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宋琼枝很肯定的告诉孟九说：“你昨晚磨牙了。”
孟九一愣，旋即红了脸，她昨晚睡得沉不知事，或许真的磨牙了也未可知。孟九很觉得不好意思，这一天都恹恹地垂着脑袋。
徐清秋担心她是病了，悄悄向宋琼枝询问。宋琼枝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告诉说：“小九不喜欢和我们同船的段公子，所以蔫蔫的。”
“是么？”徐清秋有些不相信，一路同行，他知道孟九是个很拎得清的女孩子，一向都是淡淡的，少有失态的时候，真要算起来，只有在南京府那一回她显得心事重重。徐清秋蹙眉望向坐在船舱门前的孟九，她此刻正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徐清秋正要向她走去，却见段六郎从过道那头蹒跚走来。
段六郎今日没有戴箬笠，劲装结束，显得十分精悍，但他走路时依然姿势怪异且速度缓慢。看见他，宋琼枝冷哼一声，别过脸快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徐清秋站住脚，温和道：“过道狭窄，东西又多，段兄还是回去坐罢！”
他们现下乘坐的是一艘货船，船上满载着从福建过来的茶叶，百来只木箱子将船舱堆得满满当当还放不下，于是连过道里都堆上了，占据了大半面积。
段六郎闻言不以为意道：“地方小，坐着难受，起来走走。”一面说话一面用拐杖轻轻敲着身旁的木箱，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徐清秋颇为赞同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狭窄的过道陷入沉默。
段六郎停止了敲击木箱的动作，抬头望着顶篷，突然开口道：“好奇问一句，徐相公昨日在船老板耳边说了什么？吓得他不敢再啰嗦一句老老实实地去自首？”
徐清秋扬了扬眉，笑道：“不值一提，在下只是提醒他里面穿错了衣服而已。”
“只是这样？”段六郎皱了皱眉，心里不信，嘴上却讥笑道：“想不到那样奸滑的一个人居然挺爱面子。”他乍然顿住，转向徐清秋问道：“贱商令？”
徐清秋含笑颔首。段六郎缓缓吐出一口气，“明白了。”
徐清秋回到孟九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宋琼枝悄声问他道：“公子，段公子方才同您说什么啦？”
孟九也好奇地转头望着他。徐清秋微微笑道：“段兄问我昨儿对船老板说了什么话。”
“哦！”宋琼枝点点头，又问道：“那您说什么啦？”
徐清秋于是将刚刚对段六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琼枝不解道：“就说了这一句话，船老板就吓得肯自首啦？”
“没那么简单。”孟九摇了摇头，沉思道：“是贱商令吧？商人不得衣绸、纱之服。绸缎舒适，船老板是有钱人，不会亏待自己的。”
徐清秋赞许地点了点头。
宋琼枝笑着站起身道：“小九聪明，一点就通，不像我，要是不说透，万万想不出其中的缘故哩！我还是给公子沏茶去罢！小九，你也吃一杯茶么？”
“好呀！”孟九笑着答应。
徐清秋接过道：“孟小娘子那杯茶淡一些，时辰有些晚了，恐怕喝浓茶夜里要睡不好的。”
“知道啦！”宋琼枝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徐清秋还有些话要问孟九，但转向她时却见她又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徐清秋微微笑了笑，不去打扰她，自己从衣袖里掏出一卷书来看。忽听一个女声轻轻柔柔道：“徐相公要看书，来我这里坐罢！我这边亮堂！”
徐清秋从书本上抬起眼，便见孟九起身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不用的！”徐清秋伸手虚拦了她一下，笑道：“我坐在这里也看得清的。”
孟九摇头道：“那怎么行？对眼睛不好的。”因见徐清秋又要推拒，忙又道：“恰巧我想合一会儿眼，这边阳光怪晃眼的，难受。”
徐清秋于是也不推让，两个人换了座位。
孟九将背倚靠在身后的木箱上，心思又飞回了京城的家里。四叔从仙游回来没有？孟安是不是又长高了呢？四哥议亲了没有？自己能用这副全新的面貌堂堂正正地回到家里么？她思绪万千，目光自有主张地定格在徐清秋藏蓝色的衣角上。
孟九将自己藏进阴影里，徐清秋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想趁这个时候同她说几句话，遂轻声笑道：“我听琼枝说，你不喜欢和我们同船的段公子？”
孟九乍然回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徐清秋便晓得她方才又在出神，但问出口的话总不可能再收回来。徐清秋柔声道：“我是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们同行的段公子？”
孟九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斟酌道：“不太喜欢。”
没想到真是这样！徐清秋心里有些诧异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既然是在一条船上了，往下的几日路程还要委屈你了。”他笑着道。
孟九体味出他话里很有些安抚的意思，不禁讶然，不解他为什么这样说。或许这又是他对自己的试探？孟九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就算作答应了。
徐清秋温和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时宋琼枝端了茶回来，看见两个人的座位变了，不由得“咦”了一声，却也没有多问，仍挨着孟九坐下，各自饮茶。
这夜，孟九和宋琼枝在船上厨娘房里歇息，徐清秋和段六郎的床则是摆在过道里的几只木箱子。
孟九侧身枕着手臂，把眼望着跳动的烛火。宋琼枝在背后轻轻地推了下她，“还看什么？快睡罢！”
孟九耿耿于怀道“姐姐先睡罢！我担心我夜里又磨牙！”
宋琼枝忍不住嗤笑道：“你还想着这事哪？对不住！这事其实是我胡说的，害你一整天闷闷不乐。”
孟九愣了愣，旋即失笑，想不到自己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惶惶整日。
“这下安心了？快睡罢！”宋琼枝下床吹熄了蜡烛，上床时将孟九往里推了推。 妻贤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