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重吗?
他是指什么没有用?
沈牧野瞪了瞪眼睛,“好好说话,一个医生随随便便说没有用,你这是要把人吓死。”
我怔怔地站在陆涵面前,哑着嗓子问,“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说同行相轻。
在沈牧野说完以后,陆涵只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就面朝我,一字一句,言辞犀利。
记忆中的陆涵,虽然深不可测,可是做事有条有理,跟沈牧野不是一个性格。
也就是说,陆涵从来不会夸大一件事情。
所以,他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插在我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带着淋漓的鲜血。
陆涵说,“一年之前,他差一点儿被打穿了心脏,抢救了一个多月才活过来。”
“一个月以后,又继发性肺炎,高烧四十一度长时间不退。”
“时隔一年,伤口稍微愈合,身体恢复的时候,那处地方又被某个人用没有消过毒的水果刀给扎伤,虽然伤口不深,但是引起了继发感染,再一次成为肺炎的导火索。”
“而这一次,秦商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林明旭的枪再一次打在了同一个位置?”
我的嘴唇都在发颤。
上上下下抖动,却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被水浸泡过的海绵一样,沉重,混乱,污糟一片。
梦里那个陆深沉心跳成为一条直线的场景,再一次无端地跳出我的脑海里。
让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沈牧野拽着陆涵的衣领,声音很激烈,“行了,别再吓唬他了,陆深沉要是没救回来,你又怎么会站在这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说明他暂时脱离了危险。”
听到沈牧野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
整个重症监护加上手术室的这个走廊里,除了陆涵,一个外人也没有。
时秋,左晓菲他们都不在。
陆涵把手搭在沈牧野的手背上,没看清楚是怎么捏的,就看见沈牧野吃痛地松开了拽着他领子的手掌。
陆涵拍了拍自己的衣领,声音冷然,“我没有吓唬她,陆深沉昏迷不醒的时候,喊了她的名字。”
他扭过头来,犀利的目光把我自下而上打量了一遍,“我可以放你进去看他,不过有件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清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身边有过女人,你是第一个,在顾家的时候,我很希望你同时是最后一个,但现在我并不这么觉得,他有太多次因为你差一点儿送命,我会用尽我的所学,让他把你给忘了,好好珍惜你们最后的时间吧。”
陆涵说完以后,朝后退开两步,给我让了路。
其实,我曾经说过,我跟江尽歌很像。
这一次我发现,陆涵跟陆深沉更像。
他们做事情,有条有理,全都在自己的心中有一个既定的方案,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包括他们所做的决定。
所以我明白,陆涵这一次是认真的,在警告我。
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朝重症监护室里走进去。
耳边还有陆涵的话,“他要是可以熬过这二十四个小时,那就还有生存的余地,要是熬不过去……”
我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话。
脚步不停地往里面走。
从重症监护室门口,到陆深沉的病床。
大概有三十二步的距离。
我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
直到我站在陆深沉的面前。
恰好第三十三步。
陆深沉,也刚好今年三十三岁。
我站在床前,不能再朝前走一步,就好像是他的生命,也无法再向前前进一步一样。
我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回想认识他的这么长时间,他在我面前的样子,都是冰冷的,无情的,运筹帷幄的,又或者是杀伐果断的。
可这个时候,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
我坐在陆深沉的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好凉。
如果不是旁边心电监测浅浅跳动的声音,我几乎就要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一如当年我看见的江舒尔一样。
呼吸,微弱。
不过还好,我总算是能看见他了,还能陪在他的身边。
我把陆深沉的手拽高了,放在自己的脸颊边,用自己的体温替他温暖他的手背。
然后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贴着他的手背,喃喃自语。
“这一年来,我一直觉得,我欠了顾以钦,欠了林静言。”
一年前,我们孩子的失去,就像是给那一场复仇画上的句号。
我种下的因,最终收到了应得的苦果。
可当一切落幕以后,世界并没有因为孩子的离开而改变。
林明旭还在找我讨债。
他觉得是我亏欠了林家。
每个人都觉得,是我秦商商对不起顾家,对不起林家。
可到底是谁对不起我呢?
“陆深沉,你知道吗,是你毁掉了我的一辈子,是你欠了我……”
我轻笑,声音缥缈地都不像是自己的。
可却是满满的绝望跟苍凉。
陆深沉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记忆中第一次见他时候的心跳,乘错电梯时的小鹿乱撞,还有他护着我上工地的温柔缱绻。
一幕又一幕。
我的眼泪忽然就失去了控制,抑制不住地往下掉,掉在陆深沉的手背上,床单上。
“既然是你欠了我,是你亲手把我给推进了罪恶的深渊,是你让我的双手染满鲜血,你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来做什么呢?让我对你愧疚吗,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是我欠了你?”
我低声嘶吼着,趴在陆深沉的身上,泣不成声。
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得我气都喘不上来的时候,我才慢慢收敛了。
松开握着陆深沉的手,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扯出一抹努力的笑容,“陆深沉,刚才在门外,你知道陆涵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你很有可能醒不过来,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
“你是不是以为,你死了,他们都不会放过我,我走投无路,只能陪你一起死,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呵呵。”我伸出手指头,还带着我的泪水的手指头,细致地描摹着陆深沉的眉眼。
绕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轻轻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陆深沉,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今天醒不过来,死在了这里,明天我就昭告全世界,我会跟沈牧野结婚,我会跟他举办一个盛世婚礼,做他的女人,为他生孩子,从此把你从我的世界里剔除地干干净净。”
我笑了笑,妩媚道,“哦,对了,以后的每一年,我还会带着沈牧野和我们的孩子,去你的墓碑前祭拜,让你每一年都清清楚楚地看见,离开了你的秦商商,过得有多么的幸福!”
我轻笑,笑容漫到整张脸。
说完这些话以后,我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陆深沉的病房。
陆涵依靠在门口,挑着眉头,很诧异地看向我,“如果他死了,你真的会嫁给沈牧野?”
我没说话。
时秋似乎是听见了我过来的消息,头发都没有来得及梳,就仓皇地跑到病房门口,眼里有些警惕地看向我。
我朝她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放心吧,我走了,也不说再见了,因为我们以后都不会见面……” 余生与你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