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德皇帝召见,孟将军早已准备就绪,立刻乘马车进宫。本该在宫门前下车,怎知车帘一掀,便瞧见了一张老面孔
王海平王公公特意在此恭候,“传圣上口谕,孟将军身体抱恙,恩准将军到御书房前的官道上再下马车。”
孟将军微微挑起一侧眉毛,只觉可笑,想不到皇恩浩荡这样的戏码在宫门前就开始演绎。
王海平欠一欠身,恭敬道:“将军,请罢!”
孟将军笑笑,对这位宫中的老好人颇为客气,颔首道:“府上小厮莽撞,有劳公公带路了。”
王海平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车帘被放下,遮住了孟将军似笑非笑的目光。马车缓慢地驶入宫门,车轱辘声在这寂静空旷的皇城里被无限放大。
“圣上真是体恤将军。”一个看守宫门的士兵将目光从马车尾巴上收回,语气艳羡。
身旁的士兵听见这话,不禁笑骂道:“眼热了?那可是孟将军!出生入死多少回,才有这等殊荣。只不知今儿出了什么事,竟让孟将军带伤面圣。”
二人正小声说话,忽听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士兵们精神一振,看清从马背上跃下的身影后,态度更加恭顺,“指挥使。”
陆垚丢开马缰,目不斜视,沉着脸径自步入宫门。
“这……”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将陆指挥使的马儿牵去马厩,正犹豫间,却见那马儿极通人性,在原地踢了两下蹄子后,便自悠哉悠哉地踱到了树荫底下。
士兵们忍不住咋舌,这指挥使的骏马果然是神驹啊……
孟将军进了御书房,才要行礼。靖德皇帝急忙自书案后绕出来,一把扶定他手臂,“爱卿无须多礼。自爱卿受伤以来,朕日夜悬心,只是政事繁忙,不能躬身到府上探望。今日特遣殷正代为前往,怎知又出事情。”
说到此处,皇帝眉头紧皱,似乎因为战事大为头疼,但语气却还和煦,吩咐左右:“将军身体有恙,来人,赐座。”
殷公公应诺,亲自下去安排。少顷,两个小内侍搬上一张铺了厚厚坐垫靠背的红木圈椅,放定,又来搀扶孟将军。
孟将军坦然坐了,听殷公公在旁轻声细语道:“主子爷还传召了阁老和李老尚书,两位老人家腿脚慢些,要请将军稍候了。”
孟将军眼角微微跳了跳,对殷正现下这般做小伏低的姿态很是倒胃口,勉强忍着恶心道:“两位上官乃国之栋梁,鞠躬尽瘁,孟某稍候片刻也是应该的。”
殷公公满脸赔笑。
皇帝呷一口茶,装作没听见两人说话。接着茶盅一放,又吩咐内侍,“去看看御膳房给孟将军炖的汤水好了没有。”
孟将军的眼睛一瞬间瞪圆,倒不是怕皇帝在汤里下药,只是千算万算的,算不到皇帝如此无耻,进宫一趟,简直恶心透顶。
孟将军正在心里吐槽,又听内侍进来禀报:“陆指挥使求见。”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殷公公察言观色,装模作样道:“陆指挥使未经传召,怎的突然来了?主子爷是否传他进来?还是让他在外稍候?”
他这话其实居心不良,今日要议之事非同小可,真要陆垚在外等候,恐怕要站到日薄西山。
皇帝却想陆垚也算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能臣,于是决定,“宣。”
殷公公闭上嘴,神色间颇有些遗憾。
陆垚大步迈进,先向皇帝行了一礼,随即视线一转,略过殷公公,落定在孟将军身上。
孟将军笑笑,轻轻点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陆垚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进宫这一路,陆垚在马背上先将今日发生的种种盘算了一遍。原本说孟家谋逆,他是不信的,因为锦衣卫事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但圣上仿佛证据确凿,立刻命他率领锦衣卫出城压制军营,他只好尽快赶回镇抚司点齐人马,可才出衙门,就又听说了大越刺客一事……这时机不可谓不巧,连他也不禁要怀疑,一切都是孟家为解今日之困特别安排的一步棋。
一歇功夫,年迈的闻阁老和李老尚书终于相继赶到。皇帝眼瞅见两个气喘吁吁的老人家,不禁心浮气躁,于是又命赐座,看茶。
其中,只李老尚书对今日召见全无头绪,待喘息平定,才惊觉这御书房里气氛实在严肃。老人家忍不住双手撑了撑扶手,下滑的身体悄悄坐直了些。
皇帝道:“殷正。”
殷公公会意,上前一步,讲过大越刺客一事细细陈述一遍。
这故事跌宕起伏,听得李老尚书陈年瞌睡虫都来了精神,瞪圆昏花老眼,直呼:“幸好!倘若孟将军有失,只怕天爷也要长泣不止了。”
靖德皇帝额角青筋鼓了鼓,在心里啐了李老尚书一口,表面却还要颔首表示赞同。
孟将军其实也不太能接受“天爷长泣不止”这样的说法,不过李老尚书为人不坏,他很愿意卖老人家几分面子,便客气答应道:“李老严重了。”
闻阁老此时微微抬起下垂的眼皮,沉稳道:“老尚书说的不错,孟将军千万珍重。”
孟将军笑笑:“多谢阁老,孟某记住了。”
闻阁老慢慢地点了点头,复又轻阖上眼。
两家关系不睦,只勉强维系一下表面和气罢了。
殷公公便将话头接过来,向皇帝担保一定尽快撬开那大越奸细的嘴巴,从肚肠里掏出有用的情报来。
陆垚却早在这里等着他了,闻言立刻禀道:“审案是锦衣卫的职责,还请圣上准许臣将人犯带回镇抚司审问。”
殷公公顿时警惕起来,还要陈说。皇帝却不愿意耽搁时间陪他们在这件事上过招,右手一摆,不容置疑道:“此人还是交由东厂来审。”
殷公公登时大喜。
陆垚皱眉道:“圣上……”
皇帝目光定定,打断他的话道:“锦衣卫另有安排。”
陆垚默了默,想起失踪的孟家九娘,只好闷闷道:“臣明了。”说完,下意识看了孟将军一眼。
孟将军右手在扶手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沉着道:“圣上,此人关乎两国战事,臣请协同审问,这样也许能够获悉更多情报。”
这话在屋里熟知内情的三个人听来其实有些意外。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