跟着起身作揖。知县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挥手让皂隶领他们去了。
出了内宅,张文渊轻声叹道:“从前看这位老爷持论公允,不知今日为何有些蛮横。”
韩三公子铁青着脸道:“你不知这其中有一个缘故。这人在京时与我有些过节,好多年不见,想不到如今竟在这里为官,连累你看他脸色。”
张文渊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素日没有交集的人中间竟会有过节,也不好细问究竟,只笑道:“没有的事,你不必介怀。”
说话间,只听前面那皂隶道:“佟昇是死囚,不好提出来见,只好委屈两位公子进去问话。”
张文渊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谢他。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