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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莫敏已经停在了那里，她没办法让自己平静地行走，这个消息太像一个地雷，而且是莫敏刚刚踩上去的那一个，她害怕自己如果轻轻动一下，就会被那强大的爆炸力给轰得失去了思考力。

　　她又想起那日顾英男似是无意间说的那句话：“都是因为我。”

　　顾英男应该是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还为她的身世伤害到了何雨内疚无比。

　　“顾英男不是你们顾家的孩子？”莫敏见陈泽又低头不语，知道必须得追逼下去，陈泽才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顾英男的身世似乎是顾家和陈家一直难以启齿的秘密，似乎她是这个家族一道不合时宜的浓彩重抹，只是他们又对顾英男如此地委以重任，这真让人觉得怪异。

　　“英男其实是叶旭的妹妹。”

　　“什么？叶旭的妹妹？”莫敏喊出声来，觉得葡萄园里的人都在转过脸来看她，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却还是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她自然知道如此地重复是对陈泽极大的不尊重，尤其重复的还是这样让陈泽难堪的内容，可是她就是觉得只有这样的重复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刚刚听到的是个事实，是个不容置疑真真实实存在着的事实。

　　“嗯，小雨二十岁生日那天，叶老太爷突然回来了。”陈泽竟用手去折了一根葡萄枝下来，好像那根斜插出来的树枝碍着他的事一般。他把那葡萄枝在手心里轻轻搓了一几下，然后像下了一个决心似的把那树枝痛快地折成了几小段，又把那断了的树枝使劲扔进了葡萄林里。

　　这和那天温柔地埋树叶的陈泽完全不一样，他眼里的狠意让莫敏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孩子被抢走了的母狼。

　　“叶老太爷我想你也听说过吧，不过你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除了会酿酒会吟诗会画画懂得欣赏各种古器外，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花花公子。”陈泽把花花公子几个字咬得很重，几乎都能嗅到那每一个字里都是满满的血腥味道。

　　“叶奶奶那时候对小雨已经有十二分的不满意了，因为她认为是小雨逼走了她的老公，所以百般刁难着小雨。那天，叶老太爷竟然回来了，这让叶奶奶很是开心，她当然也看出叶老太爷的眼睛一直盯着的是已经楚楚动人的小雨。那天，下着雨，宾客们都散了后，小雨就被叫到了叶奶奶房间，她以为叶奶奶会和她和解，谁知道迎接她的却是叶家那终于因来了的老太爷。就在那个晚上，小雨被她甜甜喊了一天的挂名父亲给侵犯了。”陈泽大约是说不下去了，他又一次扯过一根葡萄枝，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把那树枝折断，而是任由葡萄枝上的利刺在自己的掌心划过，立即他的手心里有了淡淡的血痕。

　　“疼不疼？”莫敏看着那一条淡淡的血痕，感觉自己的手心也一阵阵地疼，她知道陈泽是在用这肉体的疼痛来掩住他内心的痛苦，毕竟，何雨和他的感情也是挺深的。

　　“不疼，让我继续说吧，我怕一停下来，我就没勇气说这些了。”陈泽竟在园子里的一个小亭里坐了下来，这个亭子应该是给采摘葡萄的客人们用来休息的，亭子不大，却另有一番东方风情，让人仿佛走进了中国的苏州园林。看来这亭子又是莫聪的设计了。

　　“小敏，你也坐下吧。我把一切讲完后，你要考虑要不要去看何雨。”陈泽的声音里有着几分沉重，这让莫敏觉得他接下来说的话题也会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晚后，叶奶奶应该告诉了小雨她的真实身份，应该还说了些比较过份的话比如说告诉小雨她和她都欠着叶老太爷的，这一次就算是一次回报吧。”陈泽喘了一口气，重重的，似乎那口气憋在他心里已经太久，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将它尽全力地吐了出来。

　　莫敏却觉得恶心，她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这种母债女还的故事竟然会出现在现在这个时代，真正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她不敢去想像何雨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一定是比万念俱灰还要恐惧的感觉，自己一直以为是父亲的男人强奸了自己，自己一向尊为圣母一般的母亲竟然会拿自己做为一个赎罪的礼物，这是多么可耻的现实。

　　“那天晚会后，何雨就走了。她去学了舞蹈，成了他们学校最漂亮的天使。十个月后，何雨送回来了一个女娃子。”

　　“那女孩就是顾英男？”

　　“是的。叶家当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必须为这个孩子找一个合法的父亲。正在这里，他们竟收到了小雨的信，说会带着孩子的父亲一起回来。”

　　“何雨她自己找到了一个替代品？那人就是你哥？”

　　“你没想到吧，没想到小雨会变得这么决绝吧。我们顾家那时只算是小富之家，我那父亲也是生**漫，丢下了我和母亲，带着我哥在美国生活。我哥倒是听话，他读了美国最有名的建筑学，却又偷偷学了酿酒术，我想他和何雨应该就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的。那时候，何雨应该是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何雨看中了我哥，带着我哥去了叶家，叶家的人当然对我哥的样貌十分地满意，叶老太太更是满意，因为我哥和那个又一次离家了的叶老太爷竟然有几分神似。我想，何雨之所以看中我哥，也是因为这一点吧。”陈泽在身上摸了一会，找出一包烟来，又朝着莫敏扬了扬，问道，“我可以抽一根烟吗？”

　　莫敏点了点头，陈泽把烟点燃，一口一口地吸着。他的眼睛越过那高高的葡萄架子朝着远方望着，莫敏知道他望着的那个地方正是何雨被软禁的白屋。

　　烟吸完后，陈泽站起了身，把手伸到莫敏面前：“我们走吧，后面的故事，等看完小雨再告诉你。”

　　莫敏点点头，把手递给了陈泽，不知道为什么，陈泽讲了这么多故事后，莫敏觉得这个与故事毫无关系的男人竟让人产生一种心疼的感觉，她甚至于想轻轻地拥抱他一下，在他的耳边低语一声，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许在半人高的葡萄园行走会觉得路很长，但几个角落一绕，葡萄园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没多久，那一排白屋便出现在莫敏的眼前。

　　那白屋远远望去和疗养院的白屋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真正走近一看，就发现这里原比那疗养院温馨。白屋一共有五间房，一条宽宽的长廊将它们连在了一直，但每个房间又各有间隔，这样，阳光就能那间隙处直射到每一间房里。房与房的间隙处也各有特色，有的是一块小花园，有的就是一块小菜地，而最让莫敏喜欢的是第二间和第三间之间，竟然用紫色的藤蔓搭起了一个小小的亭台，下面放着一张大理石的桌子，四周却是木头做的，此时，那石桌上正放着一套棕色的茶具，几个青黄的小茶杯放在一个同样青黄的茶壶旁，那茶壶看起来并不起眼，小小的壶身上有几株蜡梅，壶口和壶把也都是仿着老梅桩的形状，壶盖的把手竟也是一株弯了腰的梅枝，最让人奇怪的壶身上有一道手指宽的皱褶，往壶里深凹着，似乎要把两旁的梅枝给拦截开来一般。莫敏对茶对壶向来有兴趣，如今看到这样的一个壶自然是激动地冲上前拎起来细看了。

　　“看来小旭和你哥刚来过。”陈泽说着，走到一旁，拔起电话来。

　　“小妹，你也懂茶壶啊。”莫聪永远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还永远是那么大的嗓门，好像谁都不知道那把大地踩得通通响的不是他一样。

　　莫敏抬起头，果然莫聪正把手塞在叶旭的手臂里，半拉着叶旭往这边走。叶旭的个子的确很高，但这些日子他似乎清减了许多，所以，他在同样高大的莫聪身边就显得有些弱小了。这一强一弱的对比让他们俩此时的造型有些尴尬。

　　他们俩到底谁在扮演着女姓的角色呢？莫敏看着这两个看起来缠绵无比的男人，不由地又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你们俩刚从小雨那过来？”陈泽已经迎了上去，目光越过那恩爱的一对，朝着他们身后那最后一间房望去。

　　“嗯，小雨今天的状况不太好。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莫聪把手从叶旭的手手臂里抽出来，叶旭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到陈泽面前，从莫敏手中拿下那把壶给拿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好了，你别那么小气了。这样的壶我那店里好几把呢，你就让我妹好好看看吧。”莫聪对叶旭那么粗暴地抢过莫敏手中的壶很是不满。

　　叶旭用一双俊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招呼着莫敏坐下，轻声道：“小敏，你别听你哥瞎吹，他那里的壶全是不上档次的，哪是有几把能与这把梅桩壶相比的。这一把是清代的梅桩壶。它可是用紫砂中的清水泥制成的，工艺十分独特。你看这一道凹痕，看到没有，这里可有乾坤了，里面刻着一般人不易察觉的内容，你看这把壶，里面刻的就是一句情诗，这句诗你应该挺熟悉吧。

　　莫敏当然熟悉，就算从前没有读过这一句，那个叫秦陌的女孩也让她把这一句诗铭刻在心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此时，杭城的大道上应该是鲜花烂漫吧，云湖和它附近的那片薰衣草地也应该是游人如织了，谁还记得那里曾经有一个女孩横卧在那湖水里，谁又在意曾经有一个男孩子被抛弃在那荒芜的土地上。人总是会忘记旧的故事，然后又拼命地寻找着新的故事来填充着自己空虚的生命。

　　不知道林之现在还在不在杭城？不知道林立的林氏困境有没有解决掉，不知道李小林有没有从法国回去，更不知道小欧现在还是不是对李小林如痴如醉。还有边缘，他们的孩子在丁澹云的身体里可是安好，秋何况呢，会不会是此时最着急寻找她的那一个人？她只不过离开杭城才两个星期而已，却像与那个世界完全隔离了一般。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会不会也有一个吴越王在那里深情款款地等着好呢？

　　“小妹，小妹。”莫聪大概从没看过莫敏发呆的样子，有些惊慌，大声地喊着。

　　“怎么了？”莫敏回过神来，看到莫聪正提着一把大大的茶壶在往那梅桩壶里注水。

　　“哥，茶不是这样泡的吧。”莫敏看莫聪那大手大脚的样子，不由地挑了几下眉，又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陈泽：“陈泽，你快救救这清代名壶。”

　　陈泽笑着，接过莫聪手里的那个大茶壶，乐悠悠地开始了他的泡茶之道。他的嘴角漾着一丝笑，一直随着他的动作在那里晃着，以至于有几个动作他没拿捏好，那闻香杯差点从他的手里滑掉。

　　“小泽，我小妹就喊了你一声陈泽而已哇。要是她叫你小泽或者叫你泽泽，你岂不是魂都没有了。”莫聪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陈泽，完全一副你快说来听听的意思。

　　叶旭大笑起来，莫敏涨红了脸，正欲将莫聪好好地骂上一骂，那陈泽已将好容易泡好的第一杯茶递给了她，并用眼神示意她现在就喝。

　　莫敏原本不想喝，她自是明白这茶艺中的第一杯茶敬的是最尊贵的客人或是最心爱的人。她当然不能称得上是他们三人的贵客，那陈泽一定是把好当成最心爱的人来敬茶了。她不想陈泽因为她喝了这杯茶有什么误会，所以，她想要把那茶推给叶旭，可是，那茶在她的鼻翼下已经飘出缕缕清香，那是肉桂的香气，更夹带着一股梅花的香甜。原来传说中的梅桩壶自带梅花香味是真实存在的啊。

　　她实在没办法拒绝这香味，正欲伸手去接，一只纤细雪白的手凭空出现，将那杯里的茶一下抢了过去，咕咚一口，那人便大声地喊道：“哥，你们喝茶又不带我。”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娇柔的喊声。何雨，穿着一身白裙的何雨，正站在那里，嘟着一张涂得血红的嘴，朝着他们皱着眉，不满地嚷嚷着。

　　“林立呢，林立在哪里？”何雨又嚷，人已经跑了开去，围着这石桌子四处寻了起来，“林立，你快出来吧。我们要去买菜了。”

　　莫敏怔在那里，她把手指伸进耳朵里，使劲地掏了几下。她得确认自己刚刚没有听错，虽然这些日子她听了太多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可是，从何雨的嘴里吐出那么亲昵的这几声呼唤还是让她彻底地怀疑起自己又进入了幻听状态。

　　“哥，刚刚何姨是在叫林立吗？”莫敏艰难地扭过身，望着莫聪，望着这个也许不会说谎骗她的哥哥，泪水却已经滚了出来。 原来天使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