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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人都不说话，默默地端着茶杯喝茶。
何雨早已经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几个大兵模样的男人朝着叶旭抱歉地低着头，叶旭微微使了个眼色，那些男人便朝着何雨欢蹦乱跳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么说，你们都认识林立了？”莫敏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她不敢大声地问，她觉得眼前的空气已经被什么东西凝固起来，她怕她的声音也被那不知道是什么却有着无穷魔力的东西给定在那里，让她也和这三个男人一样，无话可说。她的目光落在莫聪的身上，莫聪朝着她耸了耸肩，又使劲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大概是在告诉她，那个林立他是不认识的。她又把询问的眼神转向叶旭，叶旭应该是感受到了她如火一般愤怒的目光，身子竟往莫聪那里挪了挪，眼睛使着劲儿地越过了她，看向那雪白的墙壁上一条条棕色的藤。叶旭当然也不会给她任何的回答，就算是回答了，叶旭的回答她又能全都相信吗？那是他的妹妹，而且是受到了伤害的妹妹，他的所有的话语难道不应该都为了保护她而存在吗？
“陈泽，你说。”莫敏终于点了名，也只有陈泽可以比较中立地告诉她这一切了。更何况陈泽刚刚在葡萄园里不是已经说了许多的吗？
“小敏，你不要激动。你一定是太想林立了，所以出现幻觉了。”莫聪见陈泽张了嘴又闭上，闭上嘴又张开那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出来打岔。
“你以为我也变成何雨那样了是不是？”莫敏狠狠地剜了莫聪一眼，那一眼里的怒火如果可以拿出来燃烧的话，一定可以将整片葡萄园都给烧灼起来的。莫聪只好唉了一声，重又坐下。
“聪，我想起来了，我们放在水池里的鱼竿还没收呢。”叶旭竟想到了这样的一个借口拉着莫聪就走。
“对啊，不要钓到了鱼又被跑到了。小泽，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陈泽抬眼看了看这两个落荒而逃的男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又拎起那梅桩壶给自己也给莫敏添上了茶。
莫敏不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甚至想，如果这三个人都说不知道林立的存在该有多好，如果刚刚自己真的是幻听该有多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那年在江城的“遇到”的那个梦，还有那次在“蓝田”林之的出现又消失，以及最近在疗养院里被顾英男和叶叔快要捆绑起来的那个奇怪的梦，不都在说明自己的精神有时候是有问题的，幻觉也许真的是存在的。
莫敏就抱着这样的心情盯着陈泽，眼睛有些累，她眨巴了一下，又用手揉了几下，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泽。
“我的确很早就认识林立了。”陈泽终于喝完了他手中那一小杯的茶，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悠悠说道，“小敏，你答应我不要激动。”
莫敏的心往深渊里一沉，刚刚她不是在幻听，刚刚这三个男人和她一样听得十分真切，所以，他们才会选择离工，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莫敏听到的那些事情一定会让莫敏疯狂吗？
见莫敏不说话，陈泽又低叹了一声，浅浅问道：“你还记得我在杭城第一次见到林立的样子吗？”
莫敏当然知道，那一晚，陈泽送好回到“蓝田”，林立正好也在。那时候他们是杭城两大巨头，原以为他们俩的初见就算不是清风朗月一般也应该是和风细雨，谁知道那晚他们俩却是不欢而散。莫敏原以为是因为她的缘故，林立才会对陈泽有那么深的成见，才会那么愤怒地对她吼着，让她离陈泽远一点。原来并不是如此，他们早就认识，他们早就因为何雨心中有芥蒂，他们早就视对方为敌人一般，只是因为碍于莫敏的存在才会表面清明。
离陈泽远一点。林立当初就是这么说的。他让自己离陈泽远一点，并不是害怕陈泽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想法，而是因为陈泽接近自己会不自觉地将何雨的故事说给自己听。林立啊，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带着这么多的秘密，你竟然还可以那样理直气壮地无比深情地说，你要给我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了幸福和快乐的世界。
那么多的秘密，那么多的眼泪，你都可以弃之一边，然后全心全意地为我去营造属于我们的幸福人生吗？林立啊，为何你还是如此地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大到忘记所有的人存在。六年前你的不辞而别已经让我失去了我的女儿，六年后你的复合要求，又要让我去面对怎样的人生。
“小敏……”陈泽轻声喊。
“噢，你说。”莫敏连忙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此时，自己再多的假设都只是假设而已，真相，也许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才能告诉她。
“小敏，你真的很爱林立吗？”陈泽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不知道是想转移话题，还是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他，使他不得不问。
莫敏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要说不爱，似乎这六年来一直在思念着他，可是要说爱，似乎林立对她的爱抚都变得很陌生，她甚至有些厌恶林立拥着她的感觉。只是，她还是会为林的处境而担忧，会为了林立失踪而焦虑。这到底是不是爱呢？
“或者你现在爱着的是林之？”陈泽又追问了一句。
莫敏怔在那里，她实在是很讨厌陈泽了，总是会问一些她无法回答，却一直在煎熬着自己的问题。这半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爱着林之的，她甚至于坚信自己可以和林之重新开始，可是林之不是说了吗？他只是为了林立而守护着自己，他所有的目的只是为了保证在林立有能力再爱她之前，不让她去爱上别人，不让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想以这里，莫敏扯出一缕哭笑，当是对陈泽的回答了。
“我知道你很难回答。”陈泽说道，站起身来，开始整理那墙上的树蔓。那树蔓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紫色的花朵，使那原本显得古朴的树蔓多了几分年轻的活力。
“何雨爱过林立？”见陈泽并没有要爽快地把故事告诉自己的意思，莫敏只得主动问起来。
“噢，噢，小敏，你是怎么想的？”陈泽竟笑了起来，紧绷着的脸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他竟走到莫敏身后，一只手伸到了莫敏的头上，极快地拂了一下，又轻轻地在莫敏的对面坐下。“那……”莫敏想说，既然何雨爱的不是林立，为何发了疯的何雨嘴里念叨的都是林立的名字。
“爱上林立的那个人，是我的大哥，陈荣。”
莫敏觉得刚刚抓在手里的那个细小的茶杯千斤重一般，啪得一声落在桌上，又在桌上滚动了几下，停在了桌子的边缘，在那里像个杂技演员一般晃动了好几下，最终哐当一声摔到了地上，顿时，那青黄的色泽立即在地面上漾开去，仿佛是谁的青黄染料泼了一地。
“有没有烫到？”陈泽惊呼着，已经抓住了敏的手，见她手上一点水渍也没有，才放心地重又坐好。
“可惜了，这玉一般晶莹的杯子，就算再焗好，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莫敏盯着地上的碎片喃喃地说着。她的心里闪过林立的影子，她知道林立一直想要和她重归于好，但林立知不知道就算为这地上的杯子再配上多么漂亮的装饰，也终不再是原来的那一只了。
“没事的，小旭这里就是茶叶茶壶茶杯多，再换上一套就是了。”陈泽说着，朝四周看了一下，不远处正站在一个笔直的护卫一样的男人，他朝那男人用法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孩跑过来将地上的碎片都捡了起来，又把桌上的那些茶具也收了起来，另一个女孩又快手快脚地将另一套茶具放在上面，乖巧娴熟地重新泡上了茶。
“他们会怎么处理那些不成套的茶具？”莫敏突然担心起那些还完好无缺的茶杯茶壶起来看这女孩子收拾的样子，似乎也把这茶壶茶杯当成了碎片来处理了。
“不成套的东西叶旭一般都是送给城堡里的工人或者附近的人的。你刚刚看的那个紫砂梅桩壶，如果成套的确很值钱，不过，就算只是卖那么一只壶也是够一般人吃喝一个月了。”
陈泽说得云淡风清，莫敏却听得直吐舌头。心想自己可能是让叶旭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不过这样也好啊，至少他可以去救济一下别人了。
“小旭平时也经常送成套的茶具给朋友们的，他的茶具太多，所以你不要心疼。”陈泽见莫敏还一幅心惊的模样，不由地安慰道。
莫敏点了点头，端起刚泡好茶的新茶杯，发现这完全就是一个玉杯，手触摸着它，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这玉杯，是我特意让他们拿上来的。适合你。”陈泽见莫敏的注意力已经被手中的玉杯给吸引住，干脆给莫敏说起玉杯来，“这玉杯具有润心肺、润声喉、安魂魄的功能……”
“你的意思是说，我失了魂魄了？”陈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敏顶了回来。但莫敏又觉得陈泽说得很对，手握着这小小的杯子，感觉到它婴儿般柔软的质地，心里竟真的少了许多的烦躁，难怪乎修禅的那些人都喜欢在家里放一些玉器了。玉，也许真是一种能安定人灵魂的精灵吧。
“没有，我是怕你……”陈泽不再说下去，自己也抓了个玉杯倒了半盏喝了下去。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各自品玩着手里的玉杯。
“他是不是就是陈荣？”莫敏突然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手机掏了出来，然后在屏幕上点了点，递到陈泽面前。
陈泽低头一看，点了点头。
那是莫敏拍在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正是她和林之一起在林立的办公室那个隔间找到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偷偷地拍了一张下来，也许那时候，她就在潜意识里知道着有一天会用上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哥那里也有一张。哥保护的很好，他走时，我曾想把照片烧给他一起带走的，毕竟，那照片记载的是他最美的回忆。”陈泽的声音渐渐变弱，许久，他才抬起脸上，“可是老人家说，自杀的人是不可以带走尘世间的任何东西的，那会使他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
“陈荣是自杀的？”莫敏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个笑得挺甜的中年男人，他最多也就四十岁，站在年轻的林立面前不仅没有显出老相，反而有一种静谧的美好。他的眼睛并没有瞧着帮他们拍照的那人，而是软软地看着身旁的林立，那目光，似乎要将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化成春水，化成冬阳。
“你哥是因为林立而自杀的？”莫敏实在不忍心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她又不得不问。她看到陈泽抽搐了一下，看着他倾刻间眼中闪亮，看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哆嗦着嘴唇，看着他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紧握，那闪着亮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将什么东西给吞咽下去一般。
她竟不忍心再看下去，低下头，把目光聚焦在那玉杯上，直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在生疼，用手轻轻一拭，竟也有泪水涌了出来。
“其实哥是在林立走后才自杀的。那时候他已经从林立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所以，从法律上来说，林立对他的死一点责任都没有。”
莫敏听得懂陈泽的意思，她更听得出陈泽满腔的怒火，只是，她能说些什么呢？陈泽愤怒的那个人，曾经是她最爱的那个人啊。她难道说，是的，就算林立不需要在法律上负起杀死陈荣的责任，也一定是难逃情感上的负疚感。更何况，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陈荣会爱上林立，而林立又似乎很乐意接受这样异样的情感。她早就找人去研究过这张照片，林立和陈荣拍这张照片的时间大约是十年前，那时候，林立的公司生意很是不错，而她和林立之间的感情也稳定了下来，他们的爱巢“蓝田”也正在建设之中。
想到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在对自己山盟海誓的同时，还和另外一个男人如此亲热，莫敏突然觉得无比恶心起来。 原来天使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