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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燕京城,早有一队人马迎出来,却是俩舅子。
一见面,乌达补就哇哇大叫:“小子,又怎么得罪我妹妹了,害得哭成她泪人似的,我可要替妹妹出头!”
看来楚月已同哥哥们照过面,明日放下心,陪起笑脸:“大哥、二哥好,我可不是故意的,还不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妹妹娇纵惯了,妹夫可要体谅……”斡带理解地一笑,告诉明日,郎主将巡临燕地,父王挞懒已往祁州设元帅府戍守,镇护圣驾。
而明日与楚月的订婚大礼照旧在燕京举行,毕竟是郎主赐婚,不可拖延。
至于他的南巡天使任务就此交差,那支铁浮屠千人队正式归他领导,成为郡马营。
乌达补见订亲团声势雄壮,又啧啧称赞:“好小子,这才不堕了妹妹的面子。”
明日心中苦笑,老子的面子刚刚可堕光了,倒是不用见挞懒,令他暗自高兴,毕竟破坏了岳父大计的重要一环,有些难以面对。
三日后,上午,燕京城挞懒亲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门前鞭炮震耳,观者塞途,都知是郡主订婚的拜门纳币之礼。
那个御赐国姓的汉人郡马爷披红挂绿,骑一匹红马,身后数百亲族子弟手执红旗,携百车酒食,赶百匹骏马,浩浩荡荡来到亲王府前。
一路全仗高益恭张罗,明日按女真风俗一箭射落府门右边一串大红灯笼,顺利进门。
幸亏经过春猎大会的磨练,他的箭术有了长进,否则大有可能丢脸。
然后车福接手,领新姑爷和一并亲族子弟,步行往小校场而来。
但见昔日的小校场,变成了一个大宴会场,一排排的长桌摆开,亲王府的仆役正将新姑爷带来的酒食特产摆上桌。
中间搭起一座四面通畅的大帐篷,里面置一大炕,上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女真男女——皆挞懒族人,以年轻女子与孩童居多,嘈嘈笑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鱼贯而入的订亲团。
楚月头戴金丝红环,一身水红长裙,粉颊明眸,樱唇皓齿,千娇百媚地坐在最前面,似嗔还喜地看着夫君的到来。
这便是她的好,气头一过,便不跟他计较了。
扑面而来的喜气熏得明日似醉了一般,任车福摆布,率子弟们一起罗拜于炕前空地下,乃女真“男下女”的风俗。
“明日哥哥,恭喜恭喜!”一个耳熟的少女脆声令他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姿容俏丽、眼神火辣的小妮子,正亲热地坐在楚月身边。
旁边一个汉服孩童不甘落后地向他嚷道:“龙卫将军,抱得美人归,不见故人来啊……”
哈!霜铃与完颜亮也来了,明日刚刚竟没留意。
原来他俩皆随金主一同南下,闻此喜事,特提前赶来,凑这个热闹。
明日见完颜亮向他挤眉弄眼,而霜铃亦一面看着他笑一面跟楚月咬起了耳朵,心头一跳,可不要说自己什么坏话啊。
炕上的楚月一面听霜铃嘀咕,一面咬着嘴唇打量他,面上始终漾着浓浓的娇羞与欢喜。
看来霜铃说的都是女孩子间的体己话,明日一直打鼓的心儿方和缓下来。
鼓乐声起,岳父挞懒不在,便由大舅子斡带主礼,将楚月抱下来,让新姑爷接住。
明日忙张臂,将新媳妇紧紧横抱在怀,生怕她又跑了一般,还真是“抱得美人归”了。
缤纷的花瓣散落头顶,祝福的童声响彻四周,楚月怯怯地闭上双眼,柔软的身子在他手上,仿佛要化了。
一对新人便在双方亲族的簇拥下,被送入一座悬挂红箭的红帐篷。
闹喜的少女小伙们被刺花挡在了外面,清静的红帐篷里,明日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埋藏心底已久的誓言:“月儿,有一天,我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在你的面前,迎娶你成为我的妻……”
“哦,今个场合不算万众瞩目么?”刚刚被姐妹们捉弄得面红耳赤的楚月,方有空甩开夫君一直不放的手,白了他一眼,三天前的气尚未消退,臭小子又说甜言蜜语哄自己哩。
“当然不是,我要按海州的风俗正式迎娶你,在一个真正万众瞩目的场合,在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日子……”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自觉亏欠楚月太多,在尚无名分的情况下,就已为他生了孩子。
也幸亏女真有男女自媒、奉子而归的习俗,若是按汉人传统,未婚生子的女儿家不知要遭受什么待遇呢。
“好呀,到时是不是连岳楚姐姐也一并娶了,一效娥皇、女英?”楚月轻轻咬唇,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其实,女真人无论贵贱,皆有数妻,宗室子弟更是妻妾成群,像粘罕、金兀术等权贵,连娶带抢的女子都不下上百。
便是楚月的父王挞懒,名义上只有一车婆这个继室,身边的女子也不少。
而女真女子改嫁、再嫁的情况也是常见,比如夫死嫁给丈夫的兄弟、侄甥,乃至后母下嫁亡夫的儿子,都是约定成俗,这便是为汉人所不齿的收继婚。
楚月自幼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她喜欢的汉文化更是大男子主义盛行,因此,她虽以为对女子不公,却也认为世道如此。
但在荒岛长大的臭小子是个异类,没有天下男子皆以妇人为附属的劣性,视男女为平等,对女子也重情重义,这一点最能打动女儿心,她便因此着了道。
但反过来讲,他比那些只当女子为私有物的男子更具危险,比如父王挞懒,身边不缺女子,却只钟情于楚月的忘母一人,一直不能忘怀。
臭小子的重情亦是多情,一旦放纵,便有“多情最是无情人”的趋势,仅凭这一点,楚月就容不得其他女子介入夫妻俩之间,岳楚已是她容忍的极限。
“娘子说笑,明日此生得你足矣,哪敢再有奢求?”明日被捏着软处了,一想起那个痴情的臭丫头,他的心中一阵黯然。
楚月半真半假的态度令他战战兢兢,难以揣度,但今天是他俩的大喜日子,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哄她开心才对。
至于他对三相公的情,姑且搁置一边,日后再提了。
楚月轻轻将小手交回夫君:“看在蒲察部第一美女——霜铃都没诱到你的份上,姑且信你一回……”
幸亏当日,自己在霜铃小妮子面前把持住了!
明日一面庆幸,一面欢喜地握住楚月的纤手,大拍马屁:“我的娘子可是完颜部第一美女、女真第一美女、天下第一美女,其他甚么美女,自然不放在心上。”
“完颜部第一美女,自家都说不上,还论甚么天下第一美女……”楚月口里反驳,心里可美滋滋的。
“我却不信,完颜部还有比娘子更美的?”这是真话,已为人妇、人母的楚月,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姿容更胜作少女时节。
她青丝蝉鬓,星眸若水,柳眉翘鼻,朱唇皓齿,嵌入皎月娥梨的动人脸蛋,真如画中仙子一般。
那笋指玉臂、纤腰窈窕、雪肌含香的迷人体态,即便年方二八的江南糯腻处子,也相形见绌。
说起来,除了至性纯情的三相公,像那艳绝古今的李师师、万千风情的玉僧儿、高贵冰洁的襄晋公主、娇蛮热辣的霜铃小妮子都只适合当红颜知己,也只有爱憎分明、果敢大气的楚月可以跟他厮守一生,说白了,就是更能驯服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喜走极端的后世小子。
“明日,听我讲个故事……”楚月被他勾起了什么记忆,面色一正,淡锁云思,悠悠讲起关于完颜部第一美女的故事。
从前,完颜部刚刚开始扩充部落联盟的时候,正是她祖父——挞懒之父盈歌任联盟首领。
盈歌出征各部时,得一高丽美女,将她嫁给了挞懒,便是楚月与斡带、乌达补的母亲。
母亲嫁给父王后,曾回故乡一趟,带回了一姐一妹,便是楚月的大小姨,皆绝色,小姨尤甚,故得完颜部第一美女之称。
听到这,明日心中一动,可不是仙去的教尊小姨么?想不到她生前竟是完颜部第一美女。
楚月继续道来: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因此她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父王极爱母亲,很久没有再娶,后来为图大计才续渤海大族的一车婆。
这是明日第一次听楚月谈起母亲,平静中隐含苦疚,想来她一出生便累母早世,即便挞懒加倍疼爱,又怎弥补未泽母爱之憾。
他不由默默揽住她的纤腰,自己一定补偿她童年的缺憾。
虽无言之中,楚月亦感受到他的心意,温柔地倚靠在他身上,讲下去……
当年,当今金主吴乞买被祖父盈歌收为养子,住入族帐,与小姨朝夕相处,生出感情,已近谈婚论嫁。
偏偏此时,辽天祚帝当道,时常派出银牌天使来生女真部落掠夺各种特产。
那银牌天使率领大批随从,沿路欺压、敲榨生女真各部,以致怨声载道。
楚月渐露激愤:最不能忍的是银牌天使一到,便迫使女真人献出部中美女伴宿,既不问其出嫁与否,也不问家门高低。
这般辱族行径,使得诸部无不忿恨怨叛,奈何当时女真尚不足与辽国抗衡,惟有忍气吞声。
却有一银牌天使听闻完颜部第一美女之名,指名要小姨伴宿,而盈歌正忙于抚宁诸部,不愿树敌于外,无奈答应。
小姨烈性,誓死不从,求救于吴乞买,而吴乞买亦出于族之大义,违心地规劝小姨从权。
小姨正绝望之际,已经出嫁的大姨挺身而出,代妹临辱,那辽使竟未看出破绽。
明日听到此节,牙根处肌腱暴起,只觉这些男人太不应该!
楚月眼泛泪光:本来此事应算过去,偏偏大姨那一夜之后竟有了身孕,而为夫家不容,逐出帐门,回到挞懒族中产下一子后,投河自尽。
小姨因此无法原谅自己,亦对盈歌与吴乞买痛绝,自此离家,加入萨满教,终身不嫁。
此事十分隐秘,只挞懒族中数人与吴乞买等相关人等知晓,楚月因受父亲宠爱,亦知教尊便是小姨……
“明日,按你所说,小姨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她的命好苦……知道她为甚么不让你伤害达凯么,因为大姨受辱所产之子,便是达凯……大姨命苦,小姨命苦,难道生为女子,便要命苦么……”楚月终于泣倒在夫君肩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日不敢相信这么凄绝人寰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他终于明白了教尊小姨的良苦用心,终于弄懂了金主与她的关系。
他的胸口闷塞欲炸,忽然大声宣告:“月儿,我明日为了你,即便背负天下人,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背负天下人!是不是连我大金也可以背负?”蓦地一个声音自床底响起…… 大宋日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