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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一欧和石头被让进客厅用饭,手下的弟兄和十个国军被安排到偏房喝酒,柳秋霞拉着格格进后院和女眷同席。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冷淡。柳天罡和西一欧两人拉家常,柳天茂和罗涛几个聊天,罗涛和手下的副官、一个连长都不拿正眼看这几个土匪,觉得掉价,尤其是这个胡子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柳万年是从黄土高坡上过来的西北汉子,性格豪爽,对西一欧极为看好,刚才的对峙胜负已分,无论单兵还是人数,中条山新一代土匪名不虚传,对罗涛的自大、傲慢看不进眼,坐在席中郁郁寡欢。
柳天茂看老爷子不高兴,对手下两人使个眼色,张俊峰、管杰主动向西一欧敬酒,西一欧酒量不济,石头迎战,喝五吆六,柳天罡在莫斯科居住多年酒量极大,也加入战团,总算缓和了。听着头领喝起来,偏房的二十多个流氓放下枪械、整好背包,开始碰杯。
喝着喝着,酒劲上来,话就多了。柳天罡知道中条山不少秘密,想抬举一下西一欧:“大哥,你好久不回来了,中条山现在可是旧貌换新颜。山里山外几个月风平浪静,乡亲们好不容易能安生一些,都多亏西大当家了。”
“呵呵,我在运城早有耳闻,不知道西大当家年纪轻轻,就坐了头把交椅,山西出人才啊。”
“哈哈,过奖过奖,我是河南人。”西一欧纠正,“都是兄弟们看得起我,在风口浪尖上混口饭吃。”
听到这儿,柳天茂马上和罗涛套近呼,向西一欧介绍,罗涛也是河南人,你们是老乡见老乡啊。可罗涛不为所动,像是根本没见到有西一欧一样。
罗涛旁的副官接话:“不容易啊不容易,你们改行做正经生意,养活几百号人马,天上掉馅饼啰!”挖苦中条山暗地里做歪门邪道,土匪不打家劫舍,吃谁喝谁呀?
西一欧笑呵呵的回话:“长官你们更不容易啊,天天有大米供着、大肉吃着,天天在日本鬼子的枪子下为老百姓打天下,责任重大,继续努力,一定要保住半壁江山啊。”
副官不傻,听出西一欧讥笑国军有吃有喝,还丢了一半国土,脸上挂不住,被罗涛踢了踢脚:“西大当家,底下人性子直、不会说话,见谅。”转头训斥副官:“小蔡,你懂个屁。小日本在中国蹦跶不了几天,早晚老子要把他们撵回岛上当强盗,老老实实便罢,敢占山为王,老子带兵剿了它老窝。”
蔡副官把脸摆正:“对,团座。有句话说的好,别看小子跳的欢,小心日后拉青丹。将来抗日胜了,咱们14集团军请求驻防硫球群岛,敢在咱们地盘上嚣张的土匪都叫他海里喂王八。”
两人一唱一和,桌上的人都听出名堂,中条山是14集团军的防区,他们要剿地盘里的土匪,这不是明着说要剿灭西一欧嘛。石头和柳天罡碰着的酒碗放不下来,两人瞪着罗涛。柳万年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黑着老脸看柳天茂,人家中条山的大当家跑老远来给自己拜年,弄得下不来台,以后咋相处?碍着“团长”的官帽,教训不了罗涛,大儿子正教训。
西一欧不愿和他打嘴仗,这种讨巧不讨好的事五年前就不干了,不想让柳万年生气,打个哈哈:“来,天罡,咱们喝。”和柳天罡碰杯。
柳天茂轻易不回家,怕老爷子怪罪,用力拍了下罗涛,“骡子,大过年的,意淫个屁,日本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来,来,来,喝酒。”
罗涛看挽回一局,脸上得意,回过身:“老猫(茂),成天在外面忙军务,弟兄们总聚不到一块,来,兄弟我敬你一碗。”两人推杯换盏,旁若无人。罗涛对西一欧的忍让比较满意,柳天茂觉得西一欧挺顾全老爷子脸面,好感更多。
石头连打胜仗,第一次被人奚落,心里暴怒,看着大当家不开口,心中不忿儿,对着柳天罡说:“二少爷,听说西北军在老爷沟打了个漂亮仗,为咱中国人出了口气!你说怪不怪,西北军装备差、给养少,咋光打胜仗?”
柳天罡对老爷沟的事一清二楚,其中还有自己的功劳,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张俊峰和管杰听石头夸西北军,都是合不拢嘴:“石老兄,你是不知道,那仗打的天昏地暗,八路的大半个连都阵亡了。我们团当时不在运城,17师的兄弟去了一个团,回来只剩一个营,要不是缺少炮弹、错失良机,非全歼了小鬼子。”
“是嘛!听说晋绥军也立了大功。”
“对啊!17师在老爷沟被一群鬼子盯死了,咋也冲不上去,晋绥军派了一支小部队抄了鬼子后路,扭转了战局,后来两个战区都进行了嘉奖。”
“你们是咋得到消息去打仗呢?”
“晋绥军给我们发了电报,八路给我们送的口信。”
“西北军、八路、晋绥军都去了,那中央军干啥去了?那里不是离中央军最近吗?”
“呃!”两人才听出石头在算计中央军,赶快岔开:“石老兄,打鬼子人人有责,是个爷们儿都会打鬼子。”
“对!西北军,有种,是爷们儿。来,干一碗。”石头笑呵呵的举碗。
蔡副官忍不住:“张营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驻防夏县,没有命令不得调动。”
柳天罡冒了句:“八路的总部在太行山,人家不到一个连的部队都去了,他们是按啥调动的?”
噎得蔡副官说不出话,罗涛回了句:“八路确实给我们送过口信,我们派过一个营去支援,只不过走到半路,仗就打完了。老爷沟位于中条山中,西大当家兵强马壮,不知道你们那天又在干啥?”
西一欧干干笑了声:“山里穷,不下力气吃不饱饭哪!我带着兄弟们天天在山里种地开荒、填肚子。交通不便,信息不畅,实在不知道山外打仗。”
“哈哈哈哈,都是一球样,谁也不说谁!”罗涛才不相信西一欧的鬼话,单凭偏房二十多人的武器、身手,他们会脸朝黄土背朝天种庄稼?必定是胆小怕事,口气不无嘲讽。
两人的口水仗表面上是中条山输了,实际上是赢了,只不过不能挑明而已。石头欣慰不已,向柳天罡努努嘴表示庆贺。
西一欧叨口菜:“咋能一样呢?国军守卫国土,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们占山落草是在夹缝里过日子,没有打仗的义务,反而是见了大兵得躲呀。”
罗涛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知道躲就对啦。自古以来,打仗是军人的职业,军人不仅要打外来的侵略者,还要打不知趣的土匪。”
话语充满了火药味,意味深长,张俊峰和管杰看看柳天茂,低头不语。罗涛手下的两个军官脸上堆起笑意。两边厢房吃饭的国军和流氓都停下筷子,预感到有事将要发生。柳万年刚松驰下的老脸又绷起来,正要说话,西一欧哈哈大笑:“纸上谈兵没有用嘀,今天我是来给柳大叔拜年,高高兴兴的,不想谈什么不愉快的事。既然罗长官老提剿匪的事,我们就以日本为例讲讲兵和匪的共荣共存。”
“共荣共存?”柳万年倒是对新话题很感兴趣,他看出西一欧话中有话。
罗涛一干军官都露出微笑,如果西一欧讲兵匪一家,历来是匪向兵称臣,意味着这土匪头子认输了:“请讲,罗某洗耳恭听!”
西一欧慢悠悠的喝口水:“如果有朝一日,日本鬼子投了降,国军真能派驻日本,倒不见得是件好事。”
罗涛心中一凛:“怎么不好?战败国历来就是案上之肉、囊中之物,任人宰割!”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打的是世界大战。被日本侵略的又不是中国一个国家,将来管理日本的极有可能再现一个八国联军驻日本的局面。”
“这和共荣共存有啥关系?”罗涛撇了撇嘴,认为他转移话题。
“当然有,这牵涉到驻军的资格。如果由中国派部队驻日本,必将派谴最强悍的精锐,对不对?”
“不错,扬我国威、展我军威的事肯定由最精锐的部队完成。”罗涛认可这句话。
“那请教柳团和罗团,第四集团军和十四集团军的实力在国内能不能排到前三?”
柳天茂摇头:“唉,就算我们西北军再能打,在老蒋眼里也是杂牌军。全国十二大战区、四十个集团军没有省油的灯,手心手背区别大着尼!”
罗涛黯然:“论实力,我们比不上国军五大主力。”
西一欧轻轻笑了笑:“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战场上靠的是实力,吹牛逼人人都会,没实力逼都要被牛吹掉。前三都进不了,那就没有派驻日本的资格,没有进驻日本的资格,就算看着人家草包土匪蹦的欢,照样木办法!”
西一欧说的粗俗,罗涛和柳天茂倒不觉得,军人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西一欧的意思很容易懂,话外音:你们第十四集团军没有资格去日本剿匪,意即,你不配和我中条山说话。
罗涛额上青筋直跳:“匪就是匪,外国的匪老子打不了,中国的匪想啥时候打就啥时候打!”
“别激动嘛!长官!”西一欧品口茶,“这茶叶真不错,要好好尝尝,咱们说的是日本,不是国内。”
柳万年忙接话:“对,咱们说的是外国,跟国内无关。”罗涛闻言,不好多说,点起一根烟:“好,你继续说!”
“假如贵军真的有幸被派到日本,为显天国之威、中国之仪,不应该对日本国民赶尽杀绝,我们是人,不是畜生,我们一支部队代表的是泱泱上国的脸面,小鬼子在中国再孬,咱也不能在国际上落人把柄,应该对听话的的抚、对不听话的打,对不对?”
柳万年熟知中国历史,中国古代历来对臣服的小国宽容友善,即便打的你死我活,一旦称臣,都是赏赐丰厚、哪怕有十恶不赦之罪也只追究首领,厚待臣民。其他人则知道日本人在中国国内也是这样做的,嘴上喊中日亲善、手下装模作样的安定民心。在坐的人都点头,仇恨是仇恨,一旦走出国门、推向国际,还得按国际的方法办。
“换个角度看,驻军要与邻为善,负有保护臣民的责任。”西一欧看看在座各位。
蔡副官冷笑道:“对知趣的当然要保护,对胆敢闹事、没有自知之明的土匪一定要杀之务尽、斩草除根,免得养虎贻患,后悔莫及。”
他的话赢得了罗涛的赞赏,还有支持的味道。
西一欧摇摇头:“如果我是驻军元帅,我非但不杀尽土匪,还要纵容他们胡闹。”
“啊?”在座的人都是不解,罗涛深吸口烟听他白活。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狡兔死、猎狐悲;鸟兽尽、良弓藏。一旦战事结束,日本国内平静,不出多久,驻日本军队必将被撤回,想在日本呆的久,就得让土匪乱,土匪闹的越大,驻军就会呆的越久。这叫放水养鱼,各有所得,共存共荣。”
喔,众人又在点头,这种把戏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剿而不灭、养而不打,放长线钓大鱼,换句话说,如果抗日战争胜利,没有土匪搅闹,国军不失业估计也要裁员,这倒是罗涛没想到的。
柳老爷子摸着山羊胡:“西大当家所见,与众不同!佩服佩服!”
蔡副官鄙夷的说:“小股土匪允许让他苟言残喘,绝不能让他逍遥做大,还得在国军的控制内,不听话的土匪坚决要打!”
西一欧笑笑:“说的不错。还得再加一个条件,你得有本事控制住。光靠吹,三岁小孩都会。驻军和土匪之间相互依存,也得相互有利,你凭什么让土匪乖乖听话?得亮亮本事看看。”
“凭什么?就凭这个!”蔡副官唰的亮出手枪,席上气氛骤紧,石头伸手去掏枪,罗涛忙按住蔡副官的手:“小蔡,这是家里,不得动粗。”
西一欧哈哈大笑,这下抓住中央军的小辫子了:“咱们是口上谈兵,三岁孩子不懂事,几十岁的人了,怎么没大没小?”
罗涛理亏,恨恨的说:“蔡副官,闭上你的臭嘴,少给老子出洋相。”
“算啦,算啦,长官,咱们说咱们的,不跟没见过世面的见识。”西一欧假仁假义替蔡副官求情,蔡副官咬牙切齿,这小子太可恶了。
“接着说,驻军得给土匪好处,才能处的更久。听说日本是个岛国,山地多、海岛多,所以土匪仗着地利条件可以活的呱呱叫、别别跳。如果一味靠武力解决,适得其反,日本人讲究武士道,发起狠来不惜自杀,类似于中国人讲究的鱼死网破、破釜沉舟。俗话说,官逼民反,狗急了跳墙。虽说土匪比不上国军强大,但是临死之前,全力一击,干掉一个营、打垮半个团还是绰绰有余嘀。”
西一欧的话暗示:如果你国军敢打我中条山,我中条山仗着地势背水一战,打不死你,也要打残你。蔡副官听得明明白白,心中窝火,打断西一欧讲话:“是啊!官逼民反,狗急了跳墙,有本事尽管跳,这样的狗来几条,老子打几条。”
“啪!”石头一拍桌子,呼地站起:“狗日的你啥意思?”
“木啥意思,老子爱打狗!”蔡副官扶桌怒视。
两人一对峙,东屋的国军呼啦冲出来,西屋的流氓不甘其后,撸袖子的撸袖子、拿枪的拿枪。
石头喝叫:“别以为是中央军,老子怕了你!”
蔡副官扯起嗓子:“别以为仗着人多,老子不敢动手!”
两人剑拔弩张,就要比划。
柳万年七窍生烟,啪的将杯子摔到地上:“舞刀弄枪的,都想干啥?这是老子的家,不想呆的都滚!”
柳天茂拍拍罗涛、朝西一欧扬扬头:“说好了是谈论日本,咋球动起手了?坐下,坐下!”
罗涛、西一欧都觉得不妥,各自示意手下人坐下。
柳万年撅着胡子:“西大当家一直客客气气,纸上谈兵,听的懂的就听,听不懂的就滚,老子不稀罕。”
罗涛理亏在先,和柳万年多年熟识,觉得不爽,连忙向柳万年陪不是:“对不住,老爷子,对不住,手下人缺乏管教,回去后一定好好训斥。蔡副官,滚到那屋去,回去禁闭三天。”
“是!”蔡副官恨恨离席,走进东屋。
柳万年有心捧西一欧,人家年纪小是小,理论、实践不输大儿子:“我们只是探讨,没有恶意,请西大当家继续赐教。”
西一欧干笑几声:“谢谢柳老爷抬举,在下不过是随口乱说而已。”
柳万年抚胡含笑:“太过谦了,随口一说,也是老夫几十年想不到嘀。”
西一欧道了声过奖:“话接刚才,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比如说我的一个朋友,在三个月前就曾预言,国军的一个营覆灭就会令程潜长官下台,按此类推,派驻日本的精锐部队如果被吃掉一个营,嘿嘿,这支部队虽然能留驻日本,但统率该部队的长官恐怕得换换吧!”
罗涛和手下的连长似乎是遭受电击:“三个月前?”东屋的吃饭声立时也小了一半,都在偷听。
西一欧再度点头:“当然是三个月前。”
柳天茂鼓掌大笑:“西大当家推理相当精彩、合情合理,战争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战败肯定要找替罪羊,精锐之师战败必定要找大大的替罪羊。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大享耳目哇!”
柳万年、柳天罡相继鼓掌,斗嘴,西一欧赢了。
罗涛沉吟不语,死盯着西一欧,看的西一欧发毛,语气严厉:“请问你那个朋友高姓大名?”手下的连长也是左一眼右一眼打量西一欧。
西一欧立时警觉:“普通朋友,不值一提。” 流氓也识女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