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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次国不是一个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尤其是在完全不需要当一个胖子的情况下。他并没有立即直起身子,摆出一副死扛到底的不屈模样,而是先行在水泥袋上微微停顿了几十秒钟的时间,让自己有一个缓冲的过程,让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回归原位,背后那一瞬间因为承受巨大力量而造成的痛苦逐渐消退,这才再一次用双手撑着水泥袋,慢慢地直起身子,又用手背轻轻地拭去了嘴角边的鲜血。只是这轻轻一拭根本不可能擦得干净,只是让血迹变淡了一些,但沾染的范围却反而更大了。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没有人理会吕次国脸上的血迹,他自己也顾不上怎样擦得干干净净的了。
对于吕次国挨的这一脚,那两个审讯人员既没有落井下石,走上前来给他再补上一脚,或者冷嘲热讽,或者趁机威胁,逼出吕次国的供词,但是他们也没有任何同情吕次国或者责怪那个同志的表现。整个过程他们都无动于衷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默地等待着吕次国自己缓过劲儿来。其实不光是他们两个人,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也都仿若一切并没有发生一样,在他们看来,吕次国这样是纯属活该,更何况他是一个身负严重嫌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敌人,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待自己残忍,这个道理他们理解得很透彻,只可惜用的范围有些太广了。只有许子宁一人,看见吕次国已经被踢了两次,嘴角都挂上了鲜血,心中揪成了一团,似乎对于吕次国身心的痛苦感同身受,他的眉头也早已经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了,此刻愈加目不转睛地盯着吕次国,心头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吕次国重新挺直了自己的身子,恢复了原先的坐姿。只是他不再将双眼的视线投向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两名审讯人员,而是扭转过头来,看向了对自己动手的那名同志。吕次国的眼神之中盛满了愤怒,灼热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投射在那个人的身上,让他在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苍鹰盯上了的小白兔,竟然有了一种无路可逃的幻觉。对于自己产生这样的错觉,他感到无比讶异的同时,却将原因尽数怪到了吕次国的身上,对他越发的看不顺眼了。
吕次国静静地瞪着那个人,却没有说什么。倒是那个人,在等待了一分多钟之后,终于彻底忍耐不住,很是不满地开了口,道:
“看什么?老实点儿!我劝你别耍花招!”
吕次国听见他一贯色厉内荏而又千篇一律的威胁性话语,忍不住冷笑出声,双眼突然间愈加狠厉地看向了那个人,口气之中充满了不屑和不容反抗的味道,突然打破了一分多钟的静默状态,开口问道:
“这位同志,我问问你,你的姓名,年龄,职务。”
那个人被吕次国的眼神所震慑,又一时之间没有来得及多想吕次国究竟问这几个问题有着自己什么样的目的。他从心底里生发出一股本能的厌恶感和排斥感,几乎脱口而出地拒绝回答道:
“你凭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你以为你是谁?”
吕次国脸上冷笑的神情不曾改变,听见对方如此果断地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却似乎也并不显得有多么生气,甚至于隐隐的似乎有一分满意这个答案。他没有给对方多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道:
“也罢,你告诉我,除了埋伏逮捕我以外,你最近接受的任务是什么?是谁给你派的任务?”
这个人到底也是一个地下工作者,决不至于神经大条到如此地步,有了前一个问题的缓冲,还不能够有机会思考吕次国询问在此之前他被询问的相同问题的用意所在。只是可惜的是,他虽然猜出了吕次国一定不是兴之所至才来问自己这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并不能猜中吕次国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在他自己的理解之中,吕次国是采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在讽刺他,嘲笑他,或者是捉弄他,从而发泄吕次国自己心中的不满,出一出他心中的那口怨气。或许,吕次国真的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受了莫大的委屈,心中一直不忿,如今先后挨了自己两脚,一时间又无法还手,便只能采取这样的方法来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些罢了。
自以为猜透了吕次国的心中所思,那个人的神情也带上了一丝自以为是的把握与不屑一顾,瞥了一眼仍旧大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吕次国,冷哼了一声,依旧满口拒绝性的话语,道:
“吕次国,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你凭什么怀疑我对党和组织的衷心?!”
这个人自以为看透了吕次国,但殊不知,他先后回答的那两个答案,却正中了吕次国的下怀。或者更准确一些的说,吕次国正是因为算准了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会回答出这样的答案,才会把刚刚自己接受过的相同问题如此突兀地转移到他的身上。现在,吕次国得偿所愿了,他更不废话,也不浪费如此的大好良机,终于扭过头去,双眼的视线离开了那个人的脸庞,转而重新看向了那两个一直坐在那儿欣赏着这一出好戏的审讯人员,口中不疾不徐地吐出了一句简短却极富分量的话语:
“二位同志,刚才那位同志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对不起,请恕我一切都无可奉告。”
如果此刻没有外人,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出唱得极其逼真而精彩的好戏,许子宁在此刻必然会按耐不住地大喊出声来。现在,许子宁虽然依旧一声不吭,但他的双眼中却迸射出一道道惊喜和欣赏的光芒,一双明亮的眼睛如狼一般死死地钉在了吕次国的身上,仿佛面前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合作无间的优秀下线,是自己今天才头一天认识的新面孔一般。许子宁的心中,早已经不知道默默地为吕次国喊了几回“好”了。
站在吕次国身后,毫不留情地回绝了他方才提出的所有问题的那个人,此刻却有着与许子宁截然相反的面部表情。他已经完全呆住了,只觉得自己刹那间仿佛变成了世间最滑稽可笑的丑角,得意洋洋地一头跳进了吕次国为自己精心挖掘的陷阱之中,却仍不自知,知道最后谜底揭开,陷阱收网,他才后知后觉,追悔莫及。旁边的一切如常,可在他自己心中却似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他总觉得每一个人的心中仿佛都在嘲笑着他,只是因为吕次国用一句话,既算计了他,也算计了那两名负责审讯的同志,将他们三个人通通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两名审讯人员还没有来得及彻底缓过劲儿来,更加来不及提出新的问题,便又一次被吕次国折腾得哑口无言。说句实话,在吕次国方才与那个人的对话的时候,他们便从心底里决定的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任由吕次国这样说下去,只怕,他总能够耍出什么花招来吕次国只不过是光明正大地套着那个人的话语,也没有任何逼迫性的行为,更加没有对他以牙还牙,拳脚相向,但是他们却异常主观地将吕次国的所作所为都定性为了一场阴谋。只是,对于这个正大光明的“阴谋”,他们最终还是中了圈套,被他小小地呛了一下,无言以对罢了。
吕次国心中对于这些所谓代表组织对自己进行内部审查考验的人,也越来越不满意了。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懂得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真谛所在,拘泥于组织内部的各种无聊的斗争,对于党的事业不但没有什么贡献,反而如此平白无故地迫害和审讯党内的同志。吕次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党和组织的什么大功臣,但他对党,对组织无愧于心,他相信自己已经尽到了一个党员应尽的责任,他为共产主义事业奉献出了目前他所能奉献出的一切。他不认为自己是一名多么优秀的党员,但至少,他一定是一名合格的党员。这便是吕次国对自己身份的定义,他也相信,认识他,了解他的人,都不应当会怀疑他对党的忠诚。
但是,了解吕次国的人相信他的忠诚和坚定,这些在今天晚上以前与吕次国之间毫无交集,完全是两条平行直线,甚至是异面直线的人,却在此如此肆意地怀疑他,审问他,吕次国的心情可想而知。在经历了晴天霹雳的迷茫之后,现在的吕次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不服气和不甘心的情绪渐渐抬头,占据了他心中的主流。原本在得知这些人都是所谓自己人之后颓然放弃的反抗,此刻又开始渐渐泛起了这股冲动了。 谜雾