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气节!你不畏死,平常规矩倒像是小瞧了你。不如这样,你既憎恶阉人,咱家便让你亲身体验一回做阉人的滋味。如何?”殷公公抚掌叫好,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虚假笑容。
大汉身躯一震。
殷公公扬了扬眉:故作惊讶道:“怎么,你不愿意?哦!咱家记起来了,你们识字的人常常有一句话挂在嘴边,叫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对罢?咱家肚子里虽然没有几两墨水,但这句话却是常听的,想来不会记错。你们这些莽夫啊,自夸是堂堂丈夫,瞧不起我们这些阉人,却不知咱家心里也不大看得起你们哩。且不说东厂这些年撬开多少锯嘴葫芦,敲碎多少硬骨头,只说有多少士子捧着大把银票排着队上赶着孝敬咱家,你还真别说,文化人儿拍的马屁就是别人香一些。”
殷公公这席虚情假意的话分明是指桑骂槐,孟家叔侄和张文渊闻言,面色都是一沉。
孟宣不禁想到,这老贼说话如此不避讳,定然是认定孟家再无翻身之日,因此连表面的和谐也懒得维护。
而张文渊则是觉得殷公公这话就是针对他说的,想到自己是花银子从这老宦官手里买的武职,就更加羞愧难当,一时间脸颊发烫,脊背冒出一层虚汗。
殷公公顿了顿,像是此时才记起孟家叔侄和张文渊还在屋里似的,哎呀一声,转头朝他们抱歉道:“对不住,咱家竟忘了还在孟府,口无遮拦,一时失言,将军莫要怪罪才是。”
“不敢。公公快人快语,毫不矫饰。”
孟将军的身影隐在孟宣身后,殷公公看不见他此时神色如何,却听他声音低沉,隐隐还有几分克制。殷公公浑浊的眼里登时闪过一丝精光,呵呵一笑,轻飘飘地往怒火里又添一把干柴,道:“这贼人刺杀将军,想来将军心头也正不悦,不过不愿为一个宵小脏了手,那便由咱家代劳了。”
孟将军嘴唇翕动,正要回话,嗓子眼却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痒将起来,他咬了咬牙,勉强忍耐,才张嘴却就是一阵猛咳。
“四叔。”孟宣连忙回身为他顺气,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坚定地贴在他的脊背上。孟将军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酝酿的薄怒终于渐渐散去。
孟宣又抬眼请求张文渊道:“张公子,有劳你倒一杯水来。”
张文渊身为客人,当下被主人家支使,却无一丝不快,理所当然地点一点头,去到桌边。因孟将军这几日正吃着药,恐他吃茶坏了药性,是以这几日房中茶壶里只盛了烧开的白水。
张文渊很快回转来。孟宣接过服侍孟将军喝了。
原本屋里殷公公审刺客,气氛何等紧张凝重,这三人言行却是旁若无人。殷公公的面色便有些不豫。
孟将军用手背轻轻擦去嘴角水渍,再说话时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只道:“我病体不快,公公自便罢!”不待殷公公答话,他转头又同孟宣道:“小四,扶我躺下。”
殷公公察言观色,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作态,心知从他处是难寻得破绽了,心念一转,抖抖袍角站起身走到那大汉面前。
“刀。”殷公公干瘦白腻的手朝旁一摆。
旁边的士兵立刻将自己的佩刀双手递过。
殷公公一手接过来,他这双眼睛虽然老且浑浊,眼光却还很毒辣,就在他的刀架在大汉颈项间的那一瞬,他看到大汉黑沉沉的眼睛一亮,就像是黑夜里迸出的一点火星。
殷公公看出了他的渴望。
“你以为这样轻易就结果了你?没有那么容易哩!”殷公公阴测测笑道,手腕一转,刀尖轻轻地贴着大汉的胸膛徐徐滑下,落在他要害之处。
大汉呼吸一窒。
殷公公不怀好意地,淫邪地用刀背掂了掂大汉的身下之物,面上竟现出一丝奇异的满足之色,连老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他幽幽喟叹:“这累累硕果,实在是可惜了。”
“老阉狗!”大汉目眦欲裂,剧烈地挣扎起来,无奈身旁士兵将他牢牢压制住。他恨得额角青筋鼓鼓跳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面前这老狗剖腹挖心。
他越愤怒,殷公公就越得意,将刀刃退开一点,故意道:“哎呦,你莫要乱动,万一一个不小心,自己撞在了刀口上,岂不冤枉?哦!你约莫以为变成阉人只是一刀下去的事儿,殊不知这阉割其实也分几种,想咱家刚入宫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迷迷糊糊地就让人哄骗着给切干净了,现在想来,还悔青肠子。”
殷公公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仿佛真的沉湎在往事里,只是很快又抽离。他像蛇一样黏腻的目光流连在大汉身下,吃吃笑道:“你运气倒不错,咱家在宫里这些年啊,没修炼出什么大本事,倒琢磨出了好些阉割的法子,由咱家伺候你,是你莫大的福分哩!”
他说着,手上突然发力,那寒森森的刀芒自大汉腰间掠过。
大汉发出一声惊痛的嘶吼。
张文渊猛地转过头去,不忍再看。方才殷公公“推心置腹”地回忆当年,他是错愕又恶心的,想不到那雄伟豪华的皇宫同吃人的魔窟差不多,殷公公浸淫其中数十年,早已变/态了。
孟宣却与张文渊不同,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要把这屈辱的一幕永远刻进心里。他不是不愤怒的,但他早已习惯七情六欲不上脸,此时只有他棱起的骨节透露出了一点端倪。当寒芒闪过时,他的一颗心亦悬了起来,眼睛却还一眨不眨的盯着,因此看见殷公公手中的刀还只是割破了那大汉的腰带。
看着此时脸色青白交加颤抖不已冷汗涔涔的大汉,孟宣心知殷公公已经得逞了。那条轻飘飘的腰带是压倒这大汉的最后一根稻草。
殷公公笑得得意又狡诈,诱哄道:“咱家还真当你无所畏惧,想不到你还是怕的。既如此,不妨将你幕后指使之人说来,或许我还可留你几分体面。否则……”他眯起老眼,语气陡然一变,阴森道:“就在当下,扒了你的裤子,切下你的物什!”
大汉扬起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似乎如此,他身上的担子就能轻一些。
“我说。”他沉声道。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