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九娘子孟慎清醒的好消息传遍孟府,阖府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孟尚书和孟将军早朝未归,是以还不知道这件喜事,但小辈们却早已过三老爷这边祝贺,又兴致勃勃地商量起摆酒席的事情,玩笑说要狠狠敲四叔一顿竹杠。
那边厢三老爷书房里热火朝天,这边厢孟慎屋里也是喜气洋洋。
大太太韩氏带着媳妇方氏,二太太李氏带着八娘子孟悦,一道儿来看望孟慎。
孟府上一共三位太太。大太太韩氏育有三男两女,按排行分别是:大公子孟宇、二娘子孟愫、四公子孟宣、六娘子孟愔、七公子孟宁。其中大公子孟宇娶方氏婉仪为妻,二娘子孟愫嫁白秉承为妇,六娘子孟愔嫁姚存志为妇,四公子孟宣弱冠之年因残疾尚未议亲,七公子孟宁则还不到成亲的年纪。
二太太李氏生育有两男一女,按排行分别是:三公子孟宜、五公子孟宪、八娘子孟悦。三公子孟宜已经订亲,婚期就在明年二月,五公子孟宪与八娘子孟悦尚未议亲。
三太太程氏育有一男一女,按排行分别是:九娘子孟慎、十公子孟安。九娘子孟慎因为去年一场大火昏迷至今,因此议亲的事情就此搁下,十公子孟安则完全还是个孩子,远远不到议亲的年纪。
孟九想不到自己跳楼以后,非但没有死,重新睁开眼睛居然又成了孟慎!她回家了!过去作为孟九的大半年,仿佛只是她的一个梦境。
此时大太太韩氏正爱怜地抚摸着她瘦削的手,叹道:“可怜见的,我们九娘消瘦得浑身没有二两肉了,好不容易终于醒了,可得使劲儿养回来。”又说道:“我已让人到白家、姚家报信儿了,你二姐姐、六姐姐知道你醒来的消息,一定很为你高兴,这时说不定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孟慎虚弱地倚在母亲怀里,消瘦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轻轻说道:“怎好教姐姐们奔忙,倒让我心里不安了。”
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原是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大太太韩氏听着更加心酸了,安抚地轻拍着她的手背,勉强笑道:“有甚不安,你一直昏迷着才让她们担心哩!”
这时丫鬟捧了一碗米汤进来,二太太李氏起身接过了,亲自喂孟慎进食,又说道:“你不要多想,如今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话也少说一些罢,你这嗓子还不知几时才能养回来。”二太太的父亲是个老学究,因此她很有些家族遗传的古板严肃,说话从来硬邦邦的,心肠却很柔软。
孟慎倒不怎么为自己的嗓子苦恼,闻言乖巧地轻轻点头,旋即把目光投向八娘子孟悦。
八娘子孟悦与孟慎同岁,在二太太的教养下竟还难得的天真烂漫活泼开朗,她和孟慎一向玩得最好,担心孟慎因为生病的缘故情绪低落强颜欢笑,这时候就尽拣一些趣事说与孟慎听,“九娘,我听三哥五哥说,四叔要给你办酒席哩!还要给白塔寺的菩萨重塑金身!因为白塔寺的静慧大师治好了你。哦!你还不知道四叔已经回来了!大胜!把倭寇打回海上的老家啦!”
她的声音又亮又脆,语气又欢喜又快活,说得大家都笑了。
“阿悦。”二太太李氏故意板起脸道:“没有规矩!这话是你应该说的么?哪个女孩子说话像你这么大声?”
挨了训的孟悦乖乖垂下脑袋,趁母亲不注意地时候飞快地向孟慎挤了挤眼睛。
孟慎笑眯眯地张口含住李氏递来的一勺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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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一号房长案上的鼎形熏香炉香烟缭绕,芬芳馥郁,但此时这馨香里头还飘着一丝烟火味儿——闻致远正在吃一碗羊杂汤。
姚存志的双鱼玉佩此刻就搁置在桌上,但闻致远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头也不抬地问说:“那张公子是什么来头?”
站在他面前的天香楼小厮传斗颔首低眉地开了口,语气平淡,回答却很详细,“张公子单名一个悬字,表字文渊,父亲是上林苑监林衡署丞,叔叔是阜成门街中心盛昌当铺的东家。”
上林苑监林衡署丞不过是个八品官。闻致远不以为意地拨动筷子,拣了一块羊肚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传斗继续说道:“前些时候就听说张公子开出五两银子的赏钱四处打听一个小娘子,后来他似乎认定在我们酒楼住宿的那小娘子就是他要找的人,着实上门打听了几次,头遭和他一道儿来的还有太常寺韩寺丞家的三公子,那小娘子避而不见,后几回就被我们挡下来了,因此他们直到昨日才见上面。”
闻致远对这个太常寺的韩寺丞有些印象,似乎逢年过节送银子送礼物溜须拍马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可以说,赤胆忠心的韩寺丞是为闻致远鼓鼓囊囊的荷包做过贡献的。对于这个人在当下被提及,闻致远不是没有吃惊。他搁下筷子,一面用巾帕擦了擦嘴一面慢吞吞道:“我听张公子昨儿的意思,似乎知道那小娘子的身世,这样罢,那小娘子怎么说也是在天香楼出的事情,天香楼应该做出一点补偿,你们请张公子来一趟,商量要多少银子才能善了。”
传斗恭声应是,想了想,又道:“那小娘子死前给张公子留了一句话,让他万一出事就找孟将军搭救。”
她这是料到自己会为难张文渊,所以希望孟赦看在她拼死相护的份上保全一二?倒是细致周全,端看张文渊有没有头脑了。闻致远撒开英俊小扇儿,懒洋洋问道:“张公子今日可有动作?”
传斗显然猜到他会有此一问,立刻回答道:“张公子今早用一辆板车载着那小娘子的尸体到孟府去了。”
“哈。”闻致远手一顿,夸张地笑了笑:“这张公子果然是布袋里塞稻秆——草包一个!看罢!那小娘子一片苦心这下子都得教他搅和黄了!”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