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阁里，孟悦好似一条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厉掌柜身边，听他教习新人铺子里的首饰分别是用什么质地的玉石打造，又是用哪里产出的东珠镶嵌。
情人眼里出西施。孟悦如今看厉掌柜，只觉得对方衣着朴素也风光霁月，娓娓道来的样子更是动人。
厉掌柜的耳朵可疑地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避开孟悦的视线，看向身后跟着的三个人道：“方才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孟悦立刻戒备地盯住小窕三人。她昨晚听父亲说九娘花钱入股了多宝阁，日后厉掌柜将退到幕后潜心设计，不再在铺子里招呼生意。她听着心中狂喜，知道九娘此举不是无缘无故，必定是想要为她修桥铺路，当即恨不得飞奔到九娘子的院子里抱着她狠狠亲上一口。然则后来又听父亲说，九娘赎回了三个青楼女子在铺子里做事，且还日夜在铺子里食宿，她一颗飞往九娘院落的心霎时间改了航道，遗落在了多宝阁。若不是已经入夜，她一定快马加鞭赶去，看看厉掌柜是否真的和三个青楼女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一夜，真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盼到天光，于是早早起来，用粉压住了眼底的青色，连同敬亭安排的护卫丫鬟一起赶来了。
厉掌柜昨天已经收拾好包袱回家住了，倒是一夜好梦，并不知道有人为他牵肠挂肚，今日赶回铺子里，拆下门板没多久，一抬头突然瞧见孟悦，倒是吃了一惊。
“八娘子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他立刻站起来招呼。
这原本是平常的一句话，但孟悦此刻心里不舒坦，听来就觉得他好像在责怪她撞破好事，当下把脸一沉，道：“我负责送护卫和丫鬟过来。”
由堂堂八娘子亲自护送护卫和丫鬟？厉掌柜听得一愣，又见她怒气腾腾的一双眼睛不时瞥向小窕三人，顿时醒悟过来，连忙凑近孟悦，低声道：“我昨儿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住了，等教会了她们，日后也不会再常来铺子里。”
药到病除还没有这样快的。孟悦立刻被安抚了，又被他亲昵的“主动招供”闹得面红耳赤，低低嗯了一声，柔柔问道：“那厉掌柜现下要做什么？”
厉掌柜扫了小窕三人一眼，道：“我须得亲自教习她们，不若八娘子也一起在旁边听一听？”
孟悦自然答应，于是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小窕三人只觉得这位孟八娘子好似肋下生出了无形的翅膀，将厉掌柜纳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他人觊觎。她们根本不敢靠近，哪能分辨出厉掌柜说的是哪一处？顾及孟八娘子的身份，三人不敢抱怨，只好硬着头皮，唯唯连声。
孟慎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不禁失笑，“八姐把柜台把持得密不透风，她们连厉掌柜说的是哪件首饰都看不清楚，更遑论记住？”
孟悦脸色一红，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厉掌柜耳朵更红，忙道：“想是我方才说得不够详细，我再说一遍。”
原锦见孟慎到了，心里松了口气，闻言忙将自己手里的笔记朝众人展示了一下，道：“没有的事，掌柜的说得很仔细，我也一一记下了。我们虽然不是聪明的人，但也都愿意课后用功。”
小窕桑娘不如她机敏，闻言只连连点头答应。
孟慎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道：“厉掌柜是全京城有名的首饰匠人，你们跟着他认真学，若有天赋，未来也许能有一技傍身。”又笑着招呼孟悦，“八姐，还请你纡尊过来陪我说说话罢？”
孟悦被她这怪里怪气的语气逗得噗嗤一笑，也不再在厉掌柜身边掺和，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厉掌柜倒很有些不舍地投来一眼。
孟慎正好瞧见，不禁想到敬亭来时说的话，忍不住偷笑。
孟悦刚坐下来，被她笑得一脸莫名，低头先把自己审视一番，没甚不妥，才奇怪问道：“你兀自匿笑什么？”
孟慎不敢把事情告诉她，否则以她的性子，回去以后和敬亭掐架也不是不可能，只摇一摇头，否认道：“没笑什么。”
“古里古怪。”孟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扫了眼小窕三人，压低声音不满道：“你为甚要招三个青楼女子来？”
孟慎不答反问，“若不是你事先知道她们的出身，能看出她们原本是青楼女子？”
“这……”孟悦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诚实道：“这倒看不出来。不过良家女子，哪个会这样抛头露面？”
孟慎轻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孟悦炸起要反驳的目光里，悠悠地回指向自己，“我。”
孟悦原以为她要说自己，情绪发作到一半，料想不到后文，顿时噎住了，干巴巴道：“你？”
孟慎笑道：“你以为我说要亲自经营铺子是玩笑话？”
孟悦瞪眼道：“那不然？我以为你挂个名而已。平常只爱琴棋书画，多么风雅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一头就扎进了钱堆里？”
孟慎轻轻啧了一声，“你当知道我投了不少银子，若是经营不当，岂不是让我蚀本？”她说着，也朝小窕三人的背影投去一眼，放轻声音道：“我这一着委实是冒险了，若是主顾们知道在堂前做事的从前是青楼女子，只怕连多宝阁这个招牌也轻贱了。我不能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故而干脆亲身坐镇。有孟府的九娘子做保，想来有人要想泼脏水，也要掂量一下自身的分量。”
孟悦闻言，才知道自己那点儿女情长的飞醋在孟慎的担忧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忍不住自责道：“我原本不知道你这么难，其实，你不必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孟慎轻轻一笑。正如敬亭所说，孟悦是孟家唯一一个不染尘埃肆意生活的人，她愿意为保有孟悦这一份天真而尽力。
孟慎笑道：“不只是为了你，我想赚多宝阁的银子也是真的。”又问：“说起来，你和那位柳公子怎么样了？”
孟悦眼神闪躲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就，就那样罢！”
孟慎看她这模样不像是没有事，不免皱眉道：“你不要瞒我，趁早说出来，我也好帮你。”
孟悦很有些做贼心虚地瞥了眼厉掌柜，又恹恹地垂下头。
孟慎的眉头拧得更紧。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