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闷热,晒得人都蔫蔫的,花草却蓬勃地长。
闻公子院里的花草被侍弄得尤其好,花团锦簇,娇艳欲滴,盆栽更换得又频繁,孟慎每天从窗子里向外张望,总能瞧见不同的景色。翠微有次陪在她身边,见她望着外面的花朵出神,只当她是喜欢,便意有所指地笑说:“往常公子也没有这么讲究,娘子来了以后就大不一样了。说到底,公子一颗心都扑在娘子身上。”说完,试探地偷觑她的神色。
孟慎不爱听这话,不喜地攒起眉头,心里明白这丫鬟是那日看到闻致远和自己不欢而散,忍不住为自家公子说项。但她又怎能和这丫鬟直说自己心里的算计呢?想到闻致远自己疯疯癫癫的不算,还诱骗韩三公子染上了鸦/片烟的瘾,她就气得牙痒。
院里的那架葡萄藤长得依然旺盛,青枝绿叶的一大片。前几日她还在下头给三姨娘锦云画肖像,后来闹了个不愉快,锦云这两日也就不登门了。
葡萄架倒撑起了一片阴凉,孟慎支着下巴朝院子里望了片刻,最后招呼翠微将自己抱出去。
闻致远走进院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美人专注的侧颜,蝴蝶翅膀一样轻而密的睫毛轻轻扇动,透过葡萄藤泄露下来的细碎阳光从她挺翘的鼻子上荡下来,落在噙着笑的朱唇上,接着莹白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拉长,变得纤细轻盈,好似琴弦,被一只素手轻易拨动了。闻致远心里霍地跳出岁月静好这四个鲜活的字来,但随即就想起孟家的事情,顿时觉得眼前这平静的表象下布满机锋。
被人注视,孟慎敏感地蹙了蹙眉头,微微侧身躲过这视线。她深知来人是谁,想这院子里除了闻致远还有哪个敢这么直白地盯着她看?
坐在她对面打络子的翠微这时也察觉了,忙起身屈膝行礼,“公子。”
闻致远盯着孟慎那单薄的背,心知她还在同自己置气,莫名地心情大好,于是冲翠微摇了摇扇子,无声地示意她退下。
“致远这两日特意回避娘子,娘子总该消气了罢?”闻致远笑着上前,目光在她手里握着的书上一转,又有些稀罕道:“《后汉书》?九娘原来喜欢读史书。”
孟慎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是想不到他透过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立刻就能说中书名,看来京中夸赞他惊才绝艳的话语并不全是谄媚,他房里的这些书倒是经常翻阅的。
孟慎合上书,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他,但也不接他的话,反问道:“闻公子这时候怎么有闲暇?”
闻致远促狭地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与九娘子说,你想先听哪一个?”
孟慎有些嫌弃他幼稚,干脆道:“先听坏消息。”
闻致远坐下来,还要故弄玄虚地摇了摇扇子,然后才将扇子挡住脸的一侧,低声告诉她:“今儿宫里传你孟家谋逆,圣上特令殷公公和陆指挥使兵分两路压制叛军。”
“什么?”孟慎睁大了眼睛,一颗空落落的心直往下坠,知道皇帝会对孟家下手,但没想到动作这样迅速。不知道几时才会传来大魏犯境的消息,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孟慎攥了攥拳头,勉强镇定,又问他:“那好消息呢?”
闻致远还想多欣赏欣赏她花容失色手足无措的样子,却没想到她这样快神色就恢复如常了,不免觉得可惜又可笑,“好消息是,殷公公奉旨捉拿孟家众人时,恰赶上一个大魏奸细前来行刺孟将军。”他挑了挑眉,故意在这里停顿,伸手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慢吞吞呷着,同时暗暗观察面前人的反应。
孟慎的身体震了震,指甲紧紧扣进细嫩掌心。她等了几息,不见闻致远继续往下说,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冷笑道:“我知道了。我四叔平安无事。闻公子也犯不着试探我,此人并非是我孟家部署。”
她听闻消息后那瞬间的紧张担心做不得伪。相较于盲目相信她,闻致远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心知这下子又惹她不快,忙赔笑道:“九娘子误会了,你我现在同在一条船上,我又何必试探你?”他有意无意地,将那个船字咬得含糊,平添多少暧昧。
孟慎不接话,心里暗啐他无耻。
闻致远只好自己把后话说完整了,“孟将军的确平安无事。那奸细被殷公公当场拿下,据他交待,大魏士兵明日就要攻打郴州梁县。殷公公知道以后,不敢耽搁,立刻就回禀了圣上,此时圣上召我父亲进宫的旨意已经到了,想来孟将军那处也一样。”他一面说,手指一面摩挲着杯沿,神情有些遗憾。若非这个大魏奸细突然出现,孟家众人现在都已经是阶下囚了。那样也无甚不好,左右闻家和孟家的结盟目前还只有九娘子一个知晓,到时候孟家衰落,她失了倚靠,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孟慎现在只是无暇探究他的神情,否则要是知道他所思所想,必定当场翻脸。她这时想的却也是那大魏奸细的来历,按说在大战开始前暗杀敌国主将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时机未免太巧,怪不得闻致远试探她。
“如今战事又起,圣上纵使想要对孟家下手也不能够了,想必还要处处讨好。”孟慎思忖道:“四叔他们担心我的安危,必定会陈情圣上放我出宫。到头来,奔波的还是锦衣卫。怎么?俞四爷找闻公子商量对策来了?”
闻致远不禁笑叹道:“九娘子聪慧。前头正说到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把你送回宫去。不过……”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笑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另想法子。比如娘子遭歹人胁迫,我英雄救美。传扬出去,不失为一段佳话,日后我再上门提亲,更加顺理成章。”
孟慎有心揶揄他,但又怕一搭话,他又嬉皮笑脸得寸进尺,于是干脆不理睬他。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