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晁三这个人证,佟昇再想狡辩也难了,分明他毒杀郭才是临时起意,却被指是蓄谋已久,偏他难以分说,只垮着平日堆笑的一张肥脸,面容惨淡。
张文渊道:“小可思忖他昨日毒杀郭才不须用一两砒霜,料想剩下的还在他身上藏着,不知老爷命人搜过没有。”
知县把眼神一扫,先前去拿佟昇到案的两个皂隶忙站出来禀道:“身上衣服和鞋子都查过了,不曾发现藏有砒霜。”
知县道:“或是藏在住处也未可知。”
张文渊恼道:“若是如此,那真真是岂有此理,分明是想带累我们当铺的声誉。”
又拱手道:“小可愿领差大哥前往他住处搜寻,倘若真搜到了证物,还请老爷封锁消息,以保全我们当铺的名声。”
知县颔首允了,即令四个皂隶跟张文渊回盛昌当铺,往佟昇的住处仔细搜查。
这几个皂隶明明是秉公执法,到了地方后却犹似强盗进村。进屋后,一个二话不说先把墙角立着的一只花瓶砸了,一个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扫在地上,一个撬开了黄花梨大衣箱把衣服一件件地向后抛,一个摔碎瓷枕扯落被褥连床板也掀开。
乱哄哄打砸了一通,一个个都道没找着。
却是摔瓷枕的那个皂隶把头往床底下一看,觉得内里隐约有一件事物,便探进了大半个身体,拿手一摸却是一只箱匣,连忙扯出来了。
这皂隶三两下砸了锁,喜道:“在这里了!”
众人都围过来看,只见满满一匣子物件流光溢彩,最面上果然放了一个纸包。
但这会子谁还顾得上它?那四双眼睛都黏在匣子里的珠宝上了。
一个皂隶贼心蠢蠢欲动,那手便自有主张地伸过去拿起了一支金钗,嘴里啧啧有声:“那姓佟的有这许多好宝贝,前儿却只送我们每人二两银子,他把我们当做要饭的打发呢!还害我挨了知县一顿教训。”
“老方!”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皂隶按住他的手,暗使了一个眼色,道:“正事要紧。”
原来这姓方的皂隶便是昨日打郭才板子的方可净,得了这一句提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盛昌当铺的少东家还在屋里站着呢!他倒差点把东西揣怀里了。
“李大哥说的是。”方可净连声道,把那支金钗放了回去,掩饰一般地把那纸包拿起来。
那纸包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打开一看,见是一层细细的粉末。
方可净道:“李大哥认不认得砒霜?”
那李姓皂隶把头摇了摇,再看其他人,都说不知道。
张文渊走过来道:“容我看看。”
接过来一看,便道:“这果然是砒霜不错。”
四个皂隶脸上都露出喜色来。
李姓皂隶依原样将纸包折好放回匣里,道:“这匣子我们也带去,说不准也是什么证物。”
张文渊朝匣子看了一眼,奇道:“怎么我看这些首饰有些眼熟?”
当下即让小厮去帐房把库房的账本拿来。
那小厮去不多时便捧了账本回来。
张文渊当着四个皂隶的面打开账本,一页一页翻看,口中道:“果然么!我说哪有这样巧!”
四个皂隶面面相觑。
张文渊便指着其中一页的一行道:“你们来看,这上面写的金嵌宝祥云菊花挑心,可不就是这一支?”
他从匣子里挑出一只金簪来,上面可不正是嵌了宝石,刻着祥云菊花图案的?
又翻了几页,指了几行,一一让李姓皂隶他们看了,对照实物果然丝毫不差。
原来这一匣子珠宝首饰都是当铺库房里的当物,有些是过了当期的,有些却还在当期内的,其中一块喜上眉梢的玉佩还是前几日才入的库房。
张文渊猛地合上账本,往书案上用力一拍,恼道:“好一个监守自盗的佟掌柜!”
李姓皂隶看这情形,劝道:“张公子,您也无须恼了。那姓佟的现在犯了杀人罪,至少也要坐一世牢,您如今把账本和这匣东西带到公堂上,再请知县治他一个偷窃东家的罪名。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几个前儿都得过佟昇的贿赂,其时他只说要我们看顾看顾郭才,我现在才晓得他是害怕郭才把他招出来,想来他也是因此才毒杀的郭才。您只管在公堂上告他,我们都做您的证人。”
张文渊忙拱手谢过他,又令下人们上茶。
李姓皂隶抬手劝住了,只道这茶留到改日再喝不迟,如今还是回去复命要紧。
于是一行人各带了账本、匣子回衙门。
上了公堂,李姓皂隶把那纸包和匣子都呈上书案。
知县先把那纸包打开,令马大昌上来看过。
马大昌确认是砒霜无疑。
知县才又开了匣子,见都是些珠宝钗环,便问是怎么一回事情。
张文渊呈上账本,把其中内情详禀了,李姓皂隶等人都给他做见证。
佟昇原本已认了毒杀郭才的事实,谁知住处忽然哪里来了什么匣子又被他们搜到,眼看又有好大一份罪名扣下来,慌得他忙磕头喊冤。
但人证物证俱在,知县心里又是早就怀疑他的,哪里抵赖得过?
知县当下把两起案子一并了结,佟昇当场挨了一百下板子,把两条腿上的肉都打烂了。
再看堂下其他人,把玩忽职守的狱卒问了二十板子;把那欺诈行骗的乞丐问了五十板子,因无法坐实他的罪名,便令打完板子后放他出去;把账本珠宝并昨日那块流云百福的玉佩还给了张文渊,却令他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收殓郭才,张文渊慷慨应允。
知县这一番判处果然再公正不过:令杀人的得到报应,作恶的尝到恶果,渎职的受到惩戒,死了的也有一口薄棺。
当下退了堂,两个皂隶把奄奄一息的佟昇用门板抬着收监进牢里。
众人各自散去不提。
知县回到后宅,顾不得先更衣,自挽袖研磨挥毫,当即拟了一张判决佟昇死刑的折子,吹开墨迹后连同一份案卷都交由一个长随,令他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