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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正月十五,水保田要去砖瓦厂上班,大清早起床,水大爷打发水保耕去请吴大运,乘大儿子在家的时候,先把保耕的婚期定下来。水保耕出门去请吴大运,水保田坐在炕头生火炖茶。茶水炖开后,先给老父亲倒了半杯,好像烫疼了手,赶紧放下茶罐子,双手搓了搓,瞥了一眼坐在后炕根的水大爷:“放羊是个苦差事,你年纪大了,羊*给生产队,在家好好享几年清福多好。”
水大爷右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左手拿起一尺来长的大烟嘴,深深的猛吸一口,吐出一股青烟,朝窗外望了一眼,喝了半口浓茶,慢腾腾地说:“现在是按劳分配,谁家劳力多,分的粮食就多,我才六十多岁,身体好好的蹲在家里干啥,还能放两年,到时候再说吧。你长年不在家,他大嫂辛辛苦苦*持家务,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看她实在太累。今天把他姑父请来,好好合计合计,把保耕的婚事办了,多一份劳力,他大嫂也多一个好帮手。”
“保耕也该成家了,彩礼送齐,啥时候办事都行。你大概定个时间,选个黄道吉日婚事办了也好。”水保田也是这么想的,他跟父亲的意见不谋而合,什么时间结婚合适,他想听听老人家的意见,这是对长辈的尊重。
水保耕来到吴大运家,水玉莲正在清扫院子,看到三哥走进大门,赶紧放下扫把,热情的迎进堂屋,说吴大运去自留地压粪,一会儿回来。
吴大运的大女儿躺在热炕上睡觉,握着两只小拳头,皮肤白白净净,不时吐吐舌头。水玉莲爬在炕头,亲亲女儿的小脸,掖好被角说:“女儿才三个多月,生老二时她正好一岁,既要下地干活,还要带孩子,家里没个老人,我一个人咋能忙得过来。唉,两个孩子我都发愁,我妈生了八个孩子,不晓得咋带过来的。”
“孩子多了好带,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只要有饭吃,孩子都能带大。这个丫头叫啥名字?”
“小名叫珍珍,大名叫吴有珍,跟着他大哥的几个娃娃起的。”
“大表兄家金银珠宝都有了,你又生了个千金,取名有珍,珍宝的意思,老二准备起个啥名?”
“他爸没事干,竟想着给孩子起名,娃娃还没出生,名字早就起好了。他认定这是个男娃,取名有前,希望他长大有钱花。”
“娃娃是大人的希望,都希望长大后有出息。哪像大哥的几个孩子,一群鸟蛋,除蛋儿上学叫水天亮外,其他五个到现在连个大名都没起好。”
“大哥有文化,取几个大名有啥难的,你看蛋儿,学生叫他水天亮,这名字多好,二蛋、三蛋的大名,说不定大哥早都想好了。”
水保耕跟水玉莲正说间,大门外几声响动,吴大运放下挑粪桶,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走进屋,跟水保耕闲聊了几句,向老婆打过招呼,走出大门。
这几天,水大爷一直思考水保耕结婚的事,看到吴大运笑呵呵的走进堂屋,欠了欠身子,请他赶快上炕。吴大运靠炕柜这边坐下,笑问水大爷:“大舅叫我来是不是商量保耕结婚的事?”
水大爷微微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大烟嘴,喝了半口茶:“不说你也猜到了。今天请你来,想跟你商量商量保耕的婚事。眼看要开种,现在是按劳分配,家里缺少劳力。以我看,选个吉祥日子,二月里把大丫接过来算了。”
龚秀珍端了几个喝茶的油饼走进堂屋,她是负责全家衣食住行的后勤部长,背靠炕柜坐在炕头边,老公公说起小叔子结婚的事,像雷击一般忽然直起身:“大肥猪卖了,家里没有猪肉咋办喜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晓得天底下有没有这句话,但她听说要办喜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家里没肉,没肉咋做饭菜?就是吃两顿哨子面,七八十个人也得用上半头猪。她长叹道:“保耕办喜事,总不能叫亲戚吃两顿没肉的白面条回去吧!”
水保田、水保耕、吴大运抽着旱烟,谁也没有说话。是啊,办喜事需要猪肉,可是猪肉上哪儿去弄哩。堂屋里一阵静寂,水大爷、龚秀珍也没有吭声,几人正在为保耕的婚事犯愁。
吴大运心想,人生三大喜,结婚、生子、考状元。结婚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就得风风光光的把新娘娶进门,热热闹闹的把婚事办喜庆,烟酒糖茶不能缺,菜面肉油不能少。刘大伟、徐彦东同日结婚,两家人比赛着办喜事;水保耕结婚,前前后后忙活了两年,到了结婚这天,家里缺肉少菜,饭菜清汤寡水,这不是丢水家湾的人吗?可是家里没有肉,你们不去想办法,给我说有啥用,总不能让我这个队长去偷吧!他望着水大爷笑了笑:“大舅,你选个合适的日子把人接过来,这有啥商量的。”
水保田听妹夫说得轻松,苦笑两声:“这是保耕的人生大事,要办得热热闹闹,不能像抓个猪呀狗呀猫什么的圈起来就行了,呵呵呵……”
“这比抓个猪狗猫简单多了,不用喂不用圈,抓回来就会干活,还能帮保耕暖被窝,这是多大的便宜啊!呵呵呵……”吴大运开起了水保耕的玩笑。其实他心里在想,这是你们的家事,用不着叫我商量;彩礼送齐了,想啥时候结婚,咱就啥时候接人,这是多少年传承下来的老规矩,我去李卫东家协商,他也说不了啥。
“你是托媒的媒人,这事还得你做主。”水保耕眨了眨眼,说了句溜须拍马的话,说明他的角色很重要,不是谁想替就能替代的。
吴大运是个利索人,他看水大爷说不出一个定数来,瞅着水保田说:“二月里,保耕必须要结婚,新媳妇一定要接进家门,这是大舅的意思。原则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作的问题,时间比较紧,以我看,保耕先找我大哥看看日子,今天把日子定下来;我和保耕找媒人去李家协商,那边肯定也要看日子。黄道吉日老黄历早都定好了,都差不多。”水保耕“是是”的应诺,水大爷、水保田对这个安排没啥意见。
“关键是吃喝问题,结婚总得有酒有肉吧,家里连块肉都没有,咋做饭嘛。”龚秀珍总领食堂,这样大的场面不是一二个人所能应付的,到时候还得请人帮忙,没菜没肉,缺这少哪,叫人家咋做饭嘛。
“你身上没一分钱?”吴大运笑问水保田,证实家里没钱,沉思片刻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水大爷、水保田、水保耕、龚秀珍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瞅着他,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去年庄稼收成不错,分了不少粮食,白面够吃了吧!”吴大运看到龚秀珍点头,接话说:“白面不够的话,拉到大队电磨上多磨点,花不了几个钱,不要用石磨推了,浪费粮食不说,白面太粗,办喜事,亲戚吃不好。”
水保田点了点头,吴大运吐出一口烟雾:“酒的问题嘛,花钱也不多,再去借点,一块零三的散装白酒买上四五斤,水家湾没有几个能喝的,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洋芋、萝卜够不够?”
龚秀珍说吃哨子面够了,吃肉粉汤也差不多。吴大运皱了皱眉头:“亲戚来了,起码要吃两顿饱饭,第一顿饭可能吃得多些,两顿饭之间相隔时间短一点,第二顿饭吃不了多少,两顿饭吃完后,近地方的亲戚可能要回家。肉是个大问题,办喜事没肉还真不行。”吴大运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水保田的答复,此时谁也没了主意,伸长脖子等吴大运说话,他猛吸一口烟,烟雾从鼻孔溢出来:“年前庄上人都宰了猪,家里都有肉,先去我家拿一块,他大舅家借一块,水保贵家借一块,再找人借上两块,估计四五块肉差不多了,有肉总比没肉好。大家都是亲戚,借的时候带杆小秤把斤两登记好,年底还的时候心中有数?你们看行不行?”
“行啊!到底还是你想得周全,就这么点小事,老虎吃蚂蚁没地方下爪,多大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问题就解决了。”水保田松了一口气,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对水保耕说:“家里没有肉,横竖是个借,你就厚着脸皮多借几块,把斤两记清楚,年底宰了猪好还人家。明天我去上班,这事全靠你了,不懂就问他。”
水保耕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待会儿我就去找表兄看日子,顺便去你家和龚大哥家把肉借回来,保贵家晚上去借,明天再想办法借点钱,把烟酒买回来,后天就去找媒人商量,你看成不成?”水保耕简略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得到吴大运的认可后,去找吴大贵算日子。
水保耕走后,吴大运问水保田:“保耕结婚,你回来不回来?”
水保田一直都很关心兄弟这桩婚事,结婚是人生大事,要不是去上班,他会亲自*办弟弟的婚礼,他思索片刻:“你们商量好时间,提前捎个话,我尽量赶回来,这不光是保耕的终身大事,也是全家人的大事。”
“吃席用的锅碗瓢盆,筷子碟子桌子凳子都要事先准备,结婚那天,还得请一个虑事周全办事可靠的大总管出面负责协调。”吴大运提醒龚秀珍,像这样的小事都得提前准备,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丢三落四,怕是忙不过来。
水大爷听说要请大总管出面协调,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朝吴大运笑笑:“我看这个大总管你来当最合适,到时候我让保耕去请你。”
吴大运连忙摆手:“大舅,那天不用请,我肯定在场。”
“这不是在不在场的问题,保耕一定要提上礼品上家里去请,这是老规矩。”水保田觉得好笑,请媒人说亲、订亲、送彩礼都是他一手*办,办喜事这天还得请他当总管,就是赖也要赖上他。
水保耕去找吴大贵算黄道吉日,他正好在家。吴大贵掐指算了算,翻了翻老黄历,折腾了半天,说出了两个吉祥日子。按照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说二月二龙抬头,农历二月二是个好日子;还有一个是三月八号,阴历的三月八日也是个好日子,说这是全世界妇女的喜庆节日,这两个日子都不错,前后就差四五天,让他自己选。水保耕听说有两个好日子,他没了主意,辞别吴大贵,赶紧跑回家,吴大运、水保田、龚秀珍还在商量事儿。他按吴大贵的说法报出两个大喜日子,吴大运佯装思索,没有急着表态;水保田望着父亲,想听听老人家的意见。水大爷看这两个晚辈都不愿表态,想了想说:“农历二月二是咱农民的日子,就按这个日子准备吧;三月八日管它是啥节日都不选它,再说这两个节日前后差四五天,还是龙抬头的日子好。”
吴大运、水保田、水保耕、龚秀珍听水大爷这么说,觉得二月二这个日子好,就把结婚的日子定在了这一天。
吴大运、水保耕叫上媒人刘四方去了李卫东家。李卫东看到媒人和女婿来了,猜想可能是商量结婚的事。刘四方、吴大运坐定后说明来意,这人倒也同情达理,他那稀疏的眉毛下,一对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笑道:“订亲时我说过,彩礼送齐,你说啥时候接人就啥时候接人,我和她娘没啥意见,就按你们选定的日子办吧。”结婚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转眼间到了结婚的日子,吴大运提前一天来到水保耕家,根据预测亲友的人数,检查桌椅板凳、碗筷碟盘的数量。借来四大块猪肉约二十多公斤,萝卜丝、洋芋片、豆粉条准备了四五筐,凉粉两大盆,还有蒸好的馒头,杆好的哨子面,案板上、炕头边、灶台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第一顿饭是肉粉汤,第二顿饭是哨子面,两顿饭之间相隔一小时。吴大运给帮忙的厨师交待妥当后,想到接亲的人还没有确定,这是结婚的关键环节,一点都不能马虎,他拉水保耕走进堂屋,靠在炕头边,卷了支旱烟,笑问水大爷:“大舅,你看接亲的事咋办,哪几个人去?”吴大运想听听大舅的想法。
水大爷根本没有考虑过接亲这码事,听到侄女婿问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这事我不懂,还是你拿主意吧。”
水大爷这么相信他,吴大运不再多问。水保耕站在茶炉旁,伸出双手烤火,吴大运突然想起家里的顶梁柱,赶紧问他:“保耕,谁给大哥捎的话,不知带到了没有?”吴大运想起水保田,他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人,他不在场咋能行。
水保耕说:“前天,猴子拉他爹去县医院看病,让他给大哥捎个话,我还没见到猴子,可能带到了吧!”猴子办事拖三拉四,话带没带到,连个回话也没有。
水保田是个文化人,见多识广,头脑灵活,要是有个啥事也好商量,吴大运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自言自语道:“今天晚上可能回来吧!”他转尔一想,问水大爷:“大舅,接亲的事我是这样想的。”
吴大运说话间,水保田跟猴子推让着走进屋来。猴子看到水保耕,后背重重拍了一掌:“你交给我的光荣任务顺利完成,我不但话带到,人也给你带来了,你得好好敬我几杯喜酒,呵呵呵……”
水保耕照他胸部猛捶一拳,做了个双手抱拳的旧礼,连声说:“好,好,小弟这里有礼了。”
吴大运看到水保田,就像看到了救星,起身握住大哥的手:“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接亲的事,这是明天的重头戏,能把新媳妇顺利接过来,这戏还有得唱;要是新媳妇接不回来,这场戏没法往下演了。你看,明天谁几个去接亲。”
水保田微笑着连声说:“是,是啊,你是总导演,这事还得你做主。”
接亲的事在吴大运的脑海里旋转了大半天,他只是说出来想征询一下水大爷的意见。他松开水保田的手,做了个上炕的手势,水保田摆摆手,客气的请他上炕。吴大运还有许多事要做,顾不得上炕取暖:“按这里的习俗,接亲至少要去八个人,刚好一席人;哪八个人去,咱得合计合计。”
“你直说吧,我没意见。”水保田知道他想事周全,不用合计,叫他直说,大伙照办就是了。
吴大运看水保耕站在地上东张西张,有些心不在焉,乘他不备,对着耳朵突然大吼一声,吓得他后退两步,耳朵嗡嗡鸣叫,逗得大伙哈哈大笑。他大笑几声,望着水保耕故意大声问:“明天你去不去?”
“我有急事,明天就不去了吧,呵呵呵……”水保耕也幽起了吴大运的默。
“明天你是主角,要打起精神,别忘了穿上新衣服,把水家湾小伙子的帅气拿出来。”吴大运瞅着水保田:“你是大哥,明天也得去吧。”
水保田退后两步,连连摆手说:“我不能去,我不能去,还是留在家里给你帮忙,也好有个照应。”这也是吴大运的想法,水保田不能去,走了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那就让二哥去,他还没来吧?”吴大运想起水保地,水保耕说他晚上赶到,接亲算他一个。
吴大运接话说:“去一个能喝酒的,二哥最合适;去一个能说会道的,刘大伟身高马大,刚结过婚,懂得规矩,定能胜任;去一位年长的,要稳重老诚,我看就让柯汉去;去一个能闹腾的,猴子是恰当人选;还得去两个女的,他姑姑去过一次,人比较熟悉;杨玉华年龄跟李大丫差不多,请她去;再去一个小孩,就让蛋儿接他三妈去,八个人够了吧。”
水保田想到水玉莲怀有身孕,大冬天的来去不方便,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怎么办?他无不忧虑的问:“小丫头在家谁照顾?他姑姑挺个大肚子,爬山过沟的不方便,还是让章晓娜去吧。”
吴大运想想也是,老婆留在家里照顾丫头,肚子里还有孩子,出门就怕遇到迎亲队、丧葬队,为啥非得让她挺着大肚子去?他望着猴子问:“要不明天接亲就让你媳妇去?”
猴子闪动了几下小眼睛:“接亲是好事,这有啥难的,明天就让她去。”
猴子媳妇名叫章晓娜,是水保贵二姐夫的亲妹妹,与水家算是半个亲戚。猴子见了水大爷、水三爷、水四爷亲切的称为姨夫。半路上碰到水保田、龚秀珍也是大哥大嫂的称呼,水保柱、水保贵、水保良不认他这个姐夫,见面直呼其名,甚至还说些难听的还话,惹得他很不高兴。
“就这么说定了,章晓娜、杨玉华晚饭前过来,明天大清早去接亲。”吴大运说完,扳着指头念道,水保耕、水保地、刘大伟、柯汉、猴子小两口、杨玉华,蛋儿刚好是八个人,问水大爷有没有意见。他老人家摇摇头,说没啥意见,水保田也没啥说的。他交待水保耕,接亲的几个人晚上都要请到家里,明天起早赶路。
“接亲人员就这么定了,现在是怎么去接的问题。”他笑问水保耕:“你看生产队的大红骡子好,还是小黑驴好?”
还没等水保耕应话,猴子说大红骡子接亲好,红色代表喜庆;水保田说还是小黑驴老实,上坡下沟好骑;蛋儿插话说小黑驴好,三妈滚下来摔不疼,水大爷听了孙子的话,逗得他呵呵大笑。水保田强壮笑颜瞪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话。水保耕犹豫不定,到底骡子好还是毛驴好,他拿不定主意。
小黑驴好还是大红骡子好,吴大运不好说。心想,这事我不能做主,我说拉骡子他就拉骡子,骡子野性大,万一火车路上受惊,摔伤新娘怎么办,那还不是我的错;小黑驴听话老实,我也不能说它好,要是陡坡路上压爬下起不来怎么办,说我不让他牵骡子,他还不记恨我?如果发生意外,到那个时候,我不是妹夫,而是生产队队长,队长说话谁能不听?想到这儿,对水保耕说:“牵骡子拉驴随你挑。”
“那匹骡子以前有人骑过没有?”水保耕看了看猴子,回头问吴大运。
“骑是骑过,没有几个人敢骑。”吴大运瞅瞅水保田:“这匹骡子性烈,就你跟柯汉骑过,其他人都不敢骑。”
水保耕担心这匹大红骡子不好使,也怕新娘子不敢骑,铁路上来回跑火车,驾驶员坏得很,看到铁路上有牵骡子拉马的迎亲队伍,使着劲儿按喇叭,惊吓的骡马满路跑,几个人拉不住,也有摔伤新娘住院的,喜庆事变伤心事,都是火车惹的祸。他怯生生地说:“这头骡子比我还高,李大丫不敢骑,我也不敢拉,还是那头老实巴交的小黑驴去吧。”水保耕胆量小,铁了心要牵那头谁都敢骑的小黑驴。
“哎呀,这头小黑驴啥都好,就是毛色不太好,晚上收拾一下。”吴大运想,接亲是件大喜事,还是以红色为好,代表喜庆,牵头小黑驴走在马路上,不晓得李大丫家咋想。他忽然想起结婚用的大红绸子,忙问:“结婚用的两块红绸布买来了没有?”
水保耕应答:“买来了,干啥用?”
吴大运说:“叫猴子扎两朵大红花,一朵绑在驴头上,证明这是头结亲驴,也能挡住黑驴头;一朵你左肩右斜挂在前胸,证明你是新郎,不要叫李家亲戚认错了。”
水保耕不好意思戴大红花,找理由推说:“今年春节,刘大伟、徐彦东结婚不是没带大红花吗?为啥非要我带大红花,多不好意思。”
“他是他,你是你,不好意思,就不要结婚。带大红花不好意思,媳妇娶回来你就好意思……”吴大运没说完,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大伙明白是啥意思,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吴大运忽然想起驴背上还要铺东西,三四公里路,不是过沟就是爬坡,有些坡路陡得很,新娘骑在瘦驴背上颠屁股,忙问:“驴背上垫啥?”
水保耕说:“准备了一床旧棉被。”
水保耕也想到了这一点,媳妇接进门,晚上要盖新棉被,他那床盖了十多年的破棉被早该淘汰了,拿出来垫在驴背上,媳妇的屁股颠不疼。
“旧棉被咋行?接新娘子,垫床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棉被,你就不怕路上碰见熟人笑话。前两天你不是买了一条大红毛毯吗?毛毯垫在旧棉被上面,不会弄脏你的毛毯。”
水保耕结婚,家里悄悄买了条大红毛毯,吴大运不知道听谁说的,水保耕有些舍不得:“你咋知道我买了一条红毛毯?”
“你那点破事谁不知道。一次用不烂,早上千万别忘了,不要让亲戚笑我们寒酸。”吴大运想,驴背上垫一条大红毛毯,头上戴朵大红花,小黑驴就不黑了,四条腿和尾巴咋办哩,他想了想:“驴腿和尾巴还是黑的,蛋儿这儿有瓶红墨水,找根细棍缠上棉花简单染一下,我看就差不多了,呵呵呵……”吴大运说着自己笑了。
“这件事交给我,干别的不行,干这事我是内行。”猴子听吴大运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有些好笑,自告奋勇的领受任务。猴子打发蛋儿拿来红墨水,他折了半尺细棍子,从娃娃们盖的破棉被上撕下一团旧棉花,从旧毛衣上拆下半截旧毛线,扎了个毛笔模样的棉刷子,蛋儿抱住驴头,二蛋提着马灯照明。猴子一手端着红墨水盘子,一手拿着“画笔”蹲在地上,在驴腿上竖画起红线来,就像小松鼠的小花背。小黑驴不晓得猴子蹲在地上干什么,一会儿摇头摆尾,一会儿甩动蹄子,惹得围圈看热闹的娃娃们哈哈哈大笑。
接亲的八个人吃完晚饭,聚集在一起商讨接亲的事儿,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花腿小黑驴拴在大门外果园树底下吃着夜草。
“保耕,你媳妇家几间房你知道不?”柯汉吐了一口烟雾,像是想起了什么,得到水保耕肯定的答复后,接着说:“虎头山人打发丫头,有藏媳妇的习俗。他们把新媳妇藏在哪你要找得到;听说找得越快,今后的生活就越幸福,你要是找不到,娘家人会不高兴的。”
“他家就那几间破屋,就是藏进老鼠洞我也能挖出来。”水保耕肯定的说。
吴大运走进堂屋,看到接亲人坐在炕上正在商量接亲的事儿,他坐在炕头上出起了馊主意:“李家亲戚多,明天接亲,肯定有人顶大门灌酒,至少每人两大杯,能喝酒的走在前面,不能喝酒的跟在后面;水保地、刘大伟两个身高马大,酒量好,要勇敢的往前冲,大哥和猴子跟在后面推,有机会女人和孩子往里挤。”
“对,只要推开一条缝,水保耕就往里钻,他们不会抓新女婿灌酒。”刘大伟想到接亲的那个热闹场面,高兴的说:“咱不能硬挤,新朗倌先要叫门,要多准备点红包,不给红包不会开门。”
“送红包找新娘,那是进门后的事。”猴子补充道:“还不知道人家那边啥情况,咱要随机应变。”
水保地瞥了一眼坐在右侧的柯汉笑道:“计划不如变化,到了那边以后看情况,我们的目的是把新媳妇接回来,你说是不是?我和老李是一个公社的,虽然没见过面,据我了解,老李是个实诚人,他不会胡来。”
“以我看,关键还要靠老柯说话,你年龄大,经验多,察颜观色,看风使舵,人家看你面善,不会为难你,呵呵呵……”刘大伟开起了柯汉的玩笑。
“这头小黑驴胆小,没听过火车打鸣,火车快速跑过来,保耕用手塞住驴耳朵,不然到时候卧在半路上不走,我看你咋办。”几个年轻人不说正事,相互调侃,吴大运借着小毛驴说了一句,转身走出堂屋。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四五点钟,蛋儿睡在后炕根,章晓娜、杨大华靠在后炕柜闭目养神,一声不吭;小黑驴长叫一声像是要夜草,水保耕走出屋子填了半筐扁豆草;吴大运、水保田还有几个帮厨的小媳妇坐在厨房炕上商量做饭的事儿。二蛋、三蛋、四蛋、五蛋还有邻居家的几个孩子玩累了,爬到父母房间的土炕上去睡觉。 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